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得見到玉沉淵這般失態,楚雲笙更加肯定他要找的人跟這位遼國的王后有什麼關係……或者說……他要找的人其實就是遼國王后?
楚雲笙心裡這樣想着,面上卻沒有表露分毫,見旁邊的風鏡夜因爲玉沉淵的突然發怒而瞬間慘白了一張臉,楚雲笙轉移話題繼續道:“從這裡還有多久能到港口?”
玉沉淵對於風鏡夜來說,簡直就是比從地獄最深處走出來的惡魔修羅還要可怕數百倍,本來是帶着幾分討好對站在玉沉淵身邊的楚雲笙的問話知無不言,卻不料無意中竟似是觸碰到了這位惡魔修羅的逆鱗,雖然他嘴上沒有說,面上也未表露出分毫的不滿和怒氣,然而此時他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騰騰的殺氣足以讓風鏡夜感覺到可怕和顫抖。
幸好這時候楚雲笙轉移了話題,不然的話,風鏡夜當場就要腿軟,聽到楚雲笙的問話,他如蒙大赦,連忙道:“還有半天,越往後,水的顏色越深,而暗礁和機關也就越多,所以這段水路我會親自帶着船工查看的,公子放心。”
說完這些話,風鏡夜眼角的餘光瞥了暼玉沉淵,見他雙眼微微眯起,狐狸一般狡黠的看着眼前的這片水域,對於他的話不置一詞。
見楚雲笙點了點頭,風鏡夜連忙點了點頭,逃也似得離開了他們身邊。
等到風鏡夜走遠了,楚雲笙才走近了玉沉淵些許,笑吟吟道:“好端端的,你在跟他置什麼氣,他不過是陳述事實罷了,氣他有什麼用,要是把他膽子嚇破了,你還指望着誰能指揮着這艘船走出這片海域?”
聞言,玉沉淵沒有說話但卻驀地轉過身子,擡眸看了楚雲笙一眼,然後便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在那匆匆的一眼裡,楚雲笙分明從玉沉淵的眸底深處看到了一抹洶涌翻滾的恨意和痛楚。
而在楚雲笙的認知裡,她所見到的,都是玉沉淵讓別人痛楚,讓別人恨意刻骨,卻從未有見到過他流露出這般神情……莫非,那位遼國王宮中的王后跟當年的玉家有仇?
想到這裡,楚雲笙有些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這些都是她無憑無據捕風捉影的猜測,真相到底如何,恐怕也只有等真正的去了遼國王宮,見到了那位王后之後,才能將所有的不解和疑惑解開了。
這時候,莫離走近了楚雲笙,擡手扯了扯她的袖擺,等到楚雲笙轉過眸子看向他的時候,他才眨了眨那雙大眼睛有些道:“應該港口都是風鏡夜的人,也沒有關係嗎?如果他在港口動手呢?”
畢竟,要知道港口可是有上萬的守軍,若是他一到了港口翻臉的話,即便是玉沉淵的精英再厲害,他們的功夫再高深莫測,想要從這裡逃出生天,基本上也是天方夜譚。
楚雲笙最初想到這裡的時候,還是有些擔心的,但是轉念一想到,自己現在的盟友是玉沉淵,是令天下惡人都聞風喪膽的玉沉淵,而他的名氣不僅僅是因爲他手中掌握的全是,他的殘忍狠辣,也因爲他的無雙智謀。
所以,既然他的面上都不曾有半點憂色,她有何必多此一舉還要多擔這一份心。
在聽到莫說起這一番話的時候,楚雲笙讚許的點了點頭,然後安撫似得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別擔心,那隻狐狸肯定是有辦法的,白白送死的事情他是不會做的,你現在要做的是怎麼整理好心情,還有編造一個故事告訴你的父親,當然我不是說要你說謊話騙過他,只是說,如此大張旗鼓的回了遼國,自然就會有右司空府上的人得了消息,然後若是有人來問起,你該好好想想怎麼說,總不能直接說你是被北特使的人挾持了並險些被殺,最後落入人販子手上的事情說出去吧,且不說這些人悠悠衆口,指不定會傳成什麼樣子,就單從朝局上講,不知道你之前對遼國的朝政涉獵的有多少,就說北特使說的那些,哪個皇子身後都站着什麼人,長老司空特使這些人都扮演了什麼角色,就已經夠複雜的了,而且現在風聲鶴唳,若是在這緊要關頭,你直接對大家說了實話,且不說因爲沒有證據,即便是你父親因爲你受傷受辱而生氣,卻在表面上不得不先按捺下來,動不得北特使,畢竟他是大長老的人,牽一髮而動全身的道理,你懂嗎?