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人?”
他回眸,驀地看向楚雲笙,剛還平靜如水的眼睛突然間變得無比犀利。
“什麼人才能稱得上貴人?同樣是人,同樣要生老病死,誰的命就要貴一些?”
聞言,楚雲笙一怔,她沒有想到這肖大夫竟然還會有這樣的想法,而她也正有此觀點,如果不是此時兩人分屬不同的陣營的話,楚雲笙倒是很想結實一下他。
心裡這樣想,面上卻不好表現的太過明顯,楚雲笙對他讚許道:“肖大夫說的極是,不過在深宮之中,有些話是我們這些做奴婢的不能說的。”
她既說出自己的地位尷尬,也提點了他,畢竟他在何容身邊做事,這樣子的脾氣可是要不得的。
聽到楚雲笙的話,那肖大夫只搖了搖頭,便沒有了繼續同楚雲笙說下去的打算,他提起步子繼續往前走,只是這一次速度快了些許。
楚雲笙跟在了他的後面一路回了外室。
“美人兒的病情如何?”
在他們前後腳走進門的時候,首先發問的,還是蕭何王。
肖大夫對蕭何王行了一禮,然後道:“回王爺,感染了風寒,而且病情已經不能再拖延,我已經開了一副藥,需得儘快服下,並且好生修養,否則的話恐有性命之憂。”
聞言,蕭何王一怔。
藍衣有沒有生病,他自然是再清楚不過的,然而,此時面前的這肖大夫明顯是何容的人,而且聽何容說,醫術還了得,那麼,何容的人爲何會在這時候說謊?
他是在爲藍衣隱瞞而說謊,還是說楚雲笙藍衣她們做了什麼手腳瞞過了這人?
一想到後者,蕭何王覺得可能性比較小,畢竟要想瞞過一個尋常的大夫還有可能,而面前這人何容也說了,可是名滿天下的名醫。
想要瞞得過他的那雙眼睛,怎麼可能!
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蕭何王想了一圈,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
而這時候,那肖大夫在何容的耳畔悄悄說了幾句之後就轉身離去了。
何容對蕭何王擡眸一笑道:“既然如此,王爺也應該多注意纔是,切莫被傳染了纔是。”
聞言,蕭何王連忙擺手道:“這一點還請趙王放心,本王身子倒是好的很。”
說着,他的眸子不經意間劃過站在門口的楚雲笙身上,但見楚雲笙對他使了使眼色,蕭何王眸子一轉,便擡頭看外面並對何容道:“時間也不早了,本王才吃了飯,正準備出去走走,趙王還有何事要與本王相商?”
這句話儼然就是在下逐客令了。
任是個正常人都能聽出來,更匡侖何容這般精於算計的人。
然而,他嘴角微微一揚,露出一抹輕鬆的笑意道:“倒是沒有什麼要緊事,既然王爺要出去走走,不妨一起。”
他這是黏上蕭何王了。
然而,這不應該是何容的做派。
看到何容的表現,楚雲笙的心裡已經生了疑。
蕭何王剛剛那句話不過是想將何容支走,然後他再帶着楚雲笙和藍衣她們招來何月英出宮,至於出宮的理由,楚雲笙早已經想好,王程將軍剛巧今日出殯,對於曾經對衛國有着重要貢獻的將軍,蕭何王親自去府上吊唁也是應當。
然而,即便是蕭何王下了逐客令,何容卻“沒有眼力見兒”的主動離開。
這就讓蕭何王有些騎虎難下了。
這時候若真的是跟何容出去走走,勢必會耽擱時間,而藍衣剛剛也已經說了因爲風寒不得不修養,自然是不能帶着,那麼這樣一拖延下去,對楚雲笙她們很是不利!
