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她又連忙改口道:“不對,應該說我們怎麼在這裡?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這裡應該是洛城的縣城府。”
難怪上一次她醒來,在聽到何月英的噩耗的時候,渾渾噩噩走到院子裡,雖然神智有些不清醒,卻依稀覺得這裡有些熟悉。
原來,是她們來了這裡。
聞言,樑江沅含笑點頭道:“是啊,所以說楚姑娘和我還是有緣的,竟然兩次都能見到,而且……”
說到這裡,樑江沅故意拖長了聲音,帶着幾分打趣的口吻道:“兩次都是姑娘落難的時候,上一次你腳上受傷,同楚王被趙王追殺至此,而這一次你病重至此。”
同樣被趙王追殺。
只是這一句樑江沅沒有說明。
因爲之前素雲和藍衣就曾囑咐過她和樑縣令,如今楚雲笙的身體虛弱的緊,再受不得半點兒的刺激。
若是讓她知道趙王何容爲了抓到她而圍了整個洛城,要讓洛城的百姓殉葬的話……只怕她當場就要被急火攻心給氣死。
所以,即便素雲和藍衣沒有交代,樑江沅也不打算告訴楚雲笙。
而且,她故意在楚雲笙面前帶着笑意,面露輕鬆,就是爲了緩解楚雲笙的緊張,打消她的顧慮。
現在她比誰都更在意楚雲笙的安危,雖然她曾經也嫉妒過她。
但是,誰讓她是真心的愛慕着那個風華絕代的男子,因此也就連帶的希望他視之如命的女子也能安好。
楚雲笙這時候自然不知道樑江沅的心思,她見樑江沅表情輕鬆,且素雲和藍衣都面帶喜色,是爲了她醒來而高興,便也沒有多想,只道:“是啊,我們也真是有緣分。”
想到此,她驀地想起當日樑江沅拋卻身份要蘇景鑠帶走她的那一幕,此時再看樑江沅神色從容輕鬆,她便也覺得樑江沅是將那一段感情放下了。
當下也沒有多想。
就在她們說笑間,藍衣已經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走了進來。
一時間,小米粥的糯香盈滿了整個房間。
楚雲笙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嘟囔道:“真是餓了呢!”
聽到她這麼一說,藍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姑娘知道餓了纔好,不然的話,我們可都是以爲姑娘要當神仙呢!”
說着,她便端着小米粥往楚雲笙面前走去,然後同素雲一起喂着楚雲笙喝粥。
一旁的樑江沅見了,便笑着道:“那你們且先說着話,我爹爹還有事找我,我先去去。”
說着,她對楚雲笙點了點頭,便轉過身子往外走去。
等到她才走到門口的時候,就是一陣眩暈,好在她反應極快,連忙擡手扶在了那門框上,這才穩住了身形。
一旁的丫鬟就要驚呼,卻被她一個凌厲的眼神制止了。
下一瞬,等到她鬆開門框的時候,她又恢復了那從容優雅的大小姐模樣,一直到她回了房間。
“小姐,你渾身都在發燙,再不請大夫看的話,會很嚴重的!”
等到回了房間,那丫鬟才終於敢上前攙扶住樑江沅。
而樑江沅卻掙脫開了她的手,並冷聲道:“去準備一桶冷水,我要沐浴。”
聞言,那丫鬟一怔,不解道:“小姐,你都已經病成這樣子了,怎麼還能繼續用冷水沐浴呢?剛剛楚姑娘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如果你再繼續病下去而不找大夫的話……”
後面的話那丫鬟沒有繼續說下去,但言外之意已經十分明顯。
現在她家小姐確實病的很嚴重,就連走路都已經沒有了力氣,但偏偏她卻執拗的不去請大夫,而且每日都要在冷水裡泡着。
這一泡,就是半個時辰。
想到此,那丫頭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畢竟,現在已經是深秋,那冷水刺骨的涼,她們洗臉都得用上熱水,更何況沐浴,而她家小姐卻……
那丫頭本來還有些遲疑,但在對上樑江沅那堅定的神色的時候,只得吐了吐舌頭,然後提起步子迅速的下去準備了。
這一次,樑江沅在冰水裡足足泡了兩個時辰。她渾身上下早已經凍的毫無知覺,就連嘴脣都已經凍成了紫色,但即便是如此,她也希望冷些,再冷一些。
別人病着的人都是希望早一點好起來,而她恰恰相反,她是要將自己折騰的病些,再病重一些。
出了浴桶之後,樑江沅的牙齒冷的直打哆嗦,本來就已經凍的麻木的身子這時候卻驀地一軟,下一瞬,她直接暈了過去。
恰巧這時候素雲來到了她住的這間院子,才走到門口就聽見裡面丫頭的驚呼:“小姐!小姐!”
