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玲瓏苦中作樂的想着事情,原以爲這一晚肯定會失眠,誰知,興許是她這幾天提心吊膽的奔波太累了,也興許是被窩裡邊太暖和了,現在所處的環境又安逸舒適,讓她在不自不覺中,竟緩緩的睡了過去。
池玲瓏睡的香甜,嬌軟的小手把身上的被子攥的緊緊的,整個人也裹成了一道厚實的蠶繭。
她呼吸均勻,不一會兒就進入了酣甜的夢鄉。熟不知,就在她呼吸的韻律徹底規律下來後,睡在她背後,和她同她而眠的,她本以爲早就睡熟了的少年,又緩緩的睜開了他那雙暗的深沉,幽邃的宛若無際深夜的眸子……
池玲瓏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天已大亮,暖融融的日光透過窗戶照耀進來,讓池玲瓏整個人都恍惚起來,分不清今夕何夕,也分不清她現在是在現實還是夢裡,她又究竟在什麼地方。
良久之後,池玲瓏睜着惺忪的雙眸,終於回過了神,反映過倆自己現在在虎崖谷半山腰的餘大伯家避難,池玲瓏便又懶散的長長的嗚咽了一聲,磨磨蹭蹭了好久,才穿上衣服起了身。
昨晚睡在她身邊的少年早已經起了身,他睡過的地方也一片冰涼。若不是枕頭上和身側的牀鋪上,都有一個明顯的凹陷,池玲瓏險些要懷疑這裡昨天到底有沒有睡人。
池玲瓏走出房門的時候,恰好碰上昨晚去廚房取水的餘家二郎。那十六、七歲的少年看見她笑意盈盈的給他打招呼。整張憨厚俊逸的面孔,竟是倏地又紅了個徹底。讓池玲瓏感覺莫名其妙的同時,也愈發的想要感嘆一句。餘家二郎可真純.情啊!
“池丫頭起來了?快快,鍋裡還有熱水,乾淨去洗漱了,馬上就可以開飯了。”
餘大娘看見池玲瓏笑的眉眼彎彎的走進廚房,當即便將她拉到身邊,好生的看了一番。覺得小丫頭穿上裙子的模樣可真好看,梳的頭髮也整齊。這還沒打扮呢,小模樣就這樣齊整。以後也不知道要便宜那個臭小子!
餘大娘心下嘖嘖稱讚了兩句,臉上滿是慈和憐愛的笑容。池玲瓏被餘大娘拉着手,看到這一大家子,連他們六歲的重孫此刻都已經洗漱好。正拿着一個餘大嫂遞給他的煮熟的雞蛋慢慢的吃,當即就不好意思的羞紅了臉。
貌似她起的好像是最晚的。
池玲瓏臉上的表情不免有些訕訕的了,就也羞着小臉,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笑着對餘大娘說,“大娘我起晚了。”
“晚什麼晚?天才剛亮,還早着呢。”餘大娘一聽池玲瓏這話,臉上的笑容就更真切了。她安撫似地拍拍池玲瓏的胳膊,又好笑的對她道:“小丫頭起的不晚。你大哥大嫂他們也起了沒多長時間呢。大娘是年紀大了。一到那個點就睡不着,乾脆起來做飯。你們年輕人,覺多。合該多睡會兒。更何況,現在這天也冷,起那麼早做什麼?又不用下地耕田,正是一年中最清閒的時候,這會兒不多歇歇,什麼時候歇?”
餘大娘噼裡啪啦說了一大堆話。目的就是爲了打消池玲瓏那點不好意思和羞臊的心。池玲瓏知曉餘大娘的好心,當下也不再愧疚。卻是端了熱水出去,洗漱淨面去了。
等池玲瓏把自己收拾好,纔想起了那少年主子來。四處瞅了一圈兒,人不在這裡,池玲瓏便納悶了,揚聲問餘大娘道:“大娘,我哥哥是出去了麼?”
“出去了。那小夥子天不亮就起了,碰巧你大伯要去山上看看昨天佈下的幾個陷阱裡有沒有獵物,你大哥就陪着一塊兒去了。”
餘大娘一邊炒菜,一邊漫不經心的回着池玲瓏的話。她說話說得漫不經心,池玲瓏卻聽得一陣心驚肉跳。
出去了?
那豈不是……上山了?
