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翼虎到底也沒能留下來吃飯。
周佳瑤畢竟是嫁人爲婦了,禮節上有諸多不便。況且自己這個當兄長的來了,妹妹都要親自下廚,那麼雲家的旁支長輩來了,妹妹該如何?
她現在貴爲世子夫人,哪裡還用得着親手下廚做羹湯?
周翼虎是心疼妹妹。
周佳瑤也猜到了幾分,心裡頓時覺得暖暖的。不管什麼時候,家人都是在替她着想,最心疼自己的,也始終是與她血脈相連的親人。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五月。
天氣也一下子熱了起來,還沒入夏呢,地面上便熱氣騰騰的,有了烤人之勢。
春季裡沒下幾場雨,只怕今年的收成會是個問題呢!
只盼着入夏前,老天垂憐,能下幾場雨。
郡主府和錦暉院的下人們也忙碌起來,將周佳瑤的牀帳換成了雨過天晴色的細紗帳,光是看着,就覺得清清爽爽的,十分舒服。
門窗上的紗簾也要重新換過,除了紗質輕薄,更加透氣以外,紗孔也細密了許多,是用來防蚊蟲的。
上下收拾這麼一通,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來。
明個兒便是五月初二了,是忠勇伯夫人的壽辰,故而周佳瑤特地讓人在前面守着,等國公爺下衙回來,好去知會一聲。
之前已經稟報過雲鵬,初二那天她要去忠勇伯府上爲忠勇伯夫人賀壽一事。但不管怎麼樣,雲鵬是一家之主,是世子的父親,是她的公公,所以周佳瑤必須要敬着他。
哪知雲鵬竟差人把周佳瑤叫過去囑咐了兩句,無非是跟女眷們打好關係,不要失禮之類的話。還隱諱的提及了一下榮顯的發家史,還有忠勇伯府是當紅炸子雞之類的事情,最後還給了她兩個盒子,讓她充作壽禮,一併送到榮家去。
周佳瑤回到自己的院子裡之後,特意打開看了看,其中一個盒子裡裝的是一套玉製的鼻菸壺,那玉質晶瑩剔透,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鼻菸壺以春夏秋冬爲題,造型別致,看着倒也精美。想必是藉着送壽禮的名頭,送給榮顯的。
榮顯早年在戰場上受過傷,聽說腿腳上落了病根,一到天寒地凍時,就會犯病,疼起來的時候吃藥都不管用。也不知道他從哪兒尋了一個偏方,將一些特製的秘藥製成鼻菸,病發的時候聞一聞,據說能解疼痛。
只不過終究是治標不治本罷了。
另一個較大的盒子裡,裝的卻是一對白地粉彩麻姑拜壽膽瓶。從品相上看,這對膽瓶色彩豔麗,構圖合理,造型和彩繪方面,都非常出色,再看底下的款,卻是前朝之物,也算得上是古董了。
這兩樣東西,都算不得是太貴重之物,但也算是應景兒,用了心的。倒也算是拿得出手。
只是杜嬤嬤擔心,送的東西有些多,怕是容易讓人誤會。
誤會她攀附榮家嗎?
周佳瑤毫不介意的笑了笑,讓人把雲鵬準備的這兩樣壽禮也加到禮單上。
誤會就誤會吧!反正從頭到尾,都是忠勇伯府的人在接近她。雖然忠勇伯得勢,但是雲國公府也不是吃素的啊!好歹是一等國公呢!
嗯,雖然這樣比喻好像有些不大妥當,但是兩家都是勳貴之家,實際上沒有什麼太大的差距。
別人要是說她攀附榮家,哼哼,眼睛瞎了吧!
到了五月初二的正日子,周佳瑤便讓人準備馬車,又將帶去忠勇伯府的禮物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疏漏後,便差人去忠勇伯府打探了一下。
“夫人,忠勇伯府上開始迎門待客了,只是瞧着府門前並不熱鬧,車馬也並不是很多的樣子。”
周佳瑤笑了笑,不以爲意的道:“忠勇伯府行事一向低調,咱們是客人,只管拿着帖子上門去,別的,就不是咱們能操心的了。”
段氏點頭稱是,道:“馬車已經準備好了,夫人是否即刻動身前往?”
