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衆多賓客,兩人眼神碰撞,在這一瞬間,兩人皆從對方眼底裡讀出了笑意。
楚雲笙的這一笑,是回敬之前玉沉淵等着看她好戲,看她跳舞出醜,所以她故意在進門時候扭傷了腳脖子,在衆目睽睽之下,雖然已經是失了禮數,但只要拿捏得當,不但不會引得趙勳面子掛不住,反而會激起在座這些男子的憐惜之情。
如此一來,正好避開了要跳舞一說。
而楚雲笙這一歪倒,還有一層打算。
就在她跟玉沉淵的眸光在半空中交錯而過之後,趙勳也已經走到了楚雲笙面前,他彎腰,擡手按在楚雲笙的腳踝上,稍一用力,便只聽咔嚓一聲,楚雲笙剛剛被扭到錯位的腳脖子,又被他接了回去,而他動作一氣呵成的做完,再站直了身子來攙扶楚雲笙,面上還掛着爽朗的笑意。
真真是刺骨的疼,被扭的那一下,都還沒有被接回去的這一下疼,雖然扭傷腳腕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但這般痛楚卻是要自己生生的承受下來,楚雲笙的額角早已經有冷汗冒出,然而在這種場合下,她若是有半點哭喊或者呻.吟聲,只怕都會丟了趙勳的體面,惹得他不高興,所以楚雲笙咬着脣瓣,愣是連大氣都沒喘一下,在座的男子們本就對她生了幾分憐香惜玉之感,此時再見她忍受這樣的劇痛居然連哼哼一聲都沒有,因此心底裡越發生出了幾分憐惜,哪裡還有人會嚷嚷着再要看如姬姑娘跳舞一事。
而這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楚雲笙和趙勳的身上,沒有人注意到,在不遠處始終保持着玩味笑意的玉沉淵看到楚雲笙這一幕,他的眉頭幾不可察皺了皺,本來隨意的在指尖摩挲着的玉瓷酒盞,在他的掌中,留下了一道裂痕。
這一幕,楚雲笙也沒有看到,她咬牙忍着疼,擡眸,看着這個不過才三十歲上下的男子,龍眉鳳目,容貌倒是很英俊,一身正人君子的做派,絲毫沒有坊間傳聞那種好色成性的猥瑣樣子。
看人,還真不能只看表象,楚雲笙心底裡感嘆。
這人就是參與到設計姑姑的主策劃之一,從進門一見到他,她的心底裡已經翻涌起了恨意,但經過了這麼多事情,她早已經學會了將喜怒不形於色,即使再恨,也不會讓眼底裡有半絲的眸光泄露了出去。
所以,在外人看來,她依然是蒙着面紗,嬌滴滴的跪下行禮的模樣,我見猶憐。
趙勳向楚雲笙伸出了手,那寬厚的有着薄繭的手落在楚雲笙的手臂上,就要攙扶着她起身,然而他的手才落到楚雲笙的手臂上,楚雲笙就感覺到手臂一緊,一股大力自手臂上匯入經脈,讓她身體似是承受不住一般,一陣一陣的暈眩,就要軟倒下去,趙勳那雙精明的眸子在看到她這一番反應之後,先撤了內力,一把將她從地上拉起來,帶到了他懷裡,當着滿屋賓客,這麼多人的面,調笑道:“如姬姑娘今日可是身體不適?”