池玲瓏一想到那少年還瞎着眼,受着刀槍劍傷和毒藥的折磨呢,就這麼什麼顧忌都沒有的又四處躥騰去了,不覺就感覺頭疼了。
正想找個藉口出去找找人,誰知,池玲瓏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那邊大門處餘大伯和那少年主子,兩人已經前後腳的走進了小院兒。
餘大伯一張老臉笑成了菊花狀,手中拎着兩隻野兔、一隻山雞,肩膀上還揹着一隻不小的袍子,一進門就衝着餘家大哥和二哥吆喝道:“傻小子幹看着做什麼?還不趕緊過來搭把手!哎呦,這袍子可是剛纔這小子獵的,可真是好身手。”
餘大伯大大咧咧的笑着說了許多話,看池玲瓏滿目“吃驚”、一臉驚愕的看着他們帶回來的獵物,不由就也笑着對池玲瓏說了句,“小丫頭你哥哥身手可真好,這都受着傷呢,一槍就把這袍子擊斃了,這要是沒受傷,可不是一拳都要把這虎崖谷裡那兩隻老虎打死了?哈哈……”
池玲瓏抽了抽嘴角,沒工夫聽餘大伯繼續誇獎她“大哥”有多麼英明神武。卻只顧着死盯着,那穿着一身普通的農家漢子穿的褐衣短打,卻愈發襯得眉目精緻,面容白皙,丰神俊朗的少年郎看。
他手裡也拎着兩隻還滴着血的山雞,然而,即便穿着打扮和眼前這父子幾人無異,他整個人的姿態和氣質,也使他顯得和眼前這些人迥然不同,有種格格不入的貴氣和雍容。
這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氣質,即便粗衣爛衫,也不能遮掩住;即便他已經特意放低了身段,還是會讓人感覺站在他身邊,心虛氣短,壓抑尷尬。
池玲瓏眯着眼,逆着發白的日光,看着那個身材頎長瘦削,面容乾淨白皙,一舉一動從容優雅,有種別樣的斯文和端方的,宛若從畫中走出來的如玉少年,心中哭笑不得的感覺和猛然加快的心跳,都讓她更加鬱悶不已。
不過現在也不是發愣的時候,池玲瓏看那少年手中的獵物被餘家大哥笑着接走,而後自己孤零零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心中倏然就涌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心疼感。
也顧不得還要浮想聯翩了,池玲瓏快步走到那少年跟前,在他的身子猛然僵硬住,條件反射就要往後退,就要和她拉開距離的剎那,用力一把攥住他的胳膊,笑的甜甜的對他說道:“大哥你真厲害。大哥你餓了吧,趕緊去洗洗手,大娘做好飯了,馬上要吃飯了哦。”
廚房裡的餘大娘,以及正在忙着將身上的獵物卸下來的餘大伯,聽了池玲瓏這話,也都忙不迭的說着,“對,對。”一邊也讓餘大嫂趕緊打了水過來,讓他們洗漱。
池玲瓏知道身旁僵硬着身子的少年郎,雖然雙目差不多失明瞭,但是,可能隱隱約約還是可以感受到眼前晃過的映像的。
也許正是因爲這樣,他纔可以準確無誤的一槍斃了一隻袍子。
但是,他到現在中了桃花醉的毒已經將近有七個月,他的肝臟,甚至五臟六腑,現在已經被毒浸染的不輕,眼睛確實出了問題。
興許移動的物體他還可以感覺到,但是,絕對靜止不動的事物,怕就困難了。
池玲瓏不想讓餘大伯一家子,知道她“大哥”是“瞎子”這件事情,不是因爲擔心他們起壞心,看他們兩個好欺負就不把他們當回事兒,她只是純粹的不想別人用異樣和同情的眼神看這少年。
——這純粹是她,無聊又自以爲是的“保護弱小”的心態在作祟。
在池玲瓏的精心服侍下,那少年郎終於僵硬着手腳又將自己收拾的乾乾淨淨了。
早膳終於端上了桌,池玲瓏將餘大娘特意放在自己面前的一個煮雞蛋,又塞到了六歲的小猴子手裡。
這家裡的條件不太好,吃的大多數是五穀雜糧,白米白麪之類的東西很少,雞蛋這種奢侈品,對這家裡來說,更是換錢的物件,興許只有這家裡的重孫子每日才能吃上一個。
池玲瓏不是沒眼色的人,更不會到了現在這步田地還貪食口腹之慾。餘大娘雖然疼她,又是真心憐愛她,但她行事也要有分寸,不說讓這家裡所有人都喜歡,最起碼不能讓人討厭了。
小傢伙手裡被塞了一個熱乎乎的雞蛋,羞紅了小臉怯怯的看着池玲瓏,池玲瓏摸摸他的頭催他快趁熱吃了,餘大娘雖然滿眼不贊同,又對她勸說幾句,見她執着又堅持的說着自己不愛吃,到底還是又是憐惜又是愧疚的拍拍她的手,將那雞蛋敲開剝好了,餵了大孫子。
池玲瓏笑着,一邊聽着餘大娘和餘大伯說着,一會兒讓餘二哥將獵物拿到山下莫家鎮賣了的事兒,一邊不着痕跡的爲那少年主子夾菜,侍候他進食。
昨天晚上這家裡吃的餘大娘做的手擀麪,一人捧着碗就吃了,倒是不用擔心夾菜的問題,她也不擔心這少年被人看出眼睛有問題。可現在是早膳,桌子上的小菜有鹹菜,涼菜,素材,還有一個肉菜,夾那個吃不是問題,有問題的是,若是盛菜的盤子放在眼前還夾空了,那她一直幫着這少年守着的秘密,可不就暴露了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