想到此,楚雲笙不動聲色的擡起眸子來對蕭何王使了一個眼色。
那眼神裡寫着拒絕。
見狀,蕭何王站起身來,對何容嘆氣道:“本王自然也是想同趙王一起走走,但奈何今日是王程將軍出殯的日子,本王是想前去探望一番,所以……”
後面的話蕭何王沒有說,但是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就只差沒有把你不要跟着這幾個字說出來了。
好在這一次,何容沒有說要跟着,他也站起了身來,不過卻並不是同蕭何王告辭,他垂眸看着蕭何王面前的案几,淺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應該在這裡耽擱王爺的時間,而恰巧我也有要事要去處理。”
聽到他說到這句話,在場的楚雲笙和蕭何王以及那個一直都在一旁默默伺候的太監也都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然而,不等大家夥兒這口氣吐出來,卻驀地聽見何容語氣一頓,眸子再是一轉就落到了蕭何王的面上,他眉宇間的笑意越發明顯,而那笑也越發多了幾分冷意。
只聽他道:“只是在走之前,我還想請王爺見一個人。”
聞言,蕭何王一怔,疑惑道:“何人?”
楚雲笙也不解,但是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楚雲怡。
畢竟,昨夜是何容說的,要將楚雲怡帶到這裡來送個蕭何王,並以此來利用蕭何王跟燕國太子之間的矛盾除掉唐暮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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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當時他說的是讓何月英帶來,此時卻又爲何自己帶來了?
何月英已經來了嗎?
想到出,楚雲笙的一顆心也忍不住撲通撲通的猛跳了幾下,然而面上她卻不得不再繼續裝作沉穩內斂的起身走到蕭何王身後,不敢輕舉妄動。
何容嘴角噙着笑意,他的眸子至始至終都沒有落在楚雲笙身上,看樣子果然是沒有認出她來,只當她是一個尋常伺候在蕭何王身邊的小宮女。
等蕭何王那一句話話音落下,何容才轉過頭去,對門外道:“帶進來。”
隨着他最後一個字落下,不多時,門外走來了一個渾身上下都裹在黑色中的身影。
而那人,正是何月。
此時,他單手將一女子雙手反剪在背後,就這樣拽着她跨過了門檻。
那女子,是春曉。
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楚雲笙的一顆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知道明明說好是要將楚雲怡帶來給蕭何王的,怎麼臨到跟前卻帶來了春曉,看到何容帶了春曉來,一時間楚雲笙心情複雜的很。
既歡喜,也擔憂。
“這是——”
蕭何王自然不知道這其中的關節,然而,他卻是見過春曉的,之前,在衛王宮裡,在衛王親政的典禮上,他進宮朝拜,就曾經見到過跟在蕭景殊身邊的她,那時候她還是蕭景殊的端妃。
春曉的容貌清麗絕倫,雖然不是傾國傾城的絕色,但氣質絕對出挑,在這粉黛如雲的後宮裡猶如一朵清荷,只一眼便讓人再難忘卻,所以蕭何王記住了她。
然而,他卻沒有想到,在衛王被殺之後也一同消失的端妃此時竟然出現在趙王何容的手上。
而何容竟然還將她押着送到他面前,這是什麼意思?
一時間,蕭何王越發疑惑了,他擡眸看向何容。
而何容此時只站在門口,負手而立,他嘴角的笑容越發明顯,看着蕭何王疑惑的神情,他道:“沒什麼,我已經派人查明瞭,那一日衛王遇刺,同此女脫不了干係,當時有很多禁衛軍都可以作證,而她竟然還是衛王身邊最受寵的端妃,這就讓我很費解了,現如今,既然朝野上下都對衛王遇刺一事心存疑惑,那我們就將她交出去,也好給文武百官一個交代。”
聞言,蕭何王面上才露出恍然的神色。
原來是要用這女子擋下這黑鍋。
想到此,他眉眼彎彎一笑,並道:“趙王辦事一向妥當,我哪裡有不放心的道理,一切都按照你的意思辦就好。”
說着,他擡了擡手,示意下面的禁衛軍先將春曉從何容的那個黑衣人部下手中接過,然而帶禁衛軍士兵走上前去的時候,那黑衣人卻並沒有放手的意思。
見狀,蕭何王看向何容,不解道:“趙王這是什麼意思?”
何容上前了一步,走到春曉身邊,掃了一眼被點了啞穴的春曉,然後再看向蕭何王道:“我送了王爺這麼一份大禮,王爺不打算給我一份回禮嗎?”
