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匍匐在牀邊很久了,木子略微有些沙啞的聲音開始在易冬辰的耳邊開始唸叨,啞到如果不仔細聽,都不知道她在說什麼,木子似乎也意識到這一點,清了清嗓子,儘量說的清楚些:“易冬辰,知道嗎?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討厭我,也許我說討厭,還婉轉了些,你對我應該不是討厭那麼輕的情緒了吧,我其實一直都沒有爲自己辯解過,你一直都認爲嫁給你是我的計謀,是我使用了些不光明的手段,其實嫁給你,不是我處心積慮的結果,而是我也無法改變的事實。現在雖然不是古時的深宅大院,但是婚姻大事,我真的也沒有自己做到主!沒嫁給你以前只是覺得你有點冷,對誰都是淡淡的,沒有表情似乎就是你一貫的表情。但是嫁給你之後,我才知道,從那個時候其實你開始恨我了。而你爲了表達宣泄自己的這種恨,三年,婚後整整三年,你沒有再回家。我沒有再見過你,你在外面不斷傳來的花邊新聞,在無聲的控訴着你的抗議,你對這段婚姻的不滿!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沒有勇氣去改變。”
木子回憶着往事,思緒又回到了那段在安宅一個人獨守空閨的日子,三年,將近一千個日日夜夜,自己終是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過來了,原本以爲這是生命中不可觸摸的痛,但是現在說起來,好像並沒有預想中的痛苦,反而有一種淡淡的釋然的感覺,還真的是應了那句話,所有讓你痛苦的事情總有一天你都會笑着說出來,當然眼下,她笑也是笑不出來的。
一旁的安若素聽着,眼睛已經溼潤了,那些年木子在安宅的委屈她都是親眼所見的,雖然木子是她選的兒媳,但是兒子的心不在她身上,安若素也沒有辦法,她知道易冬辰當時不只是抗議木子,也是在抗議她,不該她干涉了他的婚姻。
但是易冬辰哪裡知道作爲母親的心思,怎麼可能會害了自己的兒女?她之所以會看中木子,自然也是有她的考量的,但是她曾經一度很愧疚,看着木子和易冬辰兩個人都很痛苦,都不幸福,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好心做了壞事?
她按了按木子的肩膀:“木子,別說了,媽知道你委屈!”
自己將木子要來了做媳婦,卻不能保證她的幸福,讓她那麼多年想苦行僧一樣的活着,她對不起木子,對不起木子死去的母親!
木子看了安若素一眼:“媽,我不是在傾訴委屈,我是在和冬辰說話,相信我,只要我不停的和他說話,他就會醒過來的!”
安若素以爲木子是在傾訴自己這麼多年的委屈,但是其實木子不是,木子只是將自己和易冬辰之間的事情都和他說一遍,只是要喚醒他的記憶,就像安若文對木容那樣,好的不好的,開心的不開心的都像放電影一樣,再放映一遍,只是要牽起兩個人的共同的回憶而已。
安若素勸不住她,因爲安若素還沒有繼續說話,木子那邊又開始和易冬辰說上了。
“冬辰你知道嗎?雖然我一直默默無聞。每天就是上班下班,過着和普通上班族沒有兩樣的生活,閉口不提我是易太太的事情,都沒有說什麼,但是我的心也是會痛的,因爲我是愛你的,比媽知道的更早,很小很小的時候,因爲彼此媽媽的原因,我很小就見過你,那時候我就喜歡你,喜歡冷冷的你,喜歡酷酷的你,雖然結婚的事情我沒有決定權,但是我內心裡對於家長的這種安排是欣喜的,只是到了婚後,我才發現我是徹頭徹尾的錯了,但是即使是這樣,我還是有着一顆等你的心,想着有一天你累了,肯定會回家的。所以三年裡儘管你一次也沒有回來過,但是我守着空閨,無怨無悔!因爲我覺得就算你不喜歡我,安宅也是離你最近的地方,我只要在離你最近的地方靜靜的看着你就好,只是那樣還有你的消息,還能帶着你能回來的希望繼續生活,我不想也沒有勇氣離開!可是你知道嗎?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聽到了我的呼喚,你真的就回來了,還記得你回來的那個晚上嗎?我內心真的是顫抖又興奮的,我以爲浪子終於回頭,苦盡終於甘來,我以爲我那麼多日日夜夜的等待終於到了盡頭,我以爲皇天不負有心人,但是我真的似乎太有幻想症了,僅僅一個電話,只是一個電話啊,沈清宛僅僅一個電話就將你又喊走了,我多麼希望你不要走,三年你纔回來一次,待了不到三十分鐘叫走,但是我是一個女人,我也有自尊,也有自己的矜持,我不能不顧形象的衝上去抱住你不讓你走,所以我只能披上風衣,站在陽臺,看着你的車子絕塵而去的樣子,你知道我當時心裡的絕望嗎?冷冷的風吹涼的不止我的身體,還有我那顆滾燙的心!”
