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再次出發,果然如孫應文所說,不出半個時辰,他們就到半山腰的衛軍儲備營,
楚雲笙掀開一角簾子,看到外面裡三層外三層的衛軍守衛,心裡不免擔心起來,面對這百餘個精銳高手她和素雲都不一定應付的過來,如今在這重兵把守的儲備營,她又該如何脫身呢?
即便是心裡擔心不已,她也沒有將情緒寫在面上,而是從容鎮定的隨着這兩個丫鬟和素雲的攙扶下了馬車,一路到了他們已經給她準備好的營房裡。
才一進門,楚雲笙回眸看到孫應文的身影就在不遠處,他不時的回眸看向這間屋子,似是有話要說。
見狀,楚雲笙坐了下來,並對那兩個丫鬟道:“我餓了,你們去幫我早點吃食來,順便再燒點熱水,我等下要沐浴,這幾日都沒有好好洗洗身上的污穢。”
聞言,那兩個丫鬟面面相覷,但她們也只是互相看了一眼,便領命而去。
因爲她們也知道,在這重兵把守的儲備營,沒有功夫在身的楚雲笙是逃不掉的,而去他們的那百餘精銳此時都還守在這屋子周圍,所以此時根本就不需要擔心楚雲笙會逃走。
因此,她們也只是略做遲疑了一下,就點頭領命下去了。
就在她們剛剛走到門口的時候,楚雲笙又喚道:“等等,你們等下看到之前那個說可以給王將軍傳達消息的信號兵就叫他過來,說我有話要帶給王將軍。”
那兩個丫鬟對孫應文本來就沒什麼懷疑,聽到楚雲笙這麼一說,也沒有多想,只是點了點頭就領命下去了。
不多時,孫應文出現在了門口。
他一看到楚雲笙就一頭跪下來,行了一禮並壓低了聲音道:“見過姑娘。”
不知怎地,楚雲笙聽到他對自己的稱呼的一瞬間,她就越發篤定了孫應文是可以信任的,也許是因爲即便是他現在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且還沒有搞清楚自己跟趙國到底有什麼牽扯的情況下,卻依然如當初那般叫自己“姑娘”,也可以說明他初心不改。
聞言,楚雲笙身子未動,只是擡手喚道:“孫大人不必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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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稱呼,她現在倒真的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眼前的孫應文了,之前自己認命了他統領虎威大營,所以一直都是叫他孫大人的,而如今看他穿着傳令兵的衣服,也並不像是作假,莫非他如今正的被小舅舅貶到了做一名傳令兵的地步了?
楚雲笙還沒有將心底裡的疑惑講出來,孫應文卻似是已經猜到了楚雲笙心中所想,他站起了身來,慚愧的搖頭道:“姑娘折煞我了,我現在是名符其實的一名傳令小兵,姑娘還有所不知,陛下罷免了我的官職,所以……”
說到這裡,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然而眼底裡卻已經帶上了一抹無奈。
然而,楚雲笙雖然一開始不確定孫應文是否會幫自己,那是因爲她不確定此時的他到底是站在衛王一邊陣營,還是站在姑姑這邊陣營,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孫應文的爲人和才華。
他雖然手無縛雞之力,是一介書生,然而卻胸中有韜略,做事都有自己獨特的見解,御下也有一套自己的辦法,所以當初她纔會將虎威大營的執掌權交到這一介書生手上,這在外人看來是不合適的,然而一旦接觸過孫應文的人都會覺得妥當無比。
而這樣的人才,又何至於被衛王也就是自己的小舅舅罷免了官職?如今卻淪落到做一個傳令小兵的地步?
莫非……真的如自己之前腦子裡不經意的冒出來的那個讓她心寒的可能?
只是那個可能不僅僅讓她心寒,更讓她覺得害怕。
所以,也只是從腦子裡才一冒出頭來,就被她自己否定,而如今當初屬於姑姑親信的孫應文被這樣放逐和打壓,又怎麼一說?
