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他穿着一席墨色錦袍,一副優雅尊貴的模樣,跟之前在她身上發泄獸性的樣子判若兩人。
樑江沅雙眸噙着淚,看向何容,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那麼此時的何容身上早已經千瘡百孔。
樑江沅身上不着寸縷,只蓋着一層錦被,她裸露在外的雙肩上也滿是淤青,看在何容的眼裡驀地一緊。
他有些頭疼的撫了撫額頭。
因爲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酒後竟然有這般失態。
這些年來,他極少喝酒,能記得起來的上兩次喝酒,一次是在衛國皇宮,那一夜月色寂寥,他突然就有些難受,而爲了派遣心中的煩悶,他才喝了酒。
再上一次,是在他親手瞭解了他那所謂的父皇的時候。
而這一次,是個意外。
他在帳中聽着探子傳來的消息,在知道了蘇景鑠如約趕來了潼陽關的時候,那一刻他心情極其複雜。
按理說,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他爲了美人可以不要江山,正好落入他下懷。
但是一想到蘇景鑠都可以爲了自己喜歡的人而不顧一切,而他自己卻不但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心,更是要將那人當做工具一般利用。
越想,他心中越堵。
一生裡殺伐果決,並且篤定從容,任何時候都自信無比的何容,在這一次難得的否定了自己,並且跟自己較勁,他一杯一杯的喝,理智也在那一杯一杯的酒中被蠶食殆盡。
酒是他的致命弱點。
一旦碰上酒,他就能失去理智,甚至變得不再受自己掌控。
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般模樣。
此時,看到“楚雲笙”那般絕望的躺在牀上,何容的心情非但沒有絲毫的好轉,反而更加陰鬱。
樑江沅的淚水在看到何容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止住了,她的眸子也越發的冰冷,比亙古的寒冰更冷。
她在牀上看着他,而他就站在不遠處看着她。
兩人的目光咱半空中交匯,只一眼就已經從對方的眼裡讀出了恨意。
何容的恨有一半是對着自己的,剩下的一半被他轉嫁到了蘇景鑠身上,在這一刻,他甚至想,如果一開始沒有蘇景鑠的話,那麼他和楚雲笙是不是不會成爲這個樣子?
而樑江沅的恨只是單純的對着何容。
在目光碰撞之後的一瞬,她冷冷的開口道:“滾”。
沒有半點的情緒,但一個字,卻已經足夠說明她此時絕望的心情和徹骨的恨意。
何容站在門口,怔怔的看向樑江沅。
不知怎的,此時他心情本應該很複雜的,但是剛剛在對上樑江沅的眸子的下一瞬,他卻察覺到了不一樣。
有一種如鯁在喉的感覺,但是具體是爲何,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明明面前的女子是自己千方百計都要奪取的人,但此時即便自己已經擁有了她的身子,但是她給他的感覺卻是陌生的……
陌生……
這個詞語纔在何容的腦子裡冒了出來,他似是想起什麼來,立即轉身迅速的往帳外走去。
在走到大帳門口的時候,他還不忘對外面等候的侍女吩咐道:“伺候姑娘梳洗更衣。”
那些侍女一直都守在外面,自然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但是卻不知道這一切的發生是在怎樣的前提下,在聽到何容的這一句命令之後,幾乎所有人都擡頭看向何容大步遠去的背影,眸子裡都帶着幾分癡念。
然後再轉身進入大帳,看到牀榻上那個不着寸縷只蓋着一張錦被的女子的時候,她們的眸中甚至還有嫉妒和羨慕。
但是這些,早已經不在樑江沅的心上,她目光空洞的看着大帳頂上,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然後任由這些侍女服侍了她起身,然後爲她擦洗身子,爲她將那滿牀的污穢都撤換了下來。
在扯掉那牀單的時候,樑江沅低頭看了過去,她那一雙空洞的目光在觸碰到牀單上那一抹綻放的紅梅的時候,冷了冷。
*******
這邊,何容在離開了樑江沅的大帳之後,直接回了自己的帳內,並迅速的傳喚了肖大夫。
這幾日因爲時刻不離樑江沅大帳左右的肖大夫在樑江沅剛剛退燒才稍稍放下心去休息,而不等他一覺睡醒,就被何容的人給抓到了面前。
他一臉錯愕和不解的跪在地上看向何容。
明明樑江沅的身體都已經開始好轉了,爲何上面這位的神色卻越發的冰冷了,肖大夫不明白,卻也知道謹言慎行的重要性。
何容深吸了一口氣,才努力的將自己心口那一股憤懣給壓下去,然後他動了動眼簾看向肖大夫道:“孤問你,都說大夫的眼睛都很毒很準,那麼,你可知道那帳中你醫治的女子跟那一日在衛王宮御書房裡看到的宮女是同一個人?”