木子說到這裡,才吸了一口氣,才感受到那麼一點痛,似乎也被以前的情緒感染了自己,原以爲自己會漸漸的忘記,但是此刻她才發現,那些事情,那些讓自己或喜悅或憂傷的瞬間,不管過去多少年,不管人事多麼變遷,都已經在心中根深蒂固,忘卻不了。
如果不是易冬辰躺在這,她必須要和他說這些,她竟不知道自己還可以記得這麼清楚,每一個瞬間,每一個感受。都像發生在昨天一樣,歷久彌新!
雖然說了這麼多,木子的嘴都幹了,嘴脣開始澀澀的難受,但是易冬辰還是緊閉着雙眼,沒有一點要轉醒的跡象,所以木子顧不得自身的難受,只能再接再厲,手一直撫摸着易冬辰的手,生怕他的手指有了一些細微的動作,而自己不知道!
“冬辰,從那天晚上以後,你就天天回家了。我也弄糊塗了,你明明外面的事情還沒有解決,爲什麼天天回家?也許當時的我並不清楚我們的故事也就是從那個時候才真正開始的吧,你回家後開始對我百般寵愛,萬分疼惜,讓我一度有種錯覺,你是不是真的愛上我了,因爲那些感人的瞬間是僞裝不出來的,那些只在我的夢裡纔出現過,但是現實狠狠的無情的給了我一棒,這一棒真的將我打的暈頭轉向,不知所措,你不是愛上我了,而是愛上我的骨髓了。冬辰,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我是有些恨你的,不,不是有些恨你,而是真的恨你,你的兒子得了白血病,需要骨髓,你如果將實情告訴我,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幫你這個忙?我木子雖然不是什麼特別高尚的人,但是對與小孩子,最起碼的憐憫心還是有的。你爲什麼一定要用這種極端的殘忍的方式對待我?還真的是虧你想的出來啊,企圖欺騙我的感情來達到你的目的,易冬辰。你怎麼忍心對待一個對你如此癡情的女人,我不過是此心悅你,卻要被你這樣踐踏!可是這還不是最殘忍的,你在知道我知道真相之後,居然打擊了木氏,你用木氏的存亡來逼我捐獻骨髓,你知道在我得知所有的真相之後那種生無可戀的感覺嗎?你知道我的爸爸因爲這件事情大病一場,我心裡對你的怨恨嗎?那個時候我真的覺得,還是以前那兩不相見的日子更自在些!”
一顆又一顆的眼淚滑落,木子控制不了自己,她的眼睛都有些腫了,安若素也控制不住的淚流滿面,以前只知道木子乖巧,沒有什麼想法和要求,現在才知道,安宅欠她太多,不是她沒有想法,而是想法都在自己心裡,還懂事的不說出來增添自己的負擔。
自己的兒子和媳婦爲什麼要經歷這麼多的磨難,真的是好事多磨,一波三折嗎?如果真的是這樣,兒子,你一定要爭點氣,可以睡一會,偷個懶,但是不可以睡很長時間。一定要快點醒過來!
木子又一次拒絕了安若素的不要再說了的建議,而是繼續,今天既然已經說起來了,她就要說個徹底,像這次痛快淋漓的說一次的機會也不多:“從那以後,我似乎明白了,感情就像橡皮筋,受傷的總是不肯放手的那一個,所以我咬着牙,告訴自己這次一定要放手,哪怕你再傷害了我這麼多之後,我依然對你還有愛意,我也知道自己必須放手,所以我準備了離婚協議書,讓你簽字,成全你和沈清宛還有你們的孩子,我以爲一直是我站着易太太的位子不肯讓位,讓你真正愛的女人和孩子沒有名分,但是你又礙於婆婆,不能離婚,如果我提出來的話米應該很高興,但是我又一次想錯了,你連這麼點可憐的自卑的要求都不肯答應我,你不肯簽字,你給的理由是,你要留我在身邊,要折磨我,而事實上你也真的這麼做了。在海城,只有你易冬辰不想離婚,我木子能拿你怎麼辦?”
