京都花宴的舉辦流程,其實仔細說起來,大體上和在翼州舉辦的花宴並沒有多大區別。
都是上午的時候赴宴,而後和主人家寒暄片刻,之後三、五個好友聚集在一起,或賞花遊玩,或是做些小遊戲。
上午的安排都很閒散隨意,用過午膳後,纔是真正活動的時間。
衆人或去戲臺子處聽戲,或者是遊湖宴樂,亦或者對詩作畫,倒是都稱得上風趣雅緻。
池玲瓏今日的午膳用的極其尷尬,不爲其他,乃是因爲,她今天仍舊是和秦王爺同桌進的食。
衆目睽睽之下,池玲瓏往嘴裡塞一塊兒魚肉,覺得,今天這魚肉好吃不好吃她沒吃出來,但是,被衆人用火辣而八卦的眼光直勾勾的緊盯着,實在讓她感覺難以下嚥。
也好在,長樂長公主府上今日準備的宴席,不是幾個人坐一桌,而是仿照百年前,大世家宴飲的規矩,乃是一人一幾分開而坐。
因而,即便她一個“下人”,不合時宜的上了桌,和一衆王子皇孫、世家貴胄的公子哥們一同宴飲,看在秦王爺冷冽的面孔一如既往的模樣上,也沒有人敢說她一句不是,敢將矛頭對準秦王爺開炮。
午膳用畢,丫鬟們手腳麻利的將宴席撤了下去,便開始上茶。
池玲瓏抓緊時間,在這會兒功夫,給秦承嗣做了一個“她要去淨房”的動作,再看到秦王爺微眯着眸子,不喜的點頭同意了之後,池玲瓏也顧不上秦王爺現在是什麼情緒了,捂着肚子,一溜小跑就出來了。
出了靈月閣,池玲瓏卻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墨乙、墨丁和阿壬諸人,現在應該都去用膳了。靈月閣外倒是還有幾個,等着侍候的小丫頭,看見他出來,也都訝異的看了他幾眼,隨後便也都規規矩矩的做各自的事情。
池玲瓏抿抿脣,見沒人關注自己,也沒有人詢問自己是做什麼的,便聳聳肩,邁着悠然的步子,漫無目的的,往遠處走去了。
她倒是沒想着要去幹什麼,純粹是因爲之前在靈月閣中,那頓午膳用的太憋悶壓抑了,這纔出來緩口氣。
沒有想着去和三嬸兒和池明瑄打招呼,也沒打算,現在去找到九公主去跟蹤她,她就是單純的出來散步來了。
繞過假山花園,又轉過小橋流水,前邊的景色恍然開朗。
池玲瓏躲過了一羣捧着新鮮瓜果,不知道要往哪裡送的小丫鬟們,又避過了幾個往來匆匆的小廝,自己愜意的欣賞起,長樂長公主府裡的風景來。
長樂長公主府的前身,乃是先帝時期,與先帝年紀相差無幾的,他的小叔叔——蜀王在京都的府邸。
因爲蜀王乃是高祖皇帝的幺子,生母又是高祖皇后,他成年封王后,在京城中的王府,修建的可謂極盡奢華和雅緻。
雖然此王府的總面積,纔剛剛及得上秦王府的一半,然而,裡面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卉,奇山流水,亭臺樓閣的佈置和裝飾,幾乎窮盡當時大魏朝所有能工巧匠的心思。
可以毫不避諱的說,這座府邸裝修和佈置的奢華高貴程度,幾乎可以和皇宮有的一比。
也正是因爲如此,在之後先帝登基,蜀王叛亂被絞殺後,這座王府被收繳,才成爲所有皇孫和下降的公主們,競相爭奪的府邸。
只可惜,爭來爭去爭到最後,先帝也沒有把這座可以媲美皇宮的宅子,賞給任何一人做王府或公主府。
而也直到當今弘遠帝御極天下,這裡卻是被當朝太后,親自下懿旨指給親生女兒——長樂長公主爲公主府,由此,有關這座府邸,明裡暗裡的爭奪,纔算是真正的告一段落。
池玲瓏慢走着欣賞此中風景,憑她審美眼光極高,也不得不承認,所謂長樂長公主府,果真裝飾的奢華雅緻到極致。
沿路走來,各種奇石,玲瓏多姿,植與中庭,可供賞玩;花木種類也繁多,且佈局有法,奇花珍木分域而植,當真看的人目不暇接。
池玲瓏走到幾株盛開的臘梅樹下停下來歇腳,不知不覺,她好像已經走到內宅了。
池玲瓏微抿了脣,準備按照來時的原路回去。
雖然她知道,再過不久,秦承嗣等一行公子哥們們,也會借賞花之名,來這裡和各府的姑娘們相看。總歸,現在這裡還沒有其餘人過來之時,她自己還是不要被人發現,還是儘早回到秦承嗣身邊爲好。
才擡起了腳,準備回去,卻不防,就在池玲瓏正解着,被花枝纏繞住的腰間繫着的荷包時,卻是倏然聽到了有人在說“秦王”兩個字。
池玲瓏心下訝異,便也迅敏的解開荷包,而後,邁起輕巧的步子,迅速轉身,鑽到身邊的假山山洞裡。
卻聽有兩名女子的腳步聲,漸漸的由遠及近。
其中一位年紀與她相仿的姑娘,說道:“好一個周梓潼,哼,說得好聽今日頭疼,就不來參加長公主府的花宴。誰知,那小賤人,哪裡是不來參加花宴,明明就是不與我們一道參加花宴!”
