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米剛跑到作坊大門那,就看到門口黑壓壓的圍了一大羣的人!
怎麼會有這麼多的人?他們家的宅子離村子頗有一段距離,平時無事,誰也不會貿然登門到周家新宅來,就是跟周家關係好的人,想來周家走動走動,串串門,也該是去宅子那頭,好好的,怎麼就圍到作坊門口了?
她來不及細想,撥開人羣走了近去。
結果你猜周小米看到了啥?
許氏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着什麼,在她旁邊還跪着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們的好三叔,前些日子想要算計周翼虎的周大河!周新貴也在,只不過他站在一邊,像是在拉着許氏起來,勸她有話好好說似的。
周大海和林氏都不安的站在一旁,儘管兩個人想要避開許氏的下跪,但是不論他們往哪兒躲,許氏都會調轉方向,直挺挺的跪在他們面前。
林氏的臉煞白一片,眼睛紅紅的,不過沒有哭。周大海臉上,是絕望的神情!而四周圍看熱鬧的人也亂哄哄的,說什麼的都有。
有的說周大海和林氏不孝,自己的日子過好了,不管老人,眼巴巴的瞧着他們愛罪。
也有人說,許氏那是活該!誰讓她這個當孃的,心眼都長偏了,這些年可勁的護着老小一家,把老大一家都當驢使喚。這回人家發達了,又被分了出去,怎麼可能管你呢!
大家七嘴八舌的這麼一說,周小米總算是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原來,許氏不知道咋想的,吃完早飯後就坐在老宅的門口開嚎!她嗓門大,中氣十足,一哭起來簡直就是驚天動地!附近不少人家都出來看熱鬧,想瞅瞅老周家又出啥事了。
現在還沒有開始春耕,家家戶戶都閒得慌呢!許氏這麼一嚎,一下子就招來了不少的人。等老宅門口圍的人差不多了,許氏就從地上站起來了,一邊哭,一邊說着什麼,然後往周大海家來了。
那些看熱鬧的人不知道她要幹啥,就跟在她身後頭走。等到了周家作坊這兒,正好碰到周大海了林氏。
兩口子正溜彎着,圍着作坊附近看看四周的環境,找找春天的氣息,想想大兒子的未來!本來挺好的一件事,哪成想就被許氏攪了局了。一大羣人不由分說的朝他們走過來,把林氏當時就嚇蒙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許氏就一下子跪到她面前,也不說話,就是一個勁的哭!
周圍看熱鬧的人都興,奮了,心裡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都在猜想這許氏不挺厲害的一個人嗎?以前把林氏欺負得跟受氣包似的,現在怎麼突然就給兒媳婦跪下了呢?
人們衝着林氏指指點點的,根本沒有注意到林氏的身體狀況和她慘白的臉。周大海一面要照顧林氏,一面要勸自己的親孃,頭都漲大了。正好這個時候丁氏去取魚,發現了這個情況後,趕緊給周小米送了信。在她折回宅子裡給周小米送信的工夫,周新貴和周大河也來了!
周新貴一直在勸許氏,可是他的話,許氏似乎聽不見過,周大河呢!當然是跟許氏一條心的,他陪着許氏這麼一跪,事情的性質可就又上升了一個高度了!
男兒膝下有黃金啊!
周小米把事情的經過大概聽了一下,心裡的火騰的一下就竄上來了。她拉着丁氏,在她身邊耳語了幾句,接着一下子衝到了林氏的身邊。
直到這個時候,大家纔看清,原來是周小米來了。
林氏看到了閨女,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周大海也覺得莫名的安心,暗暗的鬆了一口氣!
許氏和周大河的目光卻是閃了兩閃,連周新貴也若有所思起來!