事實上,楚雲笙早已經料到很可能自己一進這大廳就會被趙勳認出來不是如姬本人,要知道,玉沉淵也說了,近日,如姬在趙勳面前甚是得寵,那麼他對如姬就已經熟悉到了一定的地步,尤其是以他現在身居高位和打壓王程舊部的手段來看,又怎可能是個粗枝大葉之人,她也想到了即使是一眼就被趙勳認出來不是如姬,但當着這滿屋子賓客的面,爲了不掃大家的興,也爲了不駁自己面子,他一定不會主動聲張。
進門的瞬間,看到他投向自己的目光裡一閃即逝的詫異的時候,楚雲笙就已經猜到了,當時她心底裡一緊,再看他不但按捺住了,並且還自主座上向自己走來,在意識到了這一點時候,楚雲笙當即就將自己的內力收攏進了丹田,等的就是他近前的這一試探。
因爲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所以,在他近乎霸道的內力通過手臂探入她體內的時候,楚雲笙纔會如一個根本不會武功的女子一般,沒有做出絲毫的反應,而是正常的頭暈目眩,有些被他的內力傷了元氣的樣子。
而因爲這一探,趙勳眸底深處對她的戒備也放鬆了兩分,見他面上帶着調笑的問出那句話,楚雲笙將軟軟的身子貼到了趙勳的懷裡,壓低了聲音柔聲道:“我頭好暈。”
“今夜更深露重,恐怕如姬姑娘是受了風寒,趙貴,先把如姬姑娘帶到偏房歇息。”趙勳的嘴角浮現出一抹笑意,一手攬着楚雲笙,一手對門外候着的管家招了招手。
楚雲笙從他懷裡擡起頭來,睜大了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一錯不錯的看着趙勳,低聲道:“我還有些話要單獨對趙統領說。”
楚雲笙這句話是在提前給趙勳吃一顆定心丸,等下無論她編造什麼理由,也都算是提前跟他招呼過了,得到了他的認可,然而其他不知內情的人聽到這話卻並不這麼認爲。
聲音不大,但是在座的賓客都聽的一清二楚,各個都是人精,當即就往歪了想去,這時候再看向趙勳眸子裡已經都帶上了幾分羨慕神色。
也不知道趙勳有沒有聽出來楚雲笙的話裡有話,他擡手將楚雲笙攙扶着交到一個跟上前來的丫鬟手中,看着她的大眼睛,自己的眉眼裡也不由得帶上了幾分笑意道:“好,我很快就來。”
這時候,趙勳已經知道她不是如姬,卻還叫她去偏房歇息,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估計也只有他自己清楚,楚雲笙故意對他這麼一說,也是引導他放鬆警惕,兩人心照不宣的點了點頭,再聽到他含笑應下,楚雲笙這才提着步子,在丫鬟的攙扶下出了大堂,一路往偏房走去。
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楚雲笙的錯覺,在她從大堂走出來之後,她突然感到後背一鬆,之前自一進門就一直鎖定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也終於撤去。
除了玉沉淵,還有誰在暗中打量自己?而且這等犀利的目光中還帶着幾分恨意。
壓下心底的疑惑,楚雲笙回了偏房便安安靜靜的坐在了軟榻上,靜靜的等趙勳的到來。
將自己帶到這偏房之後,那丫鬟和趙貴都已經離開,門外沒有半個侍衛,但楚雲笙還是隱隱感覺到這院子外有兩道若有似無的氣息存在,是兩個潛伏在暗中的高手。
小四留在虎威大營守着山谷,涼月幫她守着阿呆,她帶進府裡來的只有凌銳和花舞,而他們身爲天殺成員,專職刺殺,又都是一等一的隱匿高手,平常在她周圍隱匿了身形,她是很難探到的。
也就是說,這院子裡,還有另外兩名不是自己的人。
楚雲笙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了下來,再擡頭打量了這偏房,心裡盤算着自己刺殺成功趙勳而不驚動那兩人的機率有多大。
房間的窗戶是敞開的,從楚雲笙坐着的矮榻看過去,正巧能瞧見廊檐下點着的燈籠,在寒風的吹動下,一晃一晃的,跟她的心境一樣。
楚雲笙的眼珠子一轉,見院子裡沒有半個人影,即使是藏在暗中,那兩人的視線也應該看不到自己,她擡手一動,將藏匿在手臂內側的匕首滑下至掌心,趁着身子倒下在軟榻衣袂遮擋的瞬間,她將這匕首藏在了頭頂,軟榻左右縫隙黏合處,那裡本來就有縫隙,用力一按,那匕首就被巧妙的藏了進去,從外間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異樣。
藏好匕首,楚雲笙取出藏在腰際裡的一顆藥丸子,握在掌心,微微一用力,那藥丸子就成了一堆齏粉,隔着衣料的遮擋,楚雲笙將這些粉末均勻的塗抹在了掌心。
這些藥粉雖然不是見血封喉的毒藥,但卻比那些更能派上用場,等下若是她能趁機將這些灑在趙勳的眼睛上,不僅僅能干擾他的視線,更能給他造成短暫的昏迷……而這視線一迷糊,短暫的昏迷……就是給她的絕好的動手機會!