“之後你外面的女人住進了安宅,我想那裡絕對沒有我的位子了,所以我回了木家,原以爲就這麼將就着過着吧,但是命運真的很能捉弄人,一次意外我成爲名副其實的易太太,而且還讓我懷上了你的孩子!”
一提到孩子,安若素更加抑制不住了,以前都是自己糊塗,居然讓沈清宛和小涵住進了安宅。後來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孫子啊,她因爲一個野女人和一個野孩子,傷害了真正的孫子,也傷害了木子。
“木子,是媽對不起你!”安若素想拉起木子,因爲木子半跪在地上已經很長時間了,但是木子就是執拗的不起來:“媽,你讓我說,你讓我說,這些話我一直沒說過,今天我都要說出來,我要讓易冬辰知道,他還欠我這麼多。怎麼可以一直躺在這,他必須醒過來,這是他欠我的!”
“易冬辰,有了孩子之後你似乎改變了一點,但是我知道那完全是因爲孩子的面子,你不讓我打掉孩子,你找人看着我,對我百般殷勤,我真的是個笨女人啊,居然又一次爲你淪陷了,直到那次綁架,我才知道,原來我什麼也不是,我什麼也不是......”
木子說着真的就情不自禁了,想起了在小山坡上那一天,真的是不堪回首的一天,從那一天開始她絕對徹底死心的,也就是從那一天開始,真正的木子死了。從那一天開始,她發誓要讓易冬辰將欠她的都還給她,但是現在易冬辰真的還了,而且是以這種慘絕的方式,她才發現自己要的根本就不是易冬辰的償還!
木子哭着哭着就開始嘔吐起來,安若素忙給她拍着背:“木子,你太激動了,你不要折磨自己。冬辰已經躺在這了,你如果再出點什麼事,可讓媽怎麼辦?”
木子壓抑着想要嘔吐的感覺,對安若素說:“媽,你先去休息,好不好?冬辰醒了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的!”
主要是安若素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閤眼了,她不比木子,她的年紀大了,所以經不起這麼折騰,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安若素在這,她不能全身心的和易冬辰講話!
安若素現在怎麼可能有心思去休息,讓她怎麼能睡得着?
木子還想再勸一勸,但是實在抵擋不住胃裡的翻騰,想要乾嘔的感覺更甚,她覺得不對勁,就怕自己真的吐出來,別髒了病房,所以她跑出來病房外,開始大口大口的吐起來,其實也沒東西吐出來,就是乾嘔,噁心的厲害。
安若素也跑出來,臉上的焦急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的:“木子,你怎麼了?你快讓醫生看看!”
木子扶着牆,很是虛弱:“媽。我沒事,應該是沒睡好的原因!”
她哪裡是沒睡好,是根本就沒有睡!
“那你趕緊去休息一會,我在這看着!”安若素說,兒子已經昏迷不醒了,媳婦可不能再出個什麼事。
木子還沒來得及說話,又是一陣嘔吐,正好這時薄天擎和林亦舒到了,林亦舒看到正在扶着牆邊嘔吐的是木子,趕緊跑過去,扶住她“木姐姐,你怎麼了?”
聽着這聲音,很是熟悉,木子擡頭,就看到林亦舒閃動着大眼睛,裡面滿是擔心!
“亦舒,你怎麼來了?”這裡不是海城,這裡是英國的私人醫院,所以林亦舒出現在這裡,一定不是個人行爲,往她後面一看,果然還有個黑臉的薄天擎!
薄天擎和安若素都是海城商場上的人,自然是都認識的,安若素早就聽說薄天擎年少有爲,讓很多前輩都望而生畏,只是這樣一個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他身邊這個小丫頭好像和木子很熟悉的樣子,難道是木子的朋友?
還是薄天擎先出聲,溫潤有禮:“安總裁,久仰大名!”
然後又對着木子說了一聲:“易太太,我們又見面了!”
木子輕輕的點了點頭,確實是又見面了,上一次見面時他和林亦舒剛剛開始的時候,現在兩個人都要結婚了,命運卻是很奇妙,只是奇妙的命運,能不能再給她一次奇妙,讓易冬辰能醒過來。讓她拿什麼去交換都可以!
林亦舒又問:“木姐姐,我們在國內看到新聞了,所以我們立馬趕過來了,易冬辰他怎麼樣了?”
林亦舒可不會忘記她在國內看到的那條易冬辰被撞身亡的事情,加上現在木子又這樣,難道新聞是真的,所以她纔要急切的向木子求證。
木子眉頭緊皺:“你說國內都有新聞了?新聞上怎麼說的?”