所以,即便現在咱們氣,咱們惱,但也要先壓着這口氣,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認認真真,逐條的分析完這些,楚雲笙一時間覺得自己是不是話太多了點……好像一遇到孩子就囉嗦了點,見到莫離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之後,她腳步一竄飛快的就離開了甲板,可不想被他們反應過來之後覺得自己是囉嗦的老婦人……
從進了這片墨汁一般的水域之後,船行的速度就越發的緩慢,風鏡夜說是半天的功夫,實際上等到達港口的時候已經是午夜了。
從下午開始天上就烏雲密佈的,似是有一場大雨將要落下,入夜之後,果真下來起來,最初還是小雨瀝瀝,到楚雲笙一行人停船靠岸的時候已經是瓢潑大雨了。
岸邊海岸線上的不凡完全看不清港口上的情況也看不清楚,能見到的只有岸邊那一排排忽明忽暗的燈籠,能聽到的也只是那嘩啦啦的雨聲。
也不知道玉沉淵用了什麼法子,讓北特使風鏡夜愣是沒有使幺蛾子,恭恭敬敬的帶着他們上了岸,再大大方方的進了城。
進城之後,再因爲雨勢太大再加上是黑不見底的深夜,所以他們根本無法離開港口營地,只得跟着風鏡夜一起,到了營地的守將給安排的房間住下。
剛開始楚雲笙還有幾分擔心,雖然玉沉淵算計人心了得,但是卻不能將老天爺的心思摸準,不會料到有暴雨一說,若是這時候有什麼變故的話……
然而,事實證明楚雲笙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因爲自從進了營地的房間,玉沉淵根本連一句話都沒有跟她說,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就直接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讓楚雲笙都忍不住揉了揉鼻尖,在心裡想着自己今天的幾句話到底是哪一句又得罪了他。
但看玉沉淵這神色,其他的不敢確認,但有一點的是肯定的,這裡暫時是安全的,她也就沒有多做糾結,自己也回了房間,又打坐了兩個時辰,纔來了睡意倒頭睡下。
第二天她又是被一陣砰砰砰的拍門聲給吵醒的,待收拾整齊打開房門之後,才發現門口站着莫離。
暴雨已經停了,院子裡全是積水,莫離在敲門之後,聽到屋子裡的動靜就立即退到了屋檐下站着,許是一路疾跑着過來的,所以他的面頰上有些潮紅,氣息也有些不穩,帶着些許喘息,而他的衣襬上也因爲這一路過來而沾上了不少泥點子,猶如一朵朵用泥漿做墨勾勒綻放的梅花,青瓦上的水珠子不時的滴落到他的肩頭,而他卻似是渾然也不知。
一見到楚雲笙,他害羞似的垂下了眼簾道:“對……對不起……那個……姐……姐……”
說這幾句話的時候,他那張一張漂亮的小臉憋的通紅,像是一個做錯了事情手足無措的孩子,卻又像是因爲害羞。
楚雲笙搞不懂他突然站到門口這樣子是個什麼情況,從認識的這幾日開始,他就不曾出聲喚過她,莫說名字,就連公子一類的稱呼都沒有,怎的今日已經到了和港口眼看就要平安了,卻這般羞澀和客套了起來。
楚雲笙不解,便擡手捏了一把他那紅通通的小臉道:“怎麼啦?好端端的說什麼對不起?”