聞言,素雲迅速的推門進去,待她和丫頭合力將樑江沅攙扶到了牀上併爲樑江沅把了脈之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的脈象竟然如此虛弱。
“你們小姐什麼時候起竟然病的這麼重了?”素雲皺眉,卻還是起身要往放着筆墨的桌前走去,“我開張方子,你馬上去抓了藥熬好了送過來。”
說着,她鬆開了樑江沅的手就要站起來,然而不等她將身子站穩,剛剛昏迷過去的樑江沅卻驀地擡手攥緊了她的手腕。
“素雲姑娘……”
樑江沅艱難的開口,她的眸子掃了一眼旁邊的丫頭,那丫頭會意,連忙退了出去並關上了房門。
等到房間裡只剩下樑江沅和素雲兩個人的時候,迎着素雲那一雙疑惑的眸子,樑江沅纔開口道:“我有一事相求。”
聞言,素雲皺眉道:“有事也等下再說,我先去給你開一副藥,你這身子太虛弱了,剛剛在姑娘那邊我就看你神色不對,所以放心不下便想着過來看看。”
說着,素雲拍了拍樑江沅攥着她的手背,然後就要掙脫開來起身去寫方子,但是樑江沅卻死死的攥緊了她的手掌,絲毫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素雲姑娘,你且聽我說,我不要吃藥。”
樑江沅身上虛軟的緊,攥着素雲的手已經用上了她全部的力氣,此時就連說話都有些氣喘。
素雲一怔,她還不太懂樑江沅的意思,只皺眉道:“不吃藥身子怎麼能好呢。”
樑江沅搖了搖頭,然後擡眸堅定的看着素雲道:“我是故意要讓自己生病的,所以怎麼會吃藥呢。”
聞言,素雲又是一愣。
她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是故意要生病的。
而且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趙軍已經兵臨城下,圍城三日,如果今天黃昏之前再不交出楚雲笙的話,何容會率軍踏平洛城。
這些因爲楚雲笙生病身子弱,怕她急火攻心,所以沒有人敢跟她說,但是樑江沅卻清楚很。
她是要做什麼?
素雲想不通,但見樑江沅眸子裡滿是堅定,她便暫時放棄要去給她寫方子的打算,而是轉身坐到牀邊,看着她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雖然同樑江沅接觸的時間不長,但是素雲對她的印象不錯,否則的話也不至於看到她面色不對便特意來這裡爲她瞧瞧病。
此時聽素雲詢問,樑江沅的手越發攥緊了素雲,直將素雲的手背都掐白了,她都仿似沒有察覺一般。
“我想讓你幫我易容成楚姑娘的樣子。”
聞言,素雲一愣,她似是想明白了一點,卻又似是陷入了更大的迷霧中,看不明白。
最後,她只得疑惑的看向樑江沅道:“你……想做什麼?”
在這時候她易容成楚雲笙的樣子,目的不會有第二個,那就是頂替她出城面對何容!
