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輕描淡寫，語氣平淡的如同在說今天的天氣一般。
然而，就在他這般輕描淡寫的言語中，卻是幾條無辜的人命。
楚雲笙心寒，何月英同樣也震驚不已。
從前，她只是因爲同何容的親情，所以萬般相信他，如今在看清了他的爲人之後，才發現，他什麼時候變得這般殘忍和冷血了？
亦或者說，他一直都是這樣。
不過是她以前沒有識人之明罷了。
“怎麼，阿英，你生在皇家，長在皇家，不會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吧？”何容淡淡的掃了何月英一眼，眸子裡比起之前說起那幾個美人來多了幾分關切。
只是那關切也未必就是真的。
何月英搖了搖頭，嘆息道：“兄長說的極是，但是一想到那蕭何王視人命爲草芥，心裡就不免發起了怵來，我們現在還在這衛王宮，所以不得不提防此人，下一步，兄長打算怎麼辦呢？我們什麼時候回趙國？”
何月英想了想，還是問出了這句話，畢竟她同衛王的和親已經作罷，如今她在留在衛國也只是徒留尷尬。
聞言，何容眉梢一挑，露出一抹笑意道：“不急，不急。”
說着，他突然將身子往何月英身邊傾了傾，然後壓低了聲音道：“就連阿英都知道那蕭何王並不是善茬，我又怎麼會不知道，如今衛王既然已經死了，這衛國必然落到蕭何王手中，而另外一邊同樣擁有重兵表面上服從蕭何王的肖楚定然不服，這衛王宮遲早還要變一次天，我們怎麼能錯過這樣精彩的一場戲呢！”
他的聲音依然淡淡的，沒有半點兒的情緒起伏，然而說出來的話依然猶如一塊巨石投入水面那般，重重的落在楚雲笙的心底。
她沒有想到就連肖楚想要叛變蕭何王的事情何容都知道，那麼肖楚勾結唐暮筠想要殺他的事，他知情嗎？
這時候的何容似是能聽懂楚雲笙的心聲似得，不等何月英開口，他就道：“肖楚狼子野心，不會善罷甘休，若只是他一人倒也罷了，可是如今燕國的太子也攪了進來，事情就不好辦了，你也是知道的，因爲唐雪薫，我們跟燕國的關係一直都很融洽，可是自從這唐暮筠坐上燕國太子的寶座以來，燕國就不似之前那麼好對付了。”
聞言，何月英嘴角帶着諷刺的笑意道：“你的那個燕國小公主不是在燕國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嗎，怎的現在不行了？”
何月英對唐雪薫恨之入骨，這一點何容自是知道，所以即便此時說起唐雪薫和燕國來，何月英這般諷刺的態度，何容也不會懷疑什麼。
他退開一點身形來，然後擡手給自己再斟滿了一杯茶，等到那茶香再嫋嫋升起，何容才道：“我們和燕國只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朋友，以前綁在一起，確實是因爲唐雪薫的緣故，但那也多依仗了玉沉淵，我本以爲在除掉玉沉淵這塊絆腳石之後，燕國沒有了主心骨，以現在燕王那窩囊勁兒，燕國必然會陷入一片混亂，但卻忽略了唐暮筠，這個半路上纔出來的角色，竟然一手掌控了自玉沉淵走後燕國的亂攤子，並且迅速的在燕國朝廷上站穩了腳跟，坐正了東宮太子的位置，現在就連燕王那老東西都要事事看向唐暮筠，所以，我不得不提防此人，他這些年來忍辱負重，低調行事，其心計可不謂不深，這樣的人小瞧不得。”
聞言，何月英做不感興趣狀，並對何容的話嗤之以鼻。
而何容卻似是並不在意何月英的冷淡態度，他嘴角噙着笑意，繼續道：“我本以爲，即便是唐暮筠掌控了燕國，只要燕國不會成爲趙國的絆腳石，那麼我們可以一直友好和平下去，卻不曾想，我還沒有打起燕國的心思，他唐暮筠倒先想從我這裡動刀子了。”
