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北走了不到三百米,就到了一棟三層樓前。這是古星電話局的宿舍樓,西面靠着古沙街就是電話局。他走到二樓最東頭的房間,在門上輕輕敲了敲。
“誰啊。”屋裡傳出一個甜美清亮的女聲。
“是我,朱慕雲。”
“喲,這麼晚了來找我,是想請我去跳舞還是看電影?”很快門就開了,走出一個穿着旗袍,燙着捲髮的年輕時髦女郎,她是朱慕雲在日語專修學校的同學羅雙燕。
“今天晚上有課,我擔心你路上不安全,特意來當護花使者。”朱慕雲笑着說。
“算你還有良心。”羅雙燕攏了攏頭髮,巧笑倩兮的說。
“雙燕……”朱慕雲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知道,這是給你的。”羅雙燕從包裡拿出一張紙條,她在電話局當接線生,朱慕雲早就拜託過她,只要是他轄區內的電話,她都會幫朱慕雲記錄下來。
“多謝。”朱慕雲拿過紙條,藉着燈光一瞥,轄區內的幾十個號碼他都很熟悉,而紙條上的號碼只有十來個。他掃了一眼,很快就找到了四二六八,這個號碼正是文華書店的。上午八點四十五分,確實有電話進來。
朱慕雲記得早上從局裡出發的時候是八點四十,而八點四十五趙文華就接到電話。他敢斷定,趙文華就是接到這個電話,才馬上逃離的。有了這個電話,一切就全部說得通了。
“真不知道你一個巡警要這些幹什麼?”羅雙燕見朱慕雲視若珍寶的將紙條收起來,嗤之以鼻的說。
“正是因爲我只是一個小巡警,所以纔要這些東西。四二八六早上八點四十五進了一個電話,你有印象麼?”朱慕雲拍了拍口袋,微笑着說。
他沒有根基,也沒有後臺,想打聽點消息很是困難。只能將所能利用的關係全部利用起來,羅雙燕雖然只是接線生,但掌握的信息量非常大。只要她願意,可以竊聽全市所有經過她接線的電話。
“有……”羅雙燕拖沓着聲音,似笑非笑的說。
“明天晚上古星飯店。”朱慕雲忙不迭的說,雖然肉痛,但如果沒有小恩小惠,羅雙燕也不可能給他提供信息。
“這還差不多,電話的通話時間很短,四二八六甚至都沒有說話,那邊只說了三個字:‘馬上走’。”羅雙燕說,因爲朱慕雲的關係,她對長塘街和太古街的電話都特別留意。這個電話只說了一句話,她印象很深。
“謝謝。”朱慕雲沒有再多問,有了這三個字,所有的一切他全明白了。
既然到了羅雙燕家,自然也得跟她一起去學校。但他與羅雙燕一起到學校後,進去請了假,隨後朱慕雲叫了輛黃包車去賀清和的家。
他雖然斷定趙文華就在黑犁村,但要把消息捅出來,還得賀清和才行。
朱慕雲告訴賀清和,自己得到消息,趙文華逃到了古江邊的黑犁村。當然,他絕口不提親自去黑犁村暗查的事。
“我們馬上去抓人,看特務處那幫廢物還敢給我們處分?”賀清和一聽,滿臉興奮。
特務處的那幫笨蛋,被趙文華跑掉,最後卻讓自己和朱慕雲背了處分。如果因爲朱慕雲的消息,把趙文華緝拿回來,看他們還有何話說。
“我們去抓地下黨?這麼危險的事情,還是讓何樑去幹吧。”朱慕雲搖了搖頭。
這年頭,人命最賤,可是自己的命卻比黃金還貴重。誰知道黑犁村是什麼情況?如果有新四軍游擊隊怎麼辦?
