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羅的鬆了柳妃的手,轉了身子面向鳳于飛磕頭:“求皇上成全吧……柳妃娘娘已經知道錯了,貌似進諫與皇上,雖不能撼動皇后娘娘根基,總算是戴罪立功,求皇上成全娘娘這最後一個要求吧……”
凝歌側目,也跟着紫羅跪下來。
“皇上……”
鳳于飛看了一眼凝歌,卻是什麼也沒有說就拂袖轉身離開了。
紫羅動作麻利的扶着柳妃坐起身來,又拿了許多的軟枕頭靠在柳妃身後,柳妃半仰着身子靠着,頭無力的耷拉着。
“娘娘,皇上走了。”紫羅抿脣,強忍着眼淚喚醒了柳妃。
柳妃擡起沉重的眼皮看着凝歌,卻是忽然笑了:“沒想到陪我走完最後這一程的,竟然是你。”
凝歌點頭。
是啊,這個世界多麼的可笑,從第一次見這柳妃,見着她的妖媚和橫行霸道,再到現在的奄奄一息也不過匆匆半載。
這半年裡發生了多少事情呢?
活生生的一個人如今生死垂危,無言的接受命運的裁決。
“很抱歉,從前嫉妒你在這皇宮裡得恩寵處處與你作對。如今我要死了,只覺得從前自己是多麼的可笑。”柳妃苦笑道。
凝歌自知無力阻止生命的流失,只釋然笑道:“不必了。倒也增添了許多樂趣。你好生躺一會,或許皇上……”
“不必了……姐姐……即便是我活過來了,鳳翎國皇宮也再也容不下我。我不如這樣死去,能快些見到他,我也就如願了。”柳妃打斷了凝歌的話,伸手握住了凝歌的手。
凝歌一頓:“你和多羅……”
柳妃的手冷的厲害,本就寒冷的天氣因爲這一抹冰冷卻是叫凝歌如墜冰窟。她話說了一半忽然又頓住,只定定的瞧着半眯着眼睛的柳妃。
如今的柳妃素顏披髮,但是已經穿好了西涼的傳統的服侍,暗紅的布料,純黑色山巒重疊的繡紋。處處綴以銀飾珠翠,又在肩頭上有兩塊飛肩,上面繡着潔白的祥雲。
這衣衫乍看上去卻像極了嫁衣。
只是嫁衣如火,從來都是正紅色,哪裡會有這樣深沉的顏色呢?凝歌暗自笑自己多想了。
柳妃卻好似看透了凝歌的心思一般,摸索着自己的袖口道:“娘娘覺得這衣服好看嗎?”
“好看。”
“自然好看,這許多年我在這深宮裡閒來無事,做出來的唯一一件像樣的事情就是繡出來了這件嫁衣。”
“嫁衣?”凝歌吃驚道。
柳妃點頭,微微有些咳嗽。
紫羅連忙奉上茶水喂下去,又幫着柳妃順了順氣纔算是緩過來。
紫羅解釋道:“娘娘莫要奇怪這嫁衣的顏色,在西涼國,女子可以有二婚的。只是爲了區別這樣的女子,二嫁的女子穿上的嫁衣都是暗紅色,正好區別於初嫁的正紅。如今娘娘已經是先嫁與當朝皇上,所以再去和二皇子相聚已然是……再嫁……”
紫羅眼眶泛紅,說到再嫁的時候一滴豆大的眼淚猛然砸了下來。
她垂着頭不敢哭出聲音來,許久才繼續道:“當年娘娘和二皇子情投意合,奈何鳳翎國一紙和親詔書下來,西涼王捨不得固倫公主,只得以娘娘充數。娘娘心疼固倫公主,所以義無反顧就來了,只是這深宮裡過的許多年,娘娘雖不曾被淘汰到寺廟,但是卻過的生不如死。如今二皇子去了……娘娘……娘娘就再也撐不下去了……”
凝歌喉頭髮苦,怔怔的看着牀上淚流滿面的柳妃。
“對不起。”凝歌無言以對,只能說出來這三個字。
多羅終究是因爲她而死。
而他愛的人在這深宮裡,也是要爲她而死嗎?
柳妃緩緩搖了搖頭:“哪裡有什麼對不起誰呢?這是多羅的命運,我改變不了。我也早就預料到會有今日,所以……這樣的結果也是最好的。”
“只是苦了固倫。”柳妃忽然道,睜開眼睛憂傷的看了一眼凝歌:“我知道凰叄身邊那個固倫根本就是假的,只是我勢力有限,如何探聽也只能知道固倫是在你手上。於此,我也就放心了。”
凝歌點頭:“你放心,固倫很好。不,璀璨很好。”
柳妃點頭:“那麼,我到黃泉之下和多羅也就能好好的交代了。只是可惜了,我不能親手殺了凰九,不能幫多羅報仇。我太着急,着急着去見他,去贖罪……”
柳妃好似十分勞累了,半閉着眼睛想要沉沉睡去。只是又陡然驚醒,眼中一片清明,定定的看着凝歌道:“娘娘,那西涼王來鳳翎國弔唁太后,那大皇子多都……多都個禽獸……若是有機會……您一定要……殺了他!殺了他!”
