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昭然好看的眉梢微微一動,露出一抹笑意,他將頭往牀樞上靠了靠,換了一個更加舒適的姿勢,這才道:“難道姑娘內心,不是希望我放他們一馬?”
聞言,楚雲笙啞然。
確實。
雖然這人想方設法暗害自己,想從這裡獲取有關秦令的消息,但她想起上一世,見到的他,並未如同其他人一樣,對自己有過輕視,而且骨子裡,他們還是有一脈血緣關係。
所以,這一次她並不想置他於死地。
也只是這一次,心底暗自告訴自己,也算是把這點可能並不存在的親情還了他。
她心裡這麼想,但卻還沒有說出來,不料季昭然早已看了去。再也不好問什麼,楚雲笙別過了臉去。
被楚雲廷這事兒一折騰,已經是深夜了,而且睡意全無,楚雲笙乾脆抽了一張被子,鋪在了地上,雙腿盤膝,開始凝神運功起來。一路將四肢百骸的真氣調度起來,在丹田處運轉,越轉越渾厚,體內的餘毒已清,現在她每日的打坐練功,幾乎可以說是一日千里。
在運轉了兩個小週天之後,她只感覺到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是通透的,一身清爽,睜開眼簾,眉目澄澈,這是又精進了一個境界。
“想不到你人雖然傻了點,天賦倒是不錯。”
玉石抨擊的聲音自頭頂上方傳來,說出來的話,卻並不如這音色中聽。
楚雲笙拂袖起身,瞪了一眼好整以暇依靠在牀頭的季昭然,不以爲意道:“我只是沒有閱歷,所以遇到很多事情難免慌亂,雖然看着像是給自己找藉口找臺階,但你且看着,我會變得強大起來。”
說這番仿似宣誓一般的話的時候,季昭然的目光一直望着楚雲笙,見她那雙如同冰雪晶瑩剔透的眸子裡,寫滿了認真和執著,這個身形瘦弱的小姑娘,臉上還帶着稚嫩,然而這句話,卻帶着無比的堅定和讓人不敢輕視的光芒。
以至於,多少年以後,他回想起來,那時候的小小少女,那時候她那一句讓他都不由得露出讚賞的話。
你且看着,我會變得強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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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趙國邊城的鎮上之後,再沒有見到過楚雲廷的動作,不知道是因爲被季昭然震懾了不敢再貿然動手,還是就此打住,不再來找楚雲笙的麻煩,總之,從這裡出發一直到趙國都城,一路都十分順利。
那個車伕老伯一路將他們送到了趙王都便沒了蹤影,甚至連路費都還沒有問楚雲笙收取,正當楚雲笙爲此嘖嘖稱奇的時候,季昭然的一句話,才讓她恍然。
人家那是他天殺的人,而且人家也並非僅僅是個車伕,人家那一手三千繁華劍,在整個天下,幾乎是人人談之色變。是楚國排名第一的劍客。
聽到這一點,想起一路的點點滴滴,楚雲笙真忍不住罵自己是豬腦子,居然真的是一點都沒看出來,她一直被車伕年邁的外表所矇蔽……
真是大意!
不過,僅憑這一點,天殺的實力也讓她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樣的一等一的高手,居然心甘情願的聽從季昭然的差遣,做車伕,那麼他在天殺的地位也可想而知。
楚雲笙沒有問過,她現在的全部心思都放到了姑姑身上。
一踏入趙國都城,一城的繁華倒沒有讓她驚訝,讓她有些意外的是這裡街道寬闊整齊,行人匆匆,繁華固然繁華,但是卻少了幾分喧囂和熱鬧,一問季昭然才知道,趙國以法家治國,律法極其嚴苛,尤其是在王都的百姓,每行一步說一句話都要前後思量了再說再做,否則,一句不謹慎的話出口,不但害了自己卿卿性命,還會累及自己的親朋近鄰。
往日陳國皇族雖然**驕奢,但對百姓卻還算是厚待,而如今,陳國覆滅成了趙國附屬,對那些百姓而言,卻並不見得是好事。且不說賦稅加重,便是死在這嚴苛的律法下的,也已經不知有多少冤魂了。
這些,都是這一路從陳國出來到趙國王都,楚雲笙耳濡目染的。
還有聽的最多的,是關於姑姑的,老百姓的街頭巷議,有說好的,有說歹的,有詆譭的,有讚美的,各種聲音都有。
最初她還會憤怒,會激動,會有情緒波動,後來慢慢的,也就懂得了跟這些人計較並不會有什麼實際效果,也就懶得去搭理了。
趙王宮的地形圖包括地下暗道,早在那夜的小客棧,季昭然就已經畫給了她,而她記性也很好,已經暗自記下,如今最主要的是要先見到姑姑,確定她的安全,並知曉事情的來龍去脈,這樣才能施展營救。
而趙國對外宣稱姑姑暫時客居在雲秀宮待嫁,她要如何混進宮去,這是個令人頭疼的問題。不過,這一個困擾了楚雲笙一路的問題,在進了趙王都,被季昭然一路帶着前往楚國在趙王都的驛館並看到他拿出的面具之後,楚雲笙也才終於放下心來。
季昭然給她的,是一個女子的面具,並伴有一份詳細的,這女子的背景資料。
楚雲笙將面具先放在一邊,攤開那背景資料一看,一排小字映入眼簾:柳執素,楚國御醫院院首柳行雲之女,擅醫術,承其父之衣鉢,在楚國王宮中專爲妃嬪命婦診治……
還沒看完,楚雲笙忍不住又擡眸打量了一番已經戴好面具改頭換面的季昭然,還是問了出來:“閣下是誰,能有這般本事?”
楚國宮廷御用醫女的身份,豈能是輕易可要造假的?更何況,此時楚雲笙跟他兩個人還堂而皇之的坐在楚國設在趙國王都的驛館裡,四面都是楚國的護衛。
此時的季昭然已經換成了一副清俊儒雅的少年模樣,雖然也英俊,但比起他本來面貌來,已經差了不止多少層次。
他擡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優雅的飲下,不急不忙道:“我啊,我是楚國這次前來趙國賀壽的使臣,紀雲,姑娘可要記好了。”
不知道他是沒聽明白呢,還是揣着明白裝糊塗,跟自己打馬虎眼,但既然他不想說,楚雲笙也就放棄了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