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知道閨女懷了雙胞胎後,心裡別提多高興了。當年林氏滑胎,她心疼的幾乎都要背過氣去了,就怕林氏因爲這個傷了身子,能不能生還好說,畢竟她都已經是四個孩子的娘了,即便以後不能生了,也沒有什麼影響。但滑胎對身子損傷大啊!李氏怕她虧了氣血,傷了根本,日後補不回來。
現在纔過去兩年多,閨女又懷上了,而且一懷就是倆!這說明了啥?說明自家閨女身體沒問題,氣血也旺,看來當年的事兒並沒有損耗到她的身體。
李氏這個做孃的,自然是盼着女兒都好的,眼下老大眼瞅着也有了後,閨女日子順心,她也就放心了。
所以李氏得到喜事兒之後,稍稍猶豫了一下,就坐着來了。老大媳婦還有一個多月纔到生產的日子,老二家的幫着照看兩日不成問題,她在閨女這兒看兩眼,住一宿,第二天便趕回去,啥也不耽誤。
這時,得到了消息的周翼興和周翼文也跟章楚告了假,屁顛顛的往前面來了。
周家的幾個孩子跟李氏和兩個舅舅都親,人心都是換來的親戚也是如此。早些年,要是沒有李氏的接濟,周翼文怕是早沒了。
“姥姥,這回來,能住下多呆幾天吧?”周小米眨了眨眼睛,心情複雜的問。
要是以前,她巴不得李氏能多留一些日子呢,以他們家現在的條件,哪怕李氏一直住下去,也是沒有問題的。可壞就壞在李氏來的有些不是時候,雲霆霄沒兩日便要動身了,周翼虎若是在這個時候提出來辭行,怕是有些不妥。
李氏沒多想,只道:“只住一晚上,明天就得走,你大舅母月份大了,不能離人。”當着幾個男孩子的面,李氏不好再多說什麼,轉而問幾個孩子讀書怎麼樣,算是岔開了話題。
一家人說說笑笑的,着實熱鬧了一陣。
不過,章楚的規矩嚴,哪怕是家裡來了長輩,也不能歇課太久。周翼興和周翼文跟李氏說明原委,行禮告辭。周翼虎也跟着出去了,只不過他是被準了假的那一個,所以沒有回去繼續聽課,而是回了自己的屋子。
周翼虎的腦筋裡一下子裝了太多東西,有些混亂,自是要理一理。
周小米眼神微閃,並沒有點破,反而依在李氏身邊,聽她跟林氏說話。
岳母來了,周大海這個二十四孝丈夫自然要往邊上靠一靠,所幸他現在也十分有眼色,乾脆出了屋子去作坊那邊轉轉,給李氏和林氏留點說話的空間。
林氏衝着屋外揚聲喚來了李氏和丁氏,讓她們見見自己的娘。
兩人頭一次見夫人的娘,倒也不拘緊!在周家呆得時間長了,她們也知道周家上下全是和善的人,這位李氏看着面善,眼裡倒是還有幾分精明和嚴厲。二人不敢怠慢,恭敬的給李氏見禮,低低的福了福身子。
李氏打量了二人幾眼,笑着讓她們起身,這是女婿的家,她可不想託大,故而只是笑笑,並沒有喧賓奪主的說什麼,更沒有擺出主人的臉子來。
周小米見了,暗暗點頭。難怪李氏年輕守寡,自己帶着在個孩子生活,卻能把孩子們教得那樣好!眼下這情景若是換了許氏,她還不得拿鼻孔瞧人,把李,丁二人從頭到尾挑剔一遍?
人跟人是不能比的。李氏雖然威嚴,但那是寡母的生存之道,許氏呢,向來不過是狐假虎威,自以爲是罷了。
“娘,我去安排晚飯,咱們全家人,好好吃一頓團圓飯。”
林氏點了點頭,默許了。
周小米邊往外走,邊思考着晚上做什麼,順帶手給門關好,把空間留給李氏母女。
等屋了沒了旁人,李氏纔跟自己閨女說起體己話來。問她身子怎麼樣,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沒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
林氏都一一回了她,還道:“除了嗜睡些,沒有別的不自在,吃喝上頭,都是小米在照顧我,這孩子心細着呢,做得東西都合我的胃口,你就放心吧!”說完又嘆了一聲,只道:“都說閨女是孃的小棉襖,這話可一點不錯!”