然而,這一條路對於樑江沅來說意味着什麼,素雲也很清楚,所以一時間她竟然以爲自己是會錯了意,或者是耳朵出了幻覺,聽錯了。
但是接下來樑江沅的一席話卻更加讓素雲意外。
只聽她直言道:“如今沒有別的辦法了,趙王既然要不顧一切代價找到楚姑娘,就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眼看着天色已晚,城中即便糧草充沛,城中的戰力加起來也不過一萬,絕對不可能是趙王的對手,所以……”
“我既是洛城縣城之女,就不能看着百姓們陷入水火之中,但是我更不能交出楚姑娘,因爲那樣的話對楚王的打擊足以致命,從而對楚國的重創不可估量,現在我所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就是頂替楚姑娘,而且我知道素雲姑娘是易容術第一人,但凡經過你手中易容的樣子是不會被人識破的,所以,我想請幫幫我,也幫幫洛城的百姓。”
樑江沅說的言辭懇切,雖然她依然是那副溫婉端莊的樣子,柔柔弱弱的,但眉宇間的那一股堅定的光芒卻讓人忽視不得。
素雲的心裡早已經震撼不已,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弱大小姐,竟然有着這樣一種視死如歸的犧牲精神。
她嘆了一口氣,然後道:“事情還沒有到那一步,就如你所說,洛城加在一起的戰力還有一萬,何容雖然有十萬兵馬圍困,洛城有天塹之稱,破城也不會是一朝一夕間的,至少我們可以撐過三天,如果能撐得到第八天,秦家軍會趕來,同我們裡應外合破了趙軍,所以,樑小姐不要太過緊張……”
素雲想了想措辭,也只能這麼勸樑江沅。
然而,對於樑江沅來說,卻並沒有多大的作用,她嘆氣道:“可是,如果撐不過三天呢?如果秦家軍沒有趕得及呢?這滿城的百姓怎麼辦?趙王可是說到做到的狠角色,我不敢用這全城的百姓的性命做賭注,犧牲我一個能換回全城百姓的安全,能讓楚姑娘安全,我覺得這計劃很划算,素雲姑娘難道不覺得嗎?”
一席話說的素雲無言以對。
確實,此時有人能頂替楚雲笙站出來到何容的面前,他當着全洛城的面許下的承諾自然不會食言,那時候,洛城得救,楚雲笙也得救。
但是,這期間的風險同樣也大,要知道,雖然她的易容術天衣無縫,但是何容對楚雲笙太過了解,即便楚雲笙易容成任何樣子都能被他察覺到,更何況有人易容成楚雲笙的樣子,能騙得過何容嗎?
而且,那個註定要成爲犧牲品的頂替楚雲笙的人就一定要是樑江沅嗎?
素雲搖頭。
這時候,樑江沅似是看穿了素雲的心思一般,她捏了捏素雲的掌心,然後輕笑道:“你放心,這城裡少不得有趙王的眼線和探子,此時趙王肯定是知道楚姑娘病重危在旦夕,所以,即便是面對神色恍然的楚姑娘他應該也不會多想,只當她是身體虛弱,而且我若是裝扮成她的樣子,也無需什麼演技,只要繼續病着,昏迷着就好。”
說着,她動了動有些乾涸的脣瓣,這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竟然也有幾分沙啞起來,然而面對這種病情加重的情況,樑江沅非但沒有擔心,反而越發的鬆了一口氣道:“我跟楚姑娘身形相仿,而且聲音都啞了,都病着,他根本無從辨別,等到他看出破綻了,那已經是幾天後的事情了,現在趙王都告急,他既然打着要用楚姑娘威脅楚王的算盤,那麼在抓到我之後第一時間應該趕去趙王都同楚王做交易,所以,等到他察覺不妥,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那時候你們早已經帶着楚姑娘去了安全的所在,而且援兵也已經來了,再不用顧忌什麼。”
一番在樑江雲心裡盤算了很久的計劃就這樣說了出來,她只覺得渾身都輕鬆了許多,終於有一個人同她分享,能看出她的苦心了。
素雲不是傻子,這其中的利弊她自然清楚,此時再聽到樑江沅說出來,她的心也不由得一動。
對於她來說,這確實是一個好辦法,既能保護洛城百姓,也能保護楚雲笙。
而且將犧牲降低到最小,只是樑江沅一人。
素雲沒有理由拒絕。
但是,真的要讓她答應面前這女子的請求的時候,她卻又有幾分不願。
因爲她的答應,就意味着要她親手將她推出去送死。
素雲跟在蘇景鑠身邊執行任務的時候對待敵人出手狠辣絕不留情,但是在面對這種真性情的人的時候,心腸卻又異常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