他的聲音才落，一旁的何月英就轉過了頭來，睜大了眼睛看向何容道：“兄長這句話什麼意思？莫非之前的刺客是唐暮筠派來的，他想對你不利？”
何月英自然知道他們口中所說的刺客是楚雲笙，此時她這麼對何容說話，只不過是想從何容的口中套到更多的有利的消息，準確的說是更多的對楚雲笙有利的消息。
此時，在何月英看來，何容早已經讓她死心，現在這個滿嘴謊言和利用的兄長比起她身後站着的處處爲她着想並想將她救出去的楚雲笙來說，到底是後者還要重要許多。
且不說她的良知讓她做出這樣的選擇，就是從利益的角度分析，她也明白自己此時應該站在哪裡。
畢竟，跟着何容她只有被利用直至被當成棄子下場悽慘的份兒，而跟着楚雲笙，她就還有機會逃離這裡然後天高雲闊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雖然她知道何容的強大，在他面前抱着這樣的心思實在是幻想，但是莫名的，她相信楚雲笙，覺得這樣一個女子可以辦到她辦不到的事情，所以，她還有什麼理由不站在她那一邊，還有什麼理由不不遺餘力的幫助她呢？
何容這時候並沒有發現何月英的異樣，在他眼裡，何月英還是他那個可以被隨意利用的妹妹，畢竟女子最容易被親情打動，即便是有過背叛，他相信何月英這樣的女子也會因爲他的三言兩語而再一次相信了他。
而這一次，他卻錯了。
“那倒不是，但是實際情況恐怕比派刺客來暗殺我更嚴重。”
何容放下茶盞，擡眸看向何月英，見何月英眼底裡浮現出了一抹擔憂和心疼，他心下也多了幾分放心，然後道：“他同肖楚勾結，不單在密謀背叛蕭何王奪取衛國的王權，更是想要趁着我在衛國的時候除掉我。”
聞言，何月英一怔。
這個中的細節楚雲笙沒有跟她說，所以她也不清楚唐暮筠和肖楚這一塊。
此時聽到何容的話，自然讓她震驚，震驚之餘，她還不忘將自己擔憂的表情演的逼真，“那可怎麼辦？如今我們都在衛國，即便趙國再強大，卻鞭長莫及，兄長，我們回去吧！”
聞言，何容卻搖了搖頭道：“唐暮筠都沒有打算撤銷計劃，我又怎麼能臨陣脫逃呢，你想，他既然存了想要殺我的心，即便是我回了趙國，他也必然會找機會下手，所以，與其回了趙國之後讓他在我們不知道的情況下下手，倒不如就趁着這一次衛國之行讓他露出狐狸尾巴，更何況，留着唐暮筠，遲早也是個禍患。”
最後一句話他雖然說的輕描淡寫，但是楚雲笙還是聽出了言語間的殺氣。
原來，不止是唐暮筠要殺何容，何容更是留不得唐暮筠。
這一齣戲倒是好看了。
“那這樣也太過冒險，兄長打算怎麼做？”
何月英故作緊張的擡手握住了何容的掌心，卻被何容回握住了她的手。
看着她擔憂的眸子，何容嘴角依然噙着笑意，他道：“阿英不用擔心，我自有打算，現在，我們雖然在衛國，趙國的勢力鞭長莫及，但是，我們還能利用蕭何王，他既忌憚我們，也是在利用我們，對於肖楚和唐暮筠，恐怕他比我們還恨，比我們還想要除掉他們兩人，所以，現在，我們只需要同蕭何王打好交道，藉着他的手除掉這兩人即可，屆時……”
後面的話何容沒有細說，因爲他知道按照何月英的聰慧，她一定能想到。
果然，在聽到何容的這一番話之後，何月英眸子一亮，她下意識的攥緊了何容的手道：“屆時蕭何王雖然坐上了衛國的王座的，但是一方面要打壓衛王的舊部和肖楚的舊部，要安撫衛國的民心，所以自然是忙的焦頭爛額，而他殺了燕國太子的消息也會傳遍天下，燕國定然不糊善罷甘休，再加上趙國從旁煽風點火，燕王因爲憤怒而對衛舉兵也只是遲早的事情……那時候的兄長坐收漁翁之利即可，既不費一兵一卒，又可削弱了衛國燕國的實力，甚至還可以一舉將這兩國拿下。”
何月英將心裡的猜測說了出來，越說，她越發覺得心寒。
明明何容的這一番如意算盤如此縝密和絕妙，但是越是這樣，越讓她心驚，他能對這天下人都算計至此，又會至她於何地？