不等楚雲笙開口,孫應文擡手撓了撓頭皮,然後嘆了一口氣,繼續道:“實在不瞞姑娘,陛下自親政以來,就聽人非議,處處疏離我,所以,我這般被貶官也是在我意料之中的。”
他雖然說的輕描淡寫,然而楚雲笙卻聽的如同丈二和尚,她依然沒有聽出來小舅舅之所以貶斥孫應文的理由,而那兩個丫鬟出去也有一會兒工夫了,她怕她們隨時回來,所以也就沒有賣關子,直接道:“爲什麼?我離開了這段時間衛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會出現如今的局面?我聽說衛王親政,公主退回公主府閉門謝客,而衛王就在此時下達了要同趙國結盟甚至聯姻的旨意,這一切都這般突然,我只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一番疑惑一直壓在她心口,讓她險些喘不過氣來,如今一口氣的問出來,她覺得沉悶的心口鬆了好多。
聽到楚雲笙的質問,孫應文立即回頭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外面,然後看了一眼楚雲笙身邊站着的素雲,楚雲笙點了點頭,示意他無妨,他這才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道:“具體原因我也不太清楚,但我知道的是自從陛下回宮之後,身子漸漸好了,性情卻突然變了,雖然也勤政,甚至被朝臣們說有當年先王之風,然而卻明顯的疏離了公主,和我們這些之前由公主一手提拔起來的朝臣,不過我想着,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也許站在帝王的立場上,這也是合情合理的,畢竟誰也不願意自己的重臣曾是別人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而至於爲什麼會突然跟趙國結盟甚至要聯姻,這個我確實不清楚,因爲這些都是在我被貶斥之後才下的旨意。”
果然小舅舅親政之後就開始梳理了姑姑,甚至開始清理朝中姑姑的舊部了嗎?
那麼,姑姑到底是被軟禁還是因爲心灰意冷而決定隱退在公主府避開所有的紛爭呢?
這一點,估計孫應文也不會知道,小舅舅也不會讓其他人知道。
想到這裡,楚雲笙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通通通猛跳了幾下,旋即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而生,瞬間將她冰凍在了原地。
良久,她才努力讓自己振作起來,看向孫應文道:“那麼王程呢?他之前也是公主殿下的舊部,又爲何會不但沒有罷官反而能得這三軍統帥?”
聞言,孫應文搖了搖頭,然後道:“可能我們跟王程不同,王程的潛意識裡一直都覺得陛下才是這衛國天下的主人,而公主不過是在陛下身體有礙的時候代爲打理罷了,在陛下身子沒有恢復之前,他爲了衛國的天下,可以說是對公主推心置腹,而這種推心置腹也確實是真心實意的,甚至不惜同李家對抗犧牲自己的生命,而一旦陛下親政,他就會對自己,對衛國的皇族重新來一個定位,再加上他根深蒂固的思想,就覺得公主一直都是代爲打理,是時候將皇權交還給陛下了,所以,如今的他對陛下,自然是鐵膽忠心,而陛下又是何等精明的人,對於他這樣的人才是不會錯判的。”
這一點解釋倒是合情合理,楚雲笙看到王程的時候,通過同他的語言交流也已經感受到了。
想到這裡,她輕輕的點了點頭,然後壓低了聲音道:“那麼你呢?”