現在這個時候是敏感時期,任何負面新聞都是對意集團最沉重的打擊,看來被撞也許不是意外,而是人爲?連林亦舒和薄天擎都知道了,是不是整個海城都知道了?
林亦舒準備說,薄天擎一把拉住了她,搶在她前面開口:“都是些不實的消息,所以我纔會走這一趟,親自看一下!”
要是讓林亦舒說,她這個直性子,肯定就說出來了,說不清還會直接來一個新聞上說易冬辰死了,不是讓木子和安若素更加擔心嗎?薄天擎深知他這個未婚妻的脾氣,所以不讓她開口才是最好的方法!
林亦舒很是奇怪薄天擎爲什麼沒有說實話,但是他既然這麼說了,林亦舒自然不敢再說其他的,閉上嘴,什麼也不說了。
即使薄天擎說的很是輕描淡寫,但是木子還是很擔心:“那意集團怎麼辦?老王一個人能行嗎?”
意集團是易冬辰一手創建起來的商業王國,已經經受了一次重創。如果這次趁易冬辰出事的時候,徹底沒了,易冬辰醒來之後不是天大的打擊嗎?
“這個你不用擔心,意集團那邊我會幫忙,我現在想知道的是,易冬辰現在的情況到底是怎樣?”薄天擎說,事實上在看到新聞之後,他就安排了最得力的助手去意集團幫助老王,並且發報稱薄氏和意集團共存亡!
薄氏在海城的地位當然大家都知道不容小覷,即使意集團現在有什麼問題,只要有薄氏做後盾,相信還是會有很多人買賬的,所以意集團在短時間內不會有什麼問題。
安若素這才反應過來:“薄總。你是冬辰的朋友?”
薄天擎點頭:“生死之交!”
他和易冬辰之間豈止是朋友兩個字可以概括的,他薄天擎絕對不會爲了任何一個朋友將自己的婚期退後,甚至不惜搭上整個集團爲他做後盾。
安若素是真的感到很欣慰,自己的兒子是真的很能耐,薄天擎這樣的人都是他的生死之交,但是這樣優秀的兒子,現在生死未卜,她又是悲從中來!
木子說:“現在昏迷中,已經有兩天了!”
薄天擎瞭然,果然傳聞有虛假,幸虧自己走了這一趟,易冬辰這小子命大着呢,不知道爲什麼,薄天擎就是覺得他這次會逢凶化吉,大難不死,他對木子說:“易太太,麻煩你將當天的情況和我說一下,如果是意外也就算了,但是如果是人爲,請相信我,我一定會替你們討回公道!”
薄天擎在商場混了這麼多年,敏銳力較之別人要高很多,就單單說易冬辰沒死,只是昏迷,國內外就炒出他已經被撞身亡的消息,就知道。這裡面肯定有人爲的成分!
木子其實也懷疑是人爲了,聽到薄天擎這麼說,也準備和他細說一下,但是又不爭氣的開始嘔了起來。
林亦舒只是一個勁的問怎麼了怎麼了,薄天擎將她拉到自己身邊,一副瞭然於胸的狀態,對着木子說:“易太太,我覺得你應該看一下婦產科!”
林亦舒睜着大眼睛看着他:“婦產科?爲什麼?”
這薄天擎到底是什麼做的,怎麼該去看婦產科都知道?
薄天擎按住她的腦袋:“你還不懂!”
別人是沒吃過豬肉,至少看過豬跑,但是他家的林小姐偏偏是沒吃過豬肉,也沒見過豬跑,所以纔會這麼大驚小怪。咋咋呼呼!
安若素聽到薄天擎說這話,她當然是個有經驗的,如果現在還不懂,就真的太迷糊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木子:“木子,你懷孕了?”
都怪她被易冬辰的事情搞得糊塗了,木子這麼明顯的反應她都沒看出來。她雙手合十,心中默唸,上天保佑,如果木子真的懷孕了,千萬保佑她腹中的孩子沒事。
木子已經失去過一個孩子了,這個孩子不能再有閃失。
而木子自己也是不明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懷孕了,從回國之後,和易冬辰只有那麼一次,難道自己中獎的機率這麼高?
這兩天確實有很多的不舒服,但是隻當是自己太勞累了,所以根本就沒往這方面想,現在薄天擎一說,纔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木子什麼也沒說,因爲她不知道該說什麼,直接跑到了婦產科,做了一下檢查!
事實是,她確實,真的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