這個丫頭片子,可是個不好動付的。
不知道爲什麼,場面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許氏不哭了,周大河也不說話了,連看熱鬧的人羣都變得安靜了。
沒有人說話,都把目光放到了周小米的身上,也許是這個孩子的目光太過銳利了,也許是她臉上氣氛的表情太過明顯了,人們不由自主的想聽聽她要說什麼。
周小米冷笑,高聲道:“周安!”這個時候,周吉和周祥都去賣豆腐去了,只有周安在作坊裡。
“小姐!”周安本來就在周大海身後,主子的家事他不能摻和,但是他得在邊上候着,萬一哪個不開眼的衝過來,他也好替主子們擋上一當。周安這孩子,不如周平靈活,但是是個實心眼,他在周家過的日子,舒心又踏實,所以他也知道感恩。咱別的法子沒有,皮糙肉厚的,替主子扛幾下打還是可以的。
所以周小米一喊他,他立刻就從人羣中站了出來。
周小米冷靜的看了他一眼,衝他招了招手、
周安連忙湊了過來。
周小米在他耳邊輕喃了幾句,這話,旁人都聽不到。即便是離他們很近的周大海夫婦,也聽不到。
“哎!”周安聽了周小米的話後,點了點頭,轉身回了作坊,不一會兒,他駕着周家的馬車,快速的離開了。
周新貴心裡升出了一股不好的預感,可是眼下這種情況,他毫無辦法,只能看着那馬車離去的方向發呆。
“哭啊!你咋不哭了?”周小米冷冷的打量着許氏,越看許氏,越生氣,這個老貨把他們一家害得好苦。
許氏看着周小米滿是寒意的小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周大河倒是機靈,連忙扶了許氏一把,怒聲道:“你這孩子,怎麼跟你奶奶說話呢?”
周圍的人都點了點頭,看向周小米的目光帶上了幾分不贊同,這年代以孝爲先,你一個晚輩,一張嘴就說這種話,簡直是太不孝了!
不過周小米的臉實在是太平靜了,眼神裡的寒意像是要吃人似的,議論聲就歇了下來,大家都想聽聽她怎麼說。
周小米看了看衆人,暗暗吐了一口濁氣,告訴自己要隱忍,這也許,是自己最後一次叫他們了。
“爺,奶,我不知道你們幹啥來了,我們一家最近都安分守己,沒幹啥惹您二老的事情啊!你們這是要幹啥?”周小米氣憤的道:“我娘懷着身孕呢,你們鬧成這樣,是不是還想像上次似的?”
提起上次的事兒,林氏的臉色又白了白,身上也有些出汗了。
許氏生怕別人提起周秀兒的過往不堪經歷,連忙插嘴道:“閉嘴,死丫崽子。”一說話,就漏了底。
周小米也不介意,“你們上我家來鬧,還不許我說話了?我娘可是懷着雙胎呢,有點差池你們賠得起嗎?”
許氏剛要說話,周小米卻是不給她機會的,飛快的道:“哦,我忘了,你們根本不想賠!在你們眼裡,我們大房的人命還沒有家裡幹活的牛值錢呢!我娘被我老姑踹小產了,你們覺得是我孃的罪過。我老姑差點找死我,你們還攔着不讓請大夫呢!當年我爹被人誤傷,差點癱在牀上,你們眼睛不眨一下的就把我們全家都分了出來。錢沒有,地被你們要了回去!我們好不容易過好了,你們又來折騰什麼啊?這次是因爲什麼啊?”
周小米把過往周家老兩口做的那些不講究的事兒扒拉了一遍,纔開始問他們的來意。
聽了她的一番話,周圍人都露出了同情的目光。確實,以往許氏做得多麼過分啊!周大海的這幾個孩子,可沒少遭罪。
人就是這樣,對八卦什麼的雖然熱衷,可是也很健忘,時間久了,他們似乎就選擇性的把這些東西都忘了!要是不提醒他們一下,他們還真就會順着許氏遞過來的杆子爬,把他們想成是忘恩負義的。
周小米說這番話的時候,周新貴幾次想出聲打斷她,可惜小丫頭太精明,根本不給自己說話的餘地,噼裡啪啦的把過去的事兒又重提了一遍。
果然,看熱鬧的人中,有幫腔的了。
“是啊,許大炮仗,你一大早起來就坐門口哭,又把大夥帶到這兒來,你是想幹啥啊!”
周大海唉氣,“娘,有啥話您起來好好說,別這麼的,讓大家看着像什麼樣子?”