說話的少女,氣的將一枝含苞待放的梅花,“咔嚓”一聲折斷了,隨後又氣的臉色漲紅的道:“那小賤人倒是打得好算盤,明知道我們母女算計她,她學會避風頭了。原本還以爲她是被我們嚇怕了,誰知竟是哄了祖母過來,親自陪她參加花宴,簡直就,就罪不可恕了。”
說話的少女,池玲瓏單是聽她的聲音,便知道確實被氣得不輕。
她嘴裡又惡狠狠的詛咒了“周梓潼”幾句,將那姑娘罵的狗血噴頭還止不住口,還口口聲聲言道:“等回了府,有她好看的。這一次我不把她賣到ji.院,不讓人作.踐死她,我就不姓周。”
又氣的跳腳,直將地下的枯枝,踩的“咔嚓”“咔嚓”作響。
那少女氣的鼻子都快冒煙了,她身邊站着的,那長相和她有五分相似,舉止言行卻很是穩重得體的少女,無奈的低嘆一聲,便也開口說話了。
只聽她道:“三妹。”
臉色凝重而嚴肅,“好歹那也是咱們的大姐姐,雖不是一母同胞,倒是和咱們同父。一筆寫不出兩個‘周’,你這丫頭只想着把她賣到青樓,怎就不想想,毀了她的名聲,將她作.踐到死,對我們姐妹兩又有什麼好處?”
愛憐的摸了摸小姑娘的頭髮,將她被花枝掛歪了的髮簪扶正,又道:“即便是要她死,要折磨她,也要想個對咱們無害的法子纔是。不然,按你說的那辦法,把她賣到青.樓去,這不僅是毀了她,還是毀了咱們姐妹。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這就太不划算了。”
小姑娘仍舊氣不平,然而,心裡的憤怒,到底比之前減少了很多。
她把二姐的話聽在了耳朵了,此刻也真正的明白,若按照之前她那說法,卻是不止是毀了周梓潼,也毀了她們姐妹兩的前程,果真有些不划算。
然而,就這般放過那賤.人,她心裡更是窩火。
便又氣沖沖道:“那二姐姐說咱們要怎麼辦?”
冷哼一聲,又道:“周梓潼周梓潼,她怎麼不去死。”
“既然三妹妹看她不順眼,那便讓她去死就是。”
這穩重的女子,說着要人命的話,然而,面上卻是一副雲淡風輕、漫不經心之色。
這種舉手間,便好似可以輕而易舉的翻雲覆雨的模樣,很顯然,瞬間便將那小姑娘嚇住了。
然而,也不過是幾個呼吸的功夫,等那小姑娘反應過來後,面上神情不見惶恐畏懼,卻是迫不及待的道:“好姐姐,你可是想出什麼主意了,快些告訴妹妹。”模樣竟是歡喜的不得了。
“你啊。”女子感嘆一聲,隨後又輕笑道:“這還不簡單的很。”
微頓一頓,又道:“聽說,今天……秦王也來了……”
“這和秦王有什麼關係?”小姑娘懵懂的又問道。
“你個傻子。”
那姑娘輕笑出聲,便又道:“秦王爺克妻你不懂麼?呵,秦王的親事艱難,大姐過了及笄之年也還未許配人家。你說,……若是我們回府後,告訴父親,大姐對秦王一見傾心,願許以婚嫁,而後,……你知道了麼?”
小姑娘更迷糊了,“知道什麼?”
“你還當真是個傻子不成?這麼簡單的問題都想不明白!”
那二姐被小姑娘榆木疙瘩不開竅的模樣,氣的不行。“若是秦王答應此事,那大姐便是秦王的未婚妻了。這樣,我們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大姐弄死,咱們還不用擔關係。左右,秦王不是克妻麼?他克妻的罪名,便可成爲咱們的殺人利器。”
兩人說這話,腳步聲越來越遠。
池玲瓏從假山中閃身出來,看着兩個少女遠去的背影,直覺的心頭髮涼。
秦承嗣的名聲本來就很不好了,竟然還有人,想要用他的名號去殺人?
呵,那就看一看,誰的手段更高一層吧?
池玲瓏微眯着眸子,在心裡不住的感嘆,她果然跟“周”這個姓氏不對付。
嫡母周氏是安順侯府的嫡長女,而若是她猜測的不錯,方纔那兩個少女,便是安順侯府的嫡孫女,周氏的親侄女。
整個京都,只有兩個“周”家,能上得了檯面,能有幸參加長樂長公主府的花宴。
一個自然是丞相周正道的府上。
然而,周正道的女兒們都早已經出嫁,府裡的孫女,最大的今年纔不過**歲模樣,可沒有方纔兩個那麼大的。
至於另一個周家,便是周氏的孃家,京城中的安順侯府。
周氏的長兄,也即是這一任的安順侯,元配嫡妻早逝,只爲安順侯留下一個女兒,便是安順侯府的大姑娘周梓潼。
之後,安順侯在元配妻子百日後續絃,娶得便是現任妻子莫氏。
莫氏倒是個好生養的,在嫁過來兩月後,便爲安順侯又添一女,池玲瓏猜測,莫氏所出的嫡女,便是方纔那位看似穩重且智謀高深的姑娘,名喚周梓瀛;至於另一位“三妹”,想來該是周氏的第二個女兒,周梓漓了。
池玲瓏將之前阿壬交給她的,有關京都所有世家的信息,又在腦中回憶一遍,確定自己絕對不會認錯人、記錯仇後,池玲瓏便又一抿脣,出了假山。
她不是菟絲草,更不是離開男人就不能活的小白花。
她喜歡秦承嗣,卻並不想單方面的成爲可能拖累他的負擔。
秦承嗣這幾個月都將她保護的很好,不讓她經歷一點風雨,但是,她也是會想要成長,想要用她自己的力量,去守護他的。
任何一個人,任何一件可能會傷害到他的事,她既然知道了,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