“走,一起去見何樑。”賀清和馬上說。雖然直接抓到趙文華是件大功勞,但如果要冒險的話,還是算了吧。他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
“我算哪根蔥啊,有你老賀出馬足矣。再說了,我還得去學校呢。”朱慕雲奉承着說,順便給自己找了個理由,也給賀清和找了個藉口。
“那好,我們別的也不要,只要有賞錢就可以了。”賀清和點了點頭,沒有參與抓捕,也不可能有實質性的功勞。
“一切但憑你老兄作主。”朱慕雲抱了抱拳,轉而離開了賀清和家。賞錢不賞錢,他倒不在意。他只是不想讓趙文華這個敗類,再去禍害國人了。
“去白石路五號。”朱慕雲馬上出門幫賀清和攔了輛黃包車,對車伕說。
白石路在古星市的東北區,rb憲兵司令部就在白石路的南邊。而白石路的北邊,則是rb將古星大學改成的陸軍醫院,以及rb人的居民區。再往北,就是李家廟兵營了。而白石路五號,正是特務處副處長何樑的家。
“何處長在家吧?我是警察局的賀清和。”賀清和在門外敲門後朗聲說道,住在白石路的,都是rb佔領古星後的“俊傑”,他們很識時務,不是商賈就是高官。如果不主動報出姓名,很有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你來幹什麼?”何樑聽到賀清和聲音後,纔出來開門。見賀清和兩手空空,他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冷若冰霜。
他以爲,下午賀清和背了個處分,肯定是來求情。可是賀清和一點“規矩”都不懂,就敢登門拜訪,太不識擡舉了吧。虧賀清和還是老警察,簡直就頭蠢驢。
“何處長,我發現趙文華的線索了。”賀清和壓低聲音說,隔着不遠的十二號,就是曾山的住所,他可不想讓曾山知道。這種事只能找一家,找了何樑,就不能再找曾山,這也是規矩,否則兩面都不能討好。
“真的?!”何樑又驚又喜,白天他將特務處的人都撒了出去,可是到現在一點線索也沒有。幸好曾山沒有追究他辦事不力,也沒有在特高課告他的狀,要不然的話,他這個副處長,隨時都有可能被擼。可就算如此,他依然覺得很遺憾。只有將趙文華抓回來,才能洗刷恥辱。
“就在黑犁村,上午躲進去的,晚上肯定要過江。”賀清和說,朱慕雲一介紹情況,他馬上也作出了與朱慕雲同樣的判斷。
“現在八點多了,你怎麼纔來報告?”何樑一看時間,很是不滿的說。
“何處長,我可是一得到消息馬上就來告訴你了,連曾處長和李處長那裡,都沒有稟報呢。”賀清和笑吟吟的提醒着說。
“算你小子識趣,抓到了功勞算你一份。”何樑這才轉怒爲笑,看來賀清和還是識時務的。
“我只是提供點線索,哪敢領功勞。只要何處長能記得保安處有我賀清和這號人,就足夠了。”賀清和謙遜的說。在警察局混,最忌諱的是跟人搶功勞,特別是跟上頭搶功勞,那簡直就是找死。只有那些愣頭青、二傻子,纔會總惦記着那點功勞。
“放心,功勞你不要,賞錢肯定少不了你的。”何樑明白賀清和的意思了。賀清和不愧是老警察,這些套路還是很清楚的。
第二天一早,急於知道消息的朱慕雲,比往常提前半個小時就從家裡動身了,以至三公子在巷子口都撲了個空。朱慕雲原本覺得自己夠早的,可沒想到,賀清和比他還要早。無利不起早,果不其然。
見到賀清和後,朱慕雲才意識到,自己有些性急了。幸好自己位低權微,不會引起別人注意。但此事值得自己注意,不管什麼事都要保持平常心。這要是被有人心看到,恐怕就會懷疑昨天晚上的事與自己有關。
朱慕雲暗暗告誡自己,以後這樣的事情可不能再發生。他在警察局無權無勢,既沒背景也無後臺,要不是無意報了日語專修學校,恐怕也沒辦法進警察局。
身在亂世之中,他必須時刻警惕才能存活下去。因爲他的平安,不但關係到自己,還有三公子、華生等兄弟。
“怎麼樣?”朱慕雲掏出三炮臺遞了一根過去,給賀清和點上後,自己也來了一根。既然來了,就得表現得很關切。至少在賀清和麪前,自己也應該很關切纔對。
“不怎麼樣。聽說趙文華只是受了傷,又讓他給跑了。”賀清和一臉可惜的說。沒有抓到趙文華的人,一切都是空談。不要說功勞不會有,就算是賞錢,也泡湯了。
“受了傷,怕是難得活了吧。”朱慕雲倒不關心功勞和賞錢,像趙文華這種人,如果不死那纔是禍害。
“你放心,不管他有沒有死,都不會扣我們的薪水。”賀清和卻誤會了朱慕雲的意思,他以爲朱慕雲是擔心趙文華如果死掉,不但沒有賞錢,而且還要扣一個月的薪水。趙文華受傷,是特務處造成的,跟他們一點關係也沒有。
“何處長怎麼說?”朱慕雲又問。
“人沒帶回來,沒給兩耳括子就不錯了。”賀清和看了看樓上,有些幸災樂禍的說。
何樑被曾山叫進了辦公室,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這麼久還沒有下來,以他的經驗判斷,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