這一句話,他是帶着笑意說的,含着開玩笑的意味。
然而,在場的人都知道,他絕對沒有在開玩笑。
看來,是來討價還價來了。
蕭何王心想,但面上卻還是掛着淡淡的笑意,同何容周旋道:“這是自然,只是我這有的趙王也都有,不稀罕,而趙王想要的,我又未必有,所以,還請趙王明示,看看我能用什麼作爲回禮?”
說到這裡,蕭何王見何容沒有立即要離開的意思,他索性轉過了身子再回到了座位上,但在轉過身來回座位的這一瞬間,他看向了楚雲笙,再徵求楚雲笙的意見。
楚雲笙這時候給他的暗示也只有靜觀其變。
畢竟,就連楚雲笙也都不知道何容這唱的到底是哪一齣。
她沒有想到何容會直接將春曉給蕭何王,讓蕭何王利用春曉去揹負弒君的黑鍋,她之前只以爲何容會利用春曉來引她出現從而抓住她。
此時看來,何容對她也並沒有那麼看重,他似是有更重要的東西要用春曉作爲交換。
那麼,那是什麼呢?
對於何容接下來要提出的條件,楚雲笙也很好奇,但面上,她只垂首斂眉恭敬的站在蕭何王的身後,狀似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等候差遣的宮女。
何容的那一雙幽暗深沉的眸子轉了一圈,看向蕭何王道:“我的回禮很簡單,我只是想同王爺要一個人。”
“一個人?”
蕭何王皺眉,疑惑的看向何容,他不覺得自己手下的哪一個人是值得趙王親自開口要的。
楚雲笙也不解,何容要的是誰?
雖然她猜不到,但是不知爲何,在何容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她的一顆心都似是漏掉了半拍,緊跟着,就是撲通撲通一陣狂跳。
何容嘴角噙着笑意,雖然那笑意並未到達眼底,他道:“要她——”
說着,他的眸子驀地一轉,便輕飄飄的落到了此時站在蕭何王身後的那個宮女——楚雲笙的身上。
在何容的眸子落在楚雲笙身上的那一剎那,楚雲笙如遭雷擊。
她一怔。
唐暮筠的那個臥底太監一怔。
蕭何王亦是一怔。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何容要的人竟然會是她。
就連她自己都沒有料到。
然而,此時如果說何容沒有認出她來,那簡直就是在自欺欺人。
但是,楚雲笙實在是想不通,這一次到底是哪裡出了破綻讓何容給認出來了,她自認爲自己的演技已經出神入化,再加上素雲這般以假亂真的易容術,而且從何容進門到現在,也只是他在進門的那一剎那眼神有在她身上有過那麼一剎那的停留,但那也只是一瞬,是正常的人進門之後對屋子裡的環境的探視的眼神。
只憑那一眼,何容是怎麼就認出她來的?
然而,要說何容沒有認出她來又怎麼可能。
他能用如此重要的春曉換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宮女?
想想,楚雲笙都覺得不可能。
然而,雖然覺得不可能,但是既然何容還沒有撕破面具,沒有攤牌,楚雲笙也只得安耐住性子,繼續演下去,她想要看看何容到底是要做什麼。
蕭何王心裡也詫異,面上,他也毫不掩飾自己的詫異,畢竟對於他來說,趙王突然問他要他身邊伺候的一個尋常的小宮女,這件事就足以讓人感到意外了。
“趙王可是看上這小宮女了?”蕭何王面上的詫異還未消逝,他的眼底裡已經強行擠出了幾分笑意道:“本王這裡有無數的美人兒,隨便拉出來一個都能比這小宮女強上一百倍,要是趙王也喜歡美人兒的話,本王等下就差人給你送過去。”
說到這裡,蕭何王嘆了一口氣,然後道:“說起來,昨晚我本來也是一番好意,特意讓田文選了美人進宮,又差人在裡面選了最好的兩個給你送過去,卻不曾想,這其中一個竟然是混進來的刺客,好在趙王有上天庇佑,不然的話,我這罪過可就大咯。”
他一番打趣的話說完,便將話題轉移到了昨晚的美人兒身上,自然是想讓何容放棄要楚雲笙的打算,畢竟,對於蕭何王來說,楚雲笙現在可掌握着他的命。
他怎麼可能棄自己的性命於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