聞言,孫應文眼底裡的眸光暗淡了一些,他深深地看了楚雲笙一眼,然後便垂下眸子,有些難爲情道:“我自然是忠於公主殿下和姑娘的,我跟王將軍不一樣,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在公主殿下和陛下之前要做一個抉擇,而我也相信公主殿下和姑娘一心輔佐陛下,這一切也都是陛下一廂情願的以爲,所以,即便是逼迫我做選擇,我也做不出選擇的。”
這倒是像他的性格。
然而,能讓這樣一個人才做一名小小的傳令兵,也真的是委屈他了,楚雲笙不免有些嘆息道:“委屈你了,如若當初你能和王程一樣,相信如今也依然是那個威風凜凜手握重兵的虎威大營統帥。”
聽到這句話,孫應文卻出乎意料的搖了搖頭,然後苦笑道:“如果是陛下親信小人疏離我,也許我如今莫說什麼威風凜凜的統帥,只怕是連小命都丟了,可能姑娘對王將軍有所誤會,他也只是因爲跟我站在不同的立場,但是品行卻是一等一的,當初如果不是他冒着自己也被懷疑的風險救下我,只怕我現在也不可能站在這裡同姑娘說話,我這個傳令兵的職位也是他給的,他怕我被罷官之後留在衛都會被之前得罪過的官僚再上奏找個理由問罪,所以直接就將我帶上了戰場,招至他的麾下,但又礙於陛下的顏面不能給予我官銜,然而,這樣卻已經確保了我性命無憂了。說起來,王將軍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對他並無怨言。”
楚雲笙還沒有想到這一層,沒有想到五大三粗的王程竟然也會有這般細膩的心思,或許之前是自己誤會他了。
而不等楚雲笙開口,孫應文又道:“雖然不知道姑娘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姑娘跟趙國的關係是怎樣,但是我也看出來了,姑娘一定是身不由己被脅迫的,姑娘想要逃走,而我此來就是爲了幫助姑娘,之前在山下之所以阻攔姑娘,是因爲在那裡不僅僅有這上百的精兵護衛,還有趙王留下的一批精銳在埋伏,他似是也猜到姑娘一定會逃走,猜到楚軍回來攻打衛軍答應,所以,早就事先在從衛營退回到這儲備營的一路上設下了精銳埋伏,姑娘若要逃走,不出五十米就能被他們的人抓住,所以我當時纔會那般急切且冒昧的阻止了姑娘。”
聽到這一番話,楚雲笙驚訝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就說何容爲何會放下自己在這衛軍答應甚至連一個他的親信和精銳都不留,原來他早已經都設計好了,而他將她留在這裡,也不過是拿她作爲誘餌,因爲他知道,只要她在這裡,那麼蘇景鑠就一定不會放棄。
而蘇景鑠若要來營救自己,首先就會派兵或者佯攻,或者真的不惜重兵同衛軍火拼,無論哪一種,對趙國來說,都是好事,他何容可以作壁上觀,眼看着兩方拼個你死我活,而他只需要坐收漁翁之利,在最適合的時候,收網。
想到這裡,楚雲笙的嘴角不由得浮現出了一抹冷笑。
何容,你果然是夠狠,夠陰險。
她之前還是小瞧了他。
如果今天不是孫應文的出現提醒她,那麼她不就會在素雲的幫助下一路找到阿鑠的所在了嗎?而何容恰巧就利用這一點,將他們一網打盡!
越想,楚雲笙越覺得後怕。
論起陰謀來,何容簡直就是狡詐借的鼻祖。
看到楚雲笙流露出這般恨恨的神情,孫應文又道:“姑娘可信我?”
聞言,楚雲笙點了點頭道:“我如何會不信你,如果你是他們的人的話,根本就不需要告訴我這一點,又何至於多此一舉。”
聽到這句話,孫應文的眸子裡劃過一絲晶亮的光芒,然後他垂眸道:“既然姑娘信我,就請先給我一點時間,這半山腰建造儲備營的時候還是我踩的點,所以我對這裡的路線極其熟悉,今日已過上午,下午的時候,我會假意去探查地形,然後去探探這周圍的埋伏,試着去找一條最捷徑和安全的路線將姑娘送下山,姑娘且安心在這裡等我消息便可。”
說着話的時候,楚雲笙就看到外面已經漸漸走近的那個端着飯菜的丫鬟的身影,孫應文也感覺到了,他對楚雲笙點點頭,就要退下。
就在這個時候,楚雲笙突然叫住了他,然後壓低了聲音道:“你爲什麼願意這般幫我?”
聞言,已經轉過身子朝着門口邁出步子的孫應文突然頓住了身子,他沒有回頭,低聲答道:“因爲姑娘值得我豁出性命。”
爲了不讓外面的人聽見,他的這句話壓低了聲音的,雖然極小,卻帶着毋庸置疑的語氣和無比堅定的果決。
話音才落,就見他再也不回頭,直接提起步子就朝外走去,很快便消失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