李氏臉上帶着笑,感嘆道:“你這棉襖可厚實。”
娘倆個都笑了起來。
笑罷,林氏問李氏,“嫂子怎麼樣?如今我這副樣子,也顧不上她了。”
李氏有些憂心的道:“畢竟不能跟年輕的媳婦比,不過胎還算穩當,離生產還有段時日,該備下的都備下了,應該不會有啥大問題。”她嘆了一聲,“不管怎麼樣,你大哥也算後了,哪怕生下個女兒也是好的。”其實哪有當孃的不盼着自個兒子有後的,女兒雖然也算是後,但畢竟不能跟兒子一樣相提並論。不過有個女兒也比沒有好,總算是了卻了她的一件心事。
林氏畢竟是嫁出去的閨女,在這方面不好多說,轉而說起了別的事:“小米這丫頭,不知道鼓搗什麼呢,直說姥姥家用錢的地方多,她要給你們出個主意,謀個營生。”她一直覺得這是玩笑話,故而並未放在心上。
李氏卻把這話聽進了心裡,想着稍後問問外孫女。家裡添了壯壯以後,屬實有些捉襟見肘,眼看着又要添一張嘴了,可不得早早打算起來?況且她有心讓小兒子再讀幾年書,下場歷練一番,以後家裡用錢的地方多着呢!
林氏見母親臉上帶了鄭重之色,不由得道:“娘,您當真了?她就是一個小孩子,順嘴胡鬧呢。”
李氏瞪她一眼道:“你自己個的閨女有沒有本事你不知道?要是胡鬧,能幫你們胡鬧出這麼一大片家業來?”李氏倒也不覺得閨女想藏私,只是她這個人一向護着孩子,不容得旁人說他們的不是,隔輩的孩子李氏就更護着了。
林氏無奈,只道:“好,我不說了。”
“對了,老宅那頭還安靜嗎?”李氏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問了一句。
提起老宅來,林氏的臉上明顯帶過一絲不痛快,不過事情都過去了,家也分了,那些人畢竟都是周大海的親人,她能說什麼?
“上回的事兒過去以後,倒是安分了許多!”林氏不知道的是,老宅的人一直動作不斷,家裡人都瞞着她呢。
李氏想了想,便道:“我聽說那個劉屠戶要出來了。”
劉屠戶?哪個劉屠戶?
林氏一時沒想起來,“劉屠戶?”
李氏哎呀一聲,覺得閨女懷孕以後,心也變大了不少。
“你家二叔的老丈人,劉屠戶。”
林氏“哦”的拉了一個長聲,左思右想了半天,才輕喃道:“我記着是判了三年的,怎麼才兩年就出來了。”
“或許是使了銀子。”李氏提起這個事兒,便是憂心忡忡的,一腦門子的官司。她本不想多嘴,畢竟閨女現在懷着身子呢!可轉念又一想,萬一這姓劉的又出什麼壞主意,要動閨女一家子可怎麼辦?
林氏心裡也犯嘀咕呢,這幾年她和老宅的人有點不相往來的意思,除了許氏來鬧過幾次以外,跟二房幾乎沒啥聯繫。周大江那個人老實,本分,劉家出了事兒以後,他對大房的愧疚顯而易見,所以即便不故意避着,也說不出什麼話來。劉氏嘛,自此一事後,把他們全家都恨透了,哪裡會跟他們說話?
劉屠戶怎麼就出來了呢?