柳妃怒瞪着眼睛,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姿態來。
只是這樣一陣氣悶倒是叫她的臉色紅潤了許多,或許是因爲漲了血的原因,凝歌竟然覺得這樣會生龍活虎生氣的柳妃大概是可以康復的。
“只要你活着,總是有機會殺了他的。”
柳妃忽然又嗚嗚的哭了起來,聲音比說話的時候要洪亮許多,轉瞬就變成了嚎啕大哭。
“我以爲能跟着一起去西涼不過是能多見一眼多羅,我開心啊。可是,多羅變成了多都,我一覺醒來就墮入了噩夢。那時正是半夜,我偷偷跑出營帳,以爲神不知鬼不覺,卻是在半途中遇見了多羅。我沒臉……沒臉見他啊……”
“第二日,多羅就死了。”柳妃陷入回憶裡,好似窺見了那晚不堪的場景,眼淚好似開了閘的洪水一般滾滾而下。
“他一定是恨我。”柳妃喃喃道,順勢閉上了眼睛。
凝歌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要如何安慰柳妃。
在西涼的時候她忙着給自己洗脫身上的罪名,確確實實是忽略了柳妃和多羅甚至是多都三人之間關係的變化。
歸根結底,還是因爲她的緣故。
這一對苦命鴛鴦本就無緣聚首,凝歌可以想象多羅知道柳妃和多都有染之後是什麼樣的心情。
腦中又跟着是靈光一閃。
鳳于飛之所以知道柳妃出軌卻並沒有牽連柳妃,甚至幫助她隱瞞下來這一切。難道這就是多羅甘心被鳳于飛利用而暴露自己的條件嗎?
多羅爲了保護柳妃在這皇宮裡的位置犧牲了自己。
所以柳妃現在性命是多羅用性命換來的啊。
凝歌心思明朗起來,一把扯住柳妃的手道:“不,你不能死。你知道嗎?你現在的性命是多羅換來的啊。”
柳妃搖頭努力的尖叫了一聲:“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可是我怨不得人……我只想下去問問他……”
“你不必說了,好生睡下吧,你要連着多羅的性命一道活下去,我這就給你去傳太醫。”凝歌眼中酸澀的厲害,打斷了柳妃的告別,和紫羅一處把柳妃放着躺下,凝歌半掀開被子,卻敏銳的問道一股子刺鼻的血腥氣。
當下心中一個咯噔,探手一摸,那被中早就已經溼了個通透,再拿出手來一看,滿手都是暗紅的鮮血。
該死的!柳妃大出血了。
凝歌一個踉蹌,連忙衝着門外喊道:“來人!快!快傳太醫!”
有人推門進來,長彥領着一個年邁的老太醫進來,鳳于飛踱着步子抿脣跟在最後。
“娘娘,這裡血腥氣重,您還是離的遠一些吧。”老太醫道。
凝歌后退一步,正和鳳于飛站在一處。
鳳于飛見着凝歌心中焦急,探手握住了凝歌的手攥在掌心,微微用力一握。
凝歌忽然平靜下來,靜靜的瞧着鳳于飛的側臉:“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
多羅是心甘情願找上的鳳于飛,這和鳳于飛利用多羅完全是兩個概念。想起昨日裡自己的竭斯底裡和鳳于飛的氣急敗壞、無可奈何,凝歌心中就一陣陣的抽疼。
若是他們像柳妃和多羅一樣不斷的錯過又各自生活,爲了顧全大局隱忍不發,那麼他們會是什麼樣的光景呢?
凝歌不過是這樣想着,卻不料這樣的日子正在她始料未及的地方等着她。也或許是在那是她才能真正明白此時柳妃的疼痛和無奈,還有這些年堅持下來的緣由。
當然,那都是後事了,此時暫且不提。
鳳于飛聞言一愣,卻又好似不曾聽見凝歌的話,側目道:“什麼?”
凝歌搖頭道:“沒什麼。不過是些尋常的小事,皇上心中有數就好。”
鳳于飛半勾起脣角點了頭:“恩。”
太醫很快就搖着頭走了回來,撲通一聲跪在鳳于飛面前覆命。
“皇上,微臣已經盡力了。柳妃娘娘一心求死,生命象徵薄弱,老臣……”
“下去吧。”鳳于飛道。
鳳于飛的語氣很輕很淡,似乎這樣的結局早就在他預料之中。凝歌張了張嘴巴想要說些什麼,但看見鳳于飛端着手走到了柳妃窗前,話在喉頭努力的滾動了一圈,卻終究是沒有說出口來。
“多羅來找孤時曾跟孤說過,你是他眼裡最美的女子,這許多年他不曾忘記你,也不曾婚娶。他願意用性命交換你一世長安,只求在這鳳翎國皇宮中有你一席之地,若是你不曾幫助凰九,孤會兌現諾言。但是孤多謝你反水幫助凝歌,所以你現在有什麼要求孤都可以滿足你。”鳳于飛淡淡的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