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畫之道在於深藏,叫人猜不透的結局纔是極好的。”雲殤忽然笑着重複那日裡凝歌說的話,至今說起來還記憶猶新,只是佳人多忘事,似乎已經不記得這一幕了,這叫雲殤多少有些受傷。
想他雲殤的名字即便不是紅遍四國,也總算是在鳳翎國小有名氣,大小百姓只要一提起雲家就想到雲殤,自然也就記起來那富可敵國的雲城就是雲家的根據地。
而他雲殤雖算不上是絕美的,總算也是有幾分姿色,咳咳!是被人贊作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叫人過目不忘的黃金單身男子,怎麼在這女子的眼中卑微如螻蟻,竟然是連記憶裡的一點空間都沾不上呢?
在雲殤的百般提醒之下,凝歌總算是有了反應,烏黑的瞳孔劇烈的收縮了一下,恍惚之間想起當時在客棧捉了凰叄和淑太妃兩人之時,在樓梯口確實是偶遇這樣的一個公子哥,手裡拿着一幅八駿圖的摺扇,凝歌當時心思混亂,一心都撲在如何制服凰叄上面,卻並沒有對這人有多深的映像,不過是胡亂扯了幾句,生生把八駿圖和百駿圖扯了些許意境出來。
難道這個人,就是他?
凝歌想着,仔細去看那人的面容,果真是從記憶裡找到了模型,倒還真和那日在客棧遇見的人有三分相似。
只是不曾想,慌亂中竟然結識了這個世界的首富還不自知……
“你是在客棧裡的那個人。”凝歌狐疑道,側首仔細的看着雲殤,倒不像是當時琪和說的是個老頭子。這人看起來不僅僅有錢,樣貌還十分俊俏,放在現代算是標準的高富帥呢!
她想起來這個世界裡的各種傳言,暗自給面前的雲殤打分,這樣的年輕就能締造自己的商業王國,他必定是有自己的過人之處,心機不容小覷。
想到這裡,凝歌渾身都生出許多的戒備來,她留意到他稱呼的是姑娘而不是娘娘,按照雲殤的聰明才智和情報網,怎麼會不知道當初在樓梯口偶遇他的人就是後宮裡的凝歌?
只是在知道她戴罪之身藏身在這製衣局裡怎麼會是這樣的反應?
雲殤眉開眼笑,道:“姑娘好記性,總算是記得在下了。只是上次有在湖邊偶遇,在下剛開口姑娘就躲開了,這次宮宴在下特意尋過來,卻不想我們有緣的很,果真是再次遇見了。”
雲殤確實是十分的開心,整個人都溫和起來,琉璃白的長衫在黑夜中熠熠生輝,而此時的凝歌仰望着雲殤卻想起來些什麼,頓了許久她才囁嚅道:“你怎麼會認出我?”
她如今的相貌和從前已經是有諸多不同,聲音也是大變了,就連朝夕相處的鳳于飛也要掂量三分,最終還是擦肩而過,這個雲殤不過匆匆一面。這也便罷了,若非是雲殤的提點,凝歌甚至想不起來自己的記憶中還會有這樣的一個人,雲殤的記性要好到什麼程度纔會從歷經過的那麼多人中一眼就認出了凝歌?
還有,他這麼晚了還在宮裡做什麼?
又爲什麼專程來製衣局?
他到底知道些什麼?
凝歌戒備的看着雲殤,冰冷的眼神直盯得雲殤無奈的舉起雙手道:“姑娘,在下並沒有惡意。我們也並不是就一次碰面,上次在下誤入製衣局,躲在樹上吹笛子,也是姑娘拿柳笛在樹下和,本來今日不該來這裡,只是上次姑娘丟了東西……特來歸還。”
凝歌一愣,旋即反應了過來:“是鳳玉?”
雲殤一愣,忽而應道:“正是。”說着破有誠意的從腰間取出來一枚鳳玉吊在手上,正垂在凝歌眼前。
凝歌就這暗沉的天色定睛一看,發現那果真是她的東西。她狐疑的看了一眼雲殤,卻是本能的後退了一步,冷凝道:“你如何知道身上揣着鳳玉的就是我?”
這鳳玉衆所周知是掌握在皇后或者是太后手中的,雲殤身爲鳳翎國首富,既然是認得這鳳玉,自然也是知道掌握鳳玉的人的身份。只是他還是一口斷定這擁有鳳玉的人就是凝歌,這怎麼可能呢?
她堅信自己的容貌現在是連親爹親媽都不認得,雲殤這時候特意來認人,到底是什麼目的?
到底是雲殤說謊,還是另有其他的奧秘?