心底雖然蹭蹭的冒着涼意，但是面上卻還是帶着欽佩和驚歎。
何容讚許的看向何月英，點了點頭，然後柔聲道：“阿英果然聰明，爲兄跟你說這麼多，也只是想讓你明白這其中的要害，讓你知曉爲兄的計劃，也是想讓你幫助爲兄，免得你日後再說爲兄沒有事先告訴你，是在利用你。”
他終於把話題說到了這裡。
何月英心裡冷笑，面上卻疑惑道：“王兄話的意思是？”
何容捏了捏何月英的手，十分溫柔和疼惜的看着何月英道：“兄長要你留在衛王宮，假意嫁給蕭何王幫助我完成這個計劃，等到事成，我要這天下再沒有一個人敢對你說不字。”
他的承諾擲地有聲，他的神態溫柔親暱，然而，說出來的話卻比臘月裡的刀子還要刺骨，還好寒冷，還要令人感到痛楚。
何月英愣在了原地。
在來這裡之前，她就已經看穿了何容的真面目，今晚在同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她心裡就已經有了準備，知道他會再一次將自己當做一枚棋子。
然而，卻沒有想到，會是用在這裡。
他竟然又一次沒有將自己的婚姻大事放在眼裡，而是將她當成一個物件，一個棋子打算放到蕭何王身邊。
在他眼裡，她這個妹妹，到底算什麼？
想到此，何月英的鼻尖一酸，雖然已經在心底裡告訴過自己無數遍要堅強，然而真的到了這一刻，她的心依然是痛的，眼睛依然是酸澀的，那苦澀的淚水在眼眶了打了一圈又一圈的轉兒，卻倔強的不肯落下來。
那是她最後一絲驕傲。
“阿英……”何容又捏了捏何月英顫抖的手，在感受到何月英掌心一片冰涼的時候，他微微一用內力，便攢了一股熱聚在掌心，並柔聲道：“我知你不願意，也知道此時你的心裡定然是在恨着我，但是，我想告訴你的是，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我最疼最愛的妹妹，我從來沒有想過利用你，這一次，我完全可以在不經過你的同意之下就將你許配給蕭何王，然後再命令你行事，並且也不會跟你全盤托出自己的計劃，我之所以全部都告訴你，就是因爲你是我的親妹妹，我希望你能以大局爲重，我們不是普通人，生長在帝王家，就該承擔起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你懂嗎？”
如果是換做往常，何月英或許會被這一番話給騙了過去，然而，此時她已經完全從他的僞裝裡跳了出來，再聽這一番話，只覺得諷刺無比。
永遠都是他最疼愛的妹妹嗎？
想到此，何月英只想要冷笑，他若是真的疼愛她，就不會一次又一次的想要將她送到陌生男人的身邊，他若是不是想要利用她，又怎麼會將她送給蕭何王。
所謂的生在帝王家，不過是他找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如果趙國強大，一國獨大，根本就沒有哪一個國可以同趙國抗衡，他這純粹是爲了滿足自己的野心，纔想要犧牲自己。
而她在他眼裡，果然一文不值。
想到此，何月英嗤笑道：“兄長將我當什麼了？”
聞言，何容眸底裡也劃過一絲痛楚，他擡手想要擦去何月英面上的淚痕，卻被何月英扭頭避開，他只得嘆息道：“我知道你一時氣憤，但請你好好想一下我剛剛說的話，而我也沒有要逼迫你的意思，若你真的不願意，我也絕不逼迫。”
他的話音才落，剛扭過頭去的何月英驀地轉過頭來，似是沒有料到何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她怔怔的看向何容，淚水還在眼眶裡打轉，“兄長說的可是真的，如果我不同意的話，你不會逼迫我嫁給蕭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