聞言,肖大夫一怔。
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因爲那一日在衛王宮裡他也曾替楚雲笙把脈並看過病,而且是在他的指正下才讓何容認出了楚雲笙來。
而如今,卻讓他來比較此時帳中的女子跟楚雲笙。
這讓他也爲難起來。
雖然他不曾看到過楚雲笙的真容,但曾經卻有幸在何容的書房裡看到過一次何容作畫,那畫中的女子就跟此時在大帳中被他診治的女子一樣。
後來,在衛王宮,何容身邊有人小聲對他說,那宮女就是何容那畫中的女子易容的,當時他還不信,但最後比較了之前何容給他提供的信息,再通過他自己的診斷,才認出了那女子。
而如今,這帳中的女子……
一開始,在看到她被何容抱回趙軍大營的那一瞬間,肖大夫幾乎沒有片刻遲疑的就認出了她是畫中的女子,自然也就聯想到了前幾日他在衛王宮裡所見到的那宮女。
當時,他也沒有察覺出異樣。
但是,通過這幾日他日夜不離的爲她診病,肖大夫就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因爲,他發現帳中女子的風寒是最近才感上的,而之前那女子可是在衛王宮裡就已經有了舊疾,而且帳中的女子身體比較嬌貴,身體的經脈雖然不通,但卻並不像是曾經習過武……而他可是聽說那女子功夫了得,就算之前在衛宮裡見的那一面,他也覺得她周身的氣場凌厲,即便已經在刻意的壓制,但舉手投足間所有的那種輕盈絕對是高手纔有的。
而這些,都是在這幾日爲那帳中的女子的診治中肖大夫才察覺到的。
然而,即便是他察覺到了異樣,卻也不敢聲張,因爲他知道何容的性子,之前是他叫來自己來爲她診病,也間接的辨別那女子的身份,此時要讓他自己說出來發現的異常,無異於是在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種惹禍上身的行爲肖大夫是不願意去做的。
所以,他便想着,既然連何容都沒有察覺到異樣,那他就先將這些隱瞞下來,也好過自己坦白了之後當即就要受到處罰的好。
但是他卻萬萬沒有想到,何容竟然這麼快就察覺到了異樣。
肖大夫擡眸,看到何容眼底裡的疑惑,剛剛還噗通噗通狂跳的心也一下子放鬆了下來,因爲他也看出來了,何容自己都不確定。
所以,再三思量了一下之後,肖大夫擡眸看向何容道:“那日臣在衛王宮裡與那女子只有一面之緣,況且當時陛下也說她易容了,所以臣也不能清楚的知道她所有的特徵……”
說到這裡,肖大夫頓了頓,然後不動聲色的深吸了一口氣再繼續看着何容那一雙似是要吃人的眸子道:“但那時候,見那女子身姿輕盈,應該功夫不凡,而眼前帳中的女子卻經脈受損,一點兒內力都沒有,所以這一點不一樣,但是……陛下也說了,那女子之前命懸一線,爲了救她的性命部下才廢除了她的功夫,這一點我覺得是沒有問題的,畢竟當初在衛王宮裡的時候我就曾對陛下斷言,她危在旦夕,如果再拖延了救治時間的話,即便是神仙也救不了,後來她們一路奔逃,想來也沒有好好的修養,但既能活下來,也算是奇蹟,但這奇蹟的前提是要廢了一身修爲,否則只會被內力反噬,回天乏術,如此看來的話,並沒有其他的問題。”
肖大夫一席話說的冷汗涔涔。
他也想說實話,但奈何上面何容的氣場太過強大,強大到他不敢說出一絲的實情,因爲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一旦自己說出了實話的話,下一瞬自己就會身首異處!