林氏想了想,便道:“我知道了,得空了讓人去打聽打聽。”
李氏點了點頭,又囑咐了她幾句,纔算把這事兒放下。
娘倆又說了不少私密話,大概是因爲見到了親孃心情好的關係,林氏竟然一直陪她說到用晚飯的時間。
左右都是一些生活瑣碎之事,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周小米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哄得李氏眉開眼笑的,喝了幾杯酒。李氏看着和睦美滿的一大家子,心裡終是覺得欣慰了幾分。閨女總算是熬出了頭,過上了好日子。
冬天漸漸過去了,晚飯罷後,天色還沒有黑透。屋裡點了兩盞像模像樣的八角燈,照得屋子裡昏黃一片,格外溫馨。
李氏問周小米營生的事兒,有點迫不及待的意思。
周小米便把自己的打算說了。
“我看二舅母手挺巧的,想着把作蜜餞的法子教給她幾個,山裡野果子多着呢,把它們做成蜜餞,果酒,都是不錯的掙錢方法。只不過這活乏累人,姥姥不要怪我給你們找麻煩就好了……”
李氏一拍大腿,只道:“這有什麼乏累人的,小米肯爲姥姥出謀劃策,姥姥高興還來不及呢!”
林氏暗暗笑,同時也頗爲心酸。娘年輕守寡,吃的苦比一般人多多了,她一個婦道人家,帶着還未成年的長子上山採山貨,砍柴,跟男人一樣不要拿的打獵掙錢,養活大了他們兄妹幾個……
做蜜餞子這樣的活計在李氏看來,可不就是輕省的嗎!
“行,晚一點我把這些方法整理一下,今年上秋果子下來的時候,姥姥可以少做一些試試,等賣好了,再多弄一些,免得白做工。”周小米心裡隱約有了想法,可是現在離上秋還早呢,遲點再說也不晚。
“唉,中。”李氏一口應承下來。
天色黑下來後,周小米就回了自己的屋子,她想了想,乾脆提筆寫了幾個做蜜餞的方子,想着讓李氏帶回去。她咬着毛筆頭想了半天,方纔想起林樹溝子裡都有什麼野果,就提筆寫了一個山楂糕,一個果丹皮,又寫了一個海棠果,蘋果果脯的方子,這才擱了筆。
先寫這幾個用着。
她把燈吹了,爬到炕上休息去了。
周大海自覺的去了客房睡,把媳婦讓給了丈母孃。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吃過早飯後,李氏便張羅着回去,林氏留了半天,李氏都不爲所動。她是個勞碌命,你讓她把一大家子人扔下不聞不問,自己在女兒女婿這裡享福?她哪裡做得到!根本還是放心不下家裡。
林氏無奈的看了周大海一眼,才應了。
周大海吩咐周平去套車,安排送老太太回去,一邊命人把家裡能吃的,能喝的又不太貴重的東西拼命往車上撿。周大海對李氏,一向是既尊敬,又感激。這麼些年,他做了那麼多錯事,可是丈母孃從來沒有跟自己說過重話,實際上,李氏拿他當兒子疼,比許氏這個親孃都強。
李氏一見周大海又給自己裝了那麼多東西,連忙擺手,“這些東西你們留着吃用,別老給我拿。”
林氏只道:“都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娘,你就別推辭了。”
周大海憨厚的笑,“娘,都是自家做的,不會值幾個錢。”
幾個孩子在邊上也勸着。
李氏沒辦法,只好應了。
周小米把昨晚自己寫的蜜餞方子拿出來,交給李氏道:“姥姥,這都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你拿回去給兩個舅母研究一下,要是可行,再試着做。”
李氏鄭重的收好,伸手摸了周小米的小臉,只道:“姥姥謝謝你。”
周小米咧一個笑出來,心裡卻有些不是滋味。如果周大海的身世真如他們料想的那樣,那麼李氏的擔心就又要添一層了。
李氏上了車,周平揮起鞭子,馬車歡快的在鄉間的小路上奔跑起來。
林氏憂心的望着李氏遠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了,才轉身回了屋。
周小米怕她傷感,乾脆不理會手頭的事兒,拉着她說話。
林氏哪裡會不懂閨女的心思,她輕嘆一聲,只道:“我都明白着呢!離得又不遠,等我生了肚子裡這兩個,想回去還不容易。”
“就是就是,娘你想開些,可別上火。”
林氏低頭應了一句,“哪兒能啊!”她摸着還不算明顯的肚子,突然誒呦一聲!
周小米嚇了一跳,以爲她哪裡不舒服了!才三個多月,胎剛坐穩,有什麼變故也是有可能的。前世周小米到死時都是個沒談過戀愛的小白,哪裡知道女人懷孕生孩子是怎麼回事啊!所以她一下子就跳了起來,驚慌的道:“娘,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