本來莫離的神情裡還有幾分無措,在聽到楚雲笙的這句話之後,尤其是被楚雲笙捏了一把臉之後,臉上的紅暈越發明顯,整張臉都紅的快要滴出水來,而他的腦袋也越發的低了下去,根本不敢再擡起眸子來看楚雲笙一眼,他的小身板在楚雲笙的手觸碰到他的面頰的時候,明顯的一僵硬,本能的就要閃躲,然而卻在即將要避開的一瞬間硬生生的給頓住了,所以他的身子就顯得有幾分生硬的站在那裡,任由楚雲笙的手放在他的臉蛋上,捏扁搓圓。
“那個……我……我今年十三歲……阿爹說遼國的男兒要到了十四歲纔可以行大成禮……等大成禮過後……所以^……對不起……姐姐……我現在還……還不能……不能對你負責……但是等我大成禮過後……我……我一定會對姐姐負責的……”
說着,也不等楚雲笙反應過來,他再說不下去,腳腕一轉就要飛也似的逃離,然而卻在才跨出去兩步的時候,被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玉沉淵一把拎住了後衣襟。
先不說,楚雲笙完全搞不清楚狀況莫離這孩子到底是在鬧哪出,卻說她看到玉沉淵拎着這孩子的動作,瞬間就想到了阿呆,想到了阿呆每次就是拎小雞一樣的拎着自己……簡直就跟現在玉沉淵嫌棄似得勾起一根手指頭拎着莫離的神情一模一樣。
果然這兩兄弟之間還是有共同點的。
這廂感嘆完,回過神來,再看被玉沉淵勾着拎起來的滿臉通紅的莫離,楚雲笙不解道:“怎麼了?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告訴我,不過,說起來,大成禮是什麼意思?莫非就成年禮?”
聞言,莫離的腦袋垂的更低了,而玉沉淵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並且手指一動,放下了莫離,對楚雲笙笑道:“這小子的意思是要對你負責,他現在十三歲,在遼國,男子年滿十四歲之後就可以行大成禮,而只有行了大成禮之後,才被認可是成人的標誌,纔可以定親娶妻生子,而他剛剛的話,你還沒聽明白嗎,他是要等大成禮之後,娶你,對你負責。”
說到最後,玉沉淵卻已經忍不住笑出聲來:“沒想到,你還有吸引這種乳臭未乾的小孩子的魅力,哈哈!”
玉沉淵的話音才落,不僅僅是莫離的面色更紅了,就是楚雲笙的面上也不由得浮現出了幾抹不自然的紅霞,她覺得這孩子一定是誤會了什麼?
但是,到底了是打哪兒說起的要對她負責的呢?難道是說就是因爲她把他從地下拍賣救下來?可是當時付錢的明明是玉沉淵,還是說是因爲在船上面對北特使風鏡夜要帶走他的時候,自己選擇了護住他嗎?也不能夠啊,畢竟這一切一早就在玉沉淵的預料和掌握之中了,即便自己當時什麼都不用做,結果也並不會有二樣。
更何況,這樣的橋段難道不應該是男女的性別調過來嗎?
想到這裡,爲了化解尷尬,楚雲笙乾笑兩聲,看着已經羞紅了臉根本就不敢擡起眸子來看她的莫離道:“我怎麼會要你負責呢?傻孩子,別多想了。”
本以爲以大人似的口氣這樣說,表明了兩人的立場,這孩子應該就不會再往心裡去了,然而卻哪裡曉得,莫離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本來還羞澀的根本就不好意思擡起頭來的他驀地擡起頭來,那雙漂亮靈動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的,以從未有過的認真和堅持的神情看着楚雲笙道:“要的,阿爹說,成親就是和姑娘在一張牀上睡……所以……之前我不知道你是姐姐……現在既然已經知道了,那麼我就不能推卸責任……我……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明年我就可以行大成禮,是大人了,我一定會負責的!”
這一番話,再不像之前那句話說的磕磕巴巴結結巴巴,說這些話的時候,彷彿是爲了表明自己的堅定和認真,他的眼睛一直都看着楚雲笙,尤其是最後一句話,分明是拔高了兩個音調,而等他的話音才落,不等楚雲笙說什麼,他已經腳腕一轉也不顧旁邊還有玉沉淵了,自顧的跑了開來。
看着他逃的飛快的背影,楚雲笙一時間還是沒有反應過來,她看了看玉沉淵道:“這孩子今天是哪根筋沒有搭對嗎?還是睡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