爲了他自己和全族人的性命着想,這一次肖大夫選擇了隱瞞,他故作不知情,即便以後被何容自己發現了,他剛剛的這一席話也說的滴水不漏,因爲就連如此熟悉那女子的何容都能被矇蔽過去,更何況同她只有一面之緣的他。
所以,幾乎是在剎那間就做出了這樣的決定的肖大夫說起謊話打圓場來,絲毫沒有破綻。
而何容並沒有對他的話生疑,因爲他自己本來也是這樣想的。
畢竟,在此之前,那大帳裡的女子跟楚雲笙沒有任何出處,只有剛剛,在那一番雲雨之後,她表現的太過異常,那眼神也同她平素的不一樣。
所以,這才讓何容生了疑。
如今再聽肖大夫這麼一說,何容才稍稍放下心來,他暗想,莫非真是自己想多了?楚雲笙之所以表現的異常是因爲之前他那般對待?
想到此,何容的心跟着一咯噔,一種說不清道不明但卻很不好受的情緒縈繞在了他心頭。
就在此時,曹將軍從帳外走了進來。
“陛下,楚王來了。”
聞言,何容眸色一怔,旋即他嘴角微微一動,浮了一抹冷笑,“來的正好。”
說着,他站起身來,朝帳外走去。
此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但卻還不至於到影響視覺的地步。
何容從主帳中走出,一路循着趙軍自動分撥開的路往潼陽關城門走去。
在距離城頭不過一百丈左右的時候,他才停下步子,周圍的趙軍也已經自動在他身邊形成了拱衛的姿態。
此時,蘇景鑠穿着一席明黃色錦袍站在潼陽關的城頭上,在何容出現在他視野的那一剎那,他的眸子便緊緊的鎖定在了何容的身上。
相比起他的緊張,此時的何容神態輕鬆如常,倒像是要跟他觀賞今日的天氣一般。
蘇景鑠那一雙宛若星辰的眸子微微眯起,看向不遠處的何容,他的手背在身後,在何容看不見的角度下緊握成拳。
一旁的二元也神色緊張,他低聲在蘇景鑠耳畔道:“不知道姑娘在哪頂帳篷,我等下趁着何容他們的人轉移了注意力的時候派人摸進去。”
聞言,蘇景鑠幾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雖然他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何容怎麼可能讓他們鑽了空子,但他也不願意放棄任何能救楚雲笙的辦法。
“好久不見,楚王,”何容微微一笑,然後身子一動,便在身後剛剛被屬下擡來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他看着蘇景鑠那張臉就越發的來氣,此時見他雖然精神很好,氣場也並不比他弱,但眼瞼下的那一抹黑色卻是出賣了他,說明他最近都不曾睡過一個安穩覺,想到此,何容眉心一動,下一瞬,他露出一抹愜意的笑來:“不知楚王覺得我那王都住着可好?”
最近傳到何容這邊的消息,蘇景鑠在兵臨趙王都的時候,卻並沒有按照他之前的計劃一路南下,而是改爲北上,這樣一來雖然趙國保住了趙王都,卻是將趙國最富庶的北境拱手相讓。
所以,之前蘇景鑠要進宮趙王都的消息純粹只是一個幌子,蘇景鑠知道他一旦察覺就會立即增兵趙王都,趙王都定然不會那麼容易拿下,而相對的北境的守備就薄弱了許多……
所以,他一開始的目的就是北境!
在想到這一切的時候,何容雖然已經及時的做了部署,但是一切都晚了,畢竟那時候蘇景鑠親自在前線,他在精銳的部隊和驍勇善戰的部下都絕對不可能是眼前這人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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