沒等凝歌多想,雲殤又從口袋裡掏出一塊玉佩來,把兩塊放作一處攤在凝歌面前,笑道:“前些日子在客棧偶遇,姑娘丟了其中一半。之前在湖邊偶遇,姑娘丟了另一半。本來只是猜測,瞧着你只有三分相像,但是在前朝聽說姑娘的遭遇,所以心裡也七七八八有了底。今日皇上邀在下進宮賞宴,有了這偷醉的機會,自然是要來看上一看。只是老天眷顧在下,叫在下剛來就遇見姑娘了。”
凝歌蹙眉,喃喃道:“你叫我姑娘……”
雲殤眸色深沉,嘆息道:“凝貴妃娘娘已經死了,不是嗎?”
凝歌惶然驚醒,一瞬不瞬的盯着面前溫潤如玉的男子看。
許久,雲殤把手中的兩塊鳳玉都親手交到了凝歌手裡,笑道:“美玉送美人,也算是相得益彰。雖然是物歸原主,雲殤也想借花獻佛,這兩塊鳳玉歸還姑娘,願姑娘安好。”
這一句話把凝歌對於雲殤的顧忌打消了一半,緊握這手中的鳳玉,瞬間找到了些許安定的感覺,腦子裡也跟着靈光一閃。
凝歌擡眼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的雲殤,忽然屈膝就跪在了雲殤面前,驚得雲殤接連退後了幾步,連忙擺手說:“使不得,使不得。雖然姑娘如今不曾頂着高高在上的名頭,但是您終究是娘娘的命格……”
“雲公子,小女子是有一事相求。”凝歌打斷了雲殤的話一字一句道。
凝歌跪得筆直,分明是求人,卻不肯低頭彎腰,死死的咬着紅脣,眼角眉梢都是倔強。
雲殤聽聞凝歌的話還愣了一愣,慌亂到不知道該放在何處的手卻很快安靜了下來,探手扶了凝歌起身,嘴裡道:“此時你有什麼話便說就好了,只要在下能辦到的,定不辱命。”
凝歌把掌心的鳳玉重新掖給了雲殤,低低道:“皇上既然邀請您進宮赴宴,可見公子此時身份不淺。可否幫凝歌往隆裕王府送個消息,求裕王爺救我出去,自此遠離宮廷,再也不回來了。”
雲殤攥着鳳玉的手一緊,半眯着一雙桃花眼笑道:“姑娘可是在與在下說笑?”
“自然不是。公子既然是叫我爲姑娘而不是娘娘,自然是知道我如今的處境。如今能救我出去的人屈指可數,這鳳玉就當做是凝歌的酬謝之禮如何?”凝歌挑眉認真道。
雲殤仔仔細細的看着凝歌,在確定她確實不是開玩笑之後才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從容道:“好。”
凝歌眉開眼笑:“如此就謝過公子了。”
雲殤見着凝歌的笑容有些愣神,脫口道:“皇上對你心意厚重,只要你能叫皇上認識你並且說明原委,你可以重登你的位置,爲何要出宮?”
凝歌眨了眨眼睛,斂去了眉眼中一閃而過的哀傷,再擡頭的時候依舊是那張純淨淡然的面容。
“即便是重返我的位置又有何用?今日開罪了彥貴人,我在這宮中依舊毫無依靠,只要凰九想我死,我就沒有活路。”凝歌言辭之間並沒有多少無奈,明眸皓齒啓合之間都是一副雄心勃勃的姿態。
她還會回來,只不過回來的時候,一定不會是這樣的姿態。
“你出宮,能去哪裡?又能得到什麼?”雲殤好奇。
凝歌勾了脣角,半是玩笑半認真道:“聽聞你是鳳翎國首富,我不過是區區一個小丫鬟,吃不着你也用不窮你,不如公子收留了我如何?”
雲殤卻好似着了魔一樣想也不曾想就答應道:“好。”
話一出口,兩人均愣在原地,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要說些什麼。
雲殤說不出來對眼前這個女子是什麼樣的心態,在宮外不過是通過一些小道消息知道她的奇聞異事,如今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毀了容,身上卻絲毫不乏一個美麗女人該有的姿態。
凝歌在雲殤眼中不像是一個女子,反而像是一團撲朔迷離的謎團,他好奇她腦子裡的奇異想法,好奇她的野心,好奇她的奇特的身份,而這樣的謎團,越接近,就叫人越想知道更多。
雲殤還在和凝歌說着話,身後就傳來幾聲呼喚,悠悠揚揚的像是凰肆的聲音:“雲公子……”
凝歌一愣,本能的就往樹後面躲,雲殤會意,也並沒去阻攔,刻意的後退了幾步和凝歌保持距離,給凝歌留下了一個安心的笑容之後就轉身離開,迎面正碰上尋過來的凰肆。
凰肆皺眉,收了手中的摺扇和燈籠,對身後的小太監道:“你們先下去吧。回去稟告皇上,就說雲殤公子不過是在宮中走走,有我在不會有大礙的。”
那小太監低聲應了一聲,弓着身子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