由不得她不謹慎小心,趙勳當年是衛國的武狀元出身,如今的身手更是名列衛國高手榜,這樣的人,且不說自己正面碰上贏的勝算有多大,即使是得手了,外面這麼多的侍衛,還有那隱匿在暗中的兩個高手,自己只怕也會對付不過來。
所以,殺趙勳,要儘可能的取得他的信任,讓他放鬆警惕,只求一擊必殺。
而她之所以決定要殺趙勳,一來,這人是現在御林軍的統帥,是李晟所仰仗的最重要的勢力,若趙勳在,很難從御林軍方面突破,即使是調度了虎威大營的兵馬,虎威大營對上御林軍,那也是一場血流成河的廝殺……她現在想做的,是儘可能的用最輕鬆最少人傷亡的方式處理這一件事情。
藏好匕首,塗好藥粉,做完這一切,楚雲笙就着軟榻閉目養神起來,等着趙勳送上門來。
前面大廳裡的舞樂聲一直都沒有停止過,奔波了這一日,楚雲笙早就有些疲憊了,但卻不敢睡去,她一直豎起耳朵聽院子外的動靜。
終於在一個時辰之後,聽到了院門外響起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其中一人的步子且穩且沉,一聽就不是一般人。
而那人正是趙勳。
隨着他一起進到院子裡的還有數十個守衛,分別守在了院子門口和楚雲笙所在的偏房前。
趙勳也不敲門,直接推門而入,在進門的瞬間,目光犀利的落到軟榻上,正對上有些惶恐的看向她的楚雲笙。
“趙統領……”楚雲笙連忙從軟榻上,虛虛弱弱的掙扎着起身,語氣裡帶着幾分嬌滴滴。
趙勳見狀,連忙上前幾步,趁着楚雲笙還沒有站起來之前,扶住了她的身子,笑着寬慰道:“既然身子不好,就別在乎那些虛禮了。”
趙勳才進來,外面跟着他一起進來的兩個丫鬟也已經走到了燭臺前,多點了兩盞燈,將整個房間照的通明。
楚雲笙順着趙勳的力道在軟榻上坐着,目光裡帶着幾分爲難的看着趙勳,又看了看那兩個守在屋內的丫鬟。
趙勳會意,當即讓她們都退了下去,並順手關了房門。
等屋子裡只有楚雲笙和趙勳兩個人的時候,楚雲笙才從軟榻上起身,噗通一下對着趙勳跪了下來:“我不是有意要瞞着趙統領,只是如姬姐姐今日確實感染了風寒,今天下午開始就咳嗽不止,而且身體乏的緊,根本就沒有半點力氣,所以無法完成那一舞,但她既怕因此會得罪趙統領,駁了您的面子,更怕王媽媽責備,所以……所以……”
說到後面,楚雲笙已經雙肩顫抖着,抽泣了起來。
“所以,你們便想出來這一出偷樑換柱?”趙勳雙手抱臂坐在軟榻上,嘴角上還掛着淡淡的笑意,但說出這話來,卻又覺得自己這個偷樑換柱這個詞語用的不妥。
他是武將出身,雖然已經位列御林軍統領,但因爲肚子裡的墨水少,有時候想要掩飾一下自己的粗俗,說出來兩個詞語,卻還是失常被朝中那些文臣笑話,所以,他平時說話用詞,都會多掂量幾下,這已經成了他的習慣。
楚雲笙伏低了身子,繼續道:“我們無意欺瞞趙統領的,本來,我一進府上,就想找機會說給趙統領聽,但您今日實在是太忙了,而我……又只能在偏廳不得到處亂走……後來在酒宴上,那麼多人,我更是不能說……還請趙統領原諒,恕罪。”
一番陳詞,楚雲笙說的真摯誠懇,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做強裝鎮定狀,一番爐火純青的演技,早已將趙勳心底裡最後一絲疑慮打破。
他盯着楚雲笙的眸子,看着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那樣的眸色,那樣的清澈,是自己從未見過的,不由得對面紗下的面容來了興趣,他歪了歪腦袋,好整以暇道:“你且取了面紗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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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卡文,好痛苦,阿笙應該是我寫過的女主中,最乾脆利落的姑娘,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不喜歡她這樣“殺人如麻”果敢無情。)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