哪兒有娘給兒子下跪的,她這不是逼自己嗎?
“老大,你今天就給個痛快話!我跟你爹的事情,你到底管不管?”許氏其實就是打定主意讓周大海掏銀子,替周大河還賭債,可是她當着村裡的人面,並不這麼說,成心是想讓大家誤會周大海不孝。
還沒等周大海說話,周小米就道:“管,怎麼不管!”
她這個態度,可是許氏和周新貴迷糊壞了?暗想這丫頭難不成在敷衍他們?
接着又聽周小米說道:“不過,爺,奶,我想分家的時契約上寫的條條款款,你們應該還記得吧!當時我爹受傷,差點癱了,你們怕他以後不能掙錢了,還要花大把銀子看病,就把我們一家分了出來。”
周新貴咬牙,這丫頭,哪壺不開提哪壺,這是打臉的事情,她說起來沒完沒了了!
周小米說得熱鬧,一旁看熱鬧的人聽得熱鬧。
“當時你們怎麼說的,給我們錢,給我們地,但是一年管我爹孃要八兩銀子的孝敬錢!”
“八兩?太多了吧!”
“村子裡分家的不少,可是要這麼多的還真沒有。”人們不時的交頭接耳,都表示八兩的孝敬錢太多了。
看熱鬧的人都炸開鍋了,當年周家分家一事,確實鬧出了不小的動靜,不過因爲周新貴有意隱瞞,所以知道內情的人還是比較少的!有些人雖然聽說了點什麼,可是畢竟是道聽途說,不能當真。如今聽周小米這麼說,一個個都豎起了耳朵聽着,就怕錯過了一星半點的一手消息。
“……你們怕我爹吃藥看病,沒有錢給你們,就把本該分給我們的地,錢,都要了回去,說是頂了十年的孝敬錢!是不是?”周小米略帶諷刺的道:“當時我姥姥還說呢,沒有誰家分家得一次性給老人十年孝敬錢的,你們這麼做是要把我們往死了逼!可我奶當時是咋說的,你們還記着不?”
周新貴的臉黑得幾乎跟墨汁一個顏色了。
許氏剛要開口,就被周小米狠狠的瞪了一眼。
“我奶的原話,我到現在還記着呢!”
“咋說的啊?”
看熱鬧的人都迫不及待了。
“我奶當時‘大海那個樣子,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我朝誰要錢去’我記得清楚着呢!”
人羣裡響起一陣陣的抽氣聲,誰也無法想象,這話是從一個當孃的人嘴裡說出來的!誰不想自己的孩子好啊!這話,簡直跟盼着人死沒啥兩樣啊。
“這也太過分了。”
“就是就是。”
周大海臉上黯然一片。
周小米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衝着許氏道:“別急着否認,分家契約上寫得明明白白的,里正爺爺和各位族老都在現場,他們可以當我們的證人,大家想知道真假一問就知。”
許多人都信了,因爲分家這事兒,當年就有風聲傳出來,不過因爲沒有啥確實的說法,所以大家一直都是半信半疑的,今天周小米這話一出口,他們就信了。
“所以說,分家時說得好好的,十年的孝敬錢一次付清,包括年節禮,生辰禮等等!十年內,我爹孃不用給你們一分錢!”周小米停了一下,又道:“當然了,如果爺爺奶奶身體不適了,想看大夫,抓藥,這個,我們是管的!你們有三個兒子,三家平攤,二叔三叔掏多少,我們就掏多少,不可能真的不管你們不是?只不過,爺奶還有力氣上我家來鬧,想必不是你們身體不好吧!”
許氏一下子從地上爬起來,擡手就往周小米身上招呼,“你個死丫崽子,你敢咒我!”
周小米眼中閃過一道寒光!下一刻,許氏的腰卻是被人抱住了。
抱住她的不是別人,正是她放在心尖子上疼愛的小兒子周大河!
“娘,你消消氣,小米還是個孩子,你跟她計較啥!”周大河心想,咱們今天是來要錢的,要是你把這丫頭打了,錢還能要來了嗎?
許氏也想到了這一點,伸到半空中的手就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