此時周佳瑤已經裝扮好了。她穿了一件水藍色,繡了芙蓉團花的素紋細杭寬袖掩襟上衣,下面配了一條珍珠白的錦緞的挑線裙子。那裙子的裙襬處,繡了紅梅,還墜着流蘇,但是彌補了衣賞太過素氣的不足。
一雙緞面繡鞋倒是豔麗,鞋尖上還縫了一顆又圓又亮的珍珠。配着周佳瑤這一身衣裙,倒是相得益彰。
“不着急!”人家過壽,她去遲了不好,去早了也不好。榮家只請親朋,估計他們請的人,有一大半兒是自己不認識的,去早了幹陪着,挺尷尬的。
過了大概一盞茶的時間,周佳瑤才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裳,確認沒有什麼失禮的地方,才吩咐人跟着她一起去了轎廳。
今日隨行之人除了有紅衣,桃兒以外,還有杜嬤嬤和瀟兒。
杜嬤嬤老成持重,是周佳瑤的倚靠,每次遇到什麼大事,周佳瑤都喜歡跟她商量。第一次進宮遇險時,也是杜嬤嬤在自己身邊護着她的,主僕二人的情誼也是經受住了考驗的。
紅衣是周佳瑤的貼身保鏢,現在她也是學乖了,走到哪兒都是要帶着紅衣的。
桃兒和瀟兒兩個,也是難得穩重可靠的。
周佳瑤是第一次去忠勇伯府,也怕有什麼意外,故而帶着會醫術的瀟兒,也是以防萬一。
轎子一路晃晃悠悠的停在了忠勇伯府的大門前。
桃兒遞了帖子,便有人引着一行人往府門裡面走。
剛繞過影壁,迎面便看到秦氏帶着人急匆匆的迎了過來。
“世子夫人!”
兩相見面,秦氏屈了屈膝道:“真是怠慢您了。”
秦氏這般客氣,倒是周佳瑤有點受寵若驚的意思,這榮家人到底在打什麼主意,爲何竟是待她如上賓的樣子?
“少奶奶客氣了。”周佳瑤臉上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腦裡卻忍不住一遍遍的回放剛纔秦氏那副火急火燎的樣子。
秦氏是名門之後,規矩最是讓人挑不出毛病的,剛纔風風火火的樣子,卻是有些失儀了。
兩個人各懷心事,一邊說一邊走,繞過一個小園子,直接到了二門上。
今兒是盧氏過壽,請的都是榮家的親朋,男賓都是在前頭說話,女眷這邊相對比較熱鬧一些。二門上的婆子,丫鬟見了秦氏,都連忙屈膝請安,下人們目不斜視,規矩極好。
還沒到正堂,周佳瑤就聽到了歡聲笑語聲。
等到她跟着秦氏進了正廳,卻見一屋子的鶯鶯燕燕團坐在一處,好不熱鬧。
正堂之上,胡氏赫然在座。老太太瞧着紅光滿面的,精神狀態不錯,比那次在臥佛寺相見時要好多了。
周佳瑤一進來,就將在座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沒辦法,剛纔前邊送了信兒來,說是雲國公世子夫人到了,這邊胡氏便打發秦氏去接,一副十分鄭重的模樣,讓在座的人都起了幾分好奇之心。
與榮家關係近便的,都知道多少知道一些胡氏被世子夫人所救之事。心裡不覺得奇怪,只是好奇雲國公府的世子夫人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畢竟她嫌少出來走動,外面關於她的傳言卻是不少的。
一些不知情的,卻是不知道胡氏爲何會如此禮遇周佳瑤。雖說周佳瑤是世子夫人,但胡老夫人的身份擺在那兒呢,誰不知道如今忠勇伯纔是皇上眼中最紅的紅人!這位世子夫人鮮少出來應酬,到底是怎麼入得老夫人的眼呢!
等周佳瑤一進來,衆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周佳瑤也不打怵,臉上掛着禮貌的微笑,上前見過胡氏。
“晚輩見過老夫人!”她屈膝行了一個晚輩禮。
胡氏早就等着呢!見周佳瑤來了,不住的點頭,臉上的笑意也更濃了幾分。
“好好好,快起身,好孩子,可算是把你盼來了。”
盧氏在一旁也十分驚喜的樣子,“母親,這便是世子夫人了?”
“對對,這便是今天的壽星,要是論起來,你該叫她一聲伯母。”
不用問,這便是忠勇伯夫人盧氏了?
盧氏看着有些老態,跟汴京城裡的太太們比起來,白頭髮多了一些,臉上褶子也多,臉色有些蠟黃。京裡太太身邊的管事嬤嬤,只怕也比她年輕幾分。
盧氏早年在鄉下吃了不少苦,她一個人又要照顧婆婆,又要教養兒了,自然是顯老一些的。
不過盧氏的眼睛卻很清澈,裡面少了算計,多了幾分慈愛。這也是尋常人家主母不曾有的!
也難怪忠勇伯敬重她。
“見過伯母!”胡氏都已經做了介紹了,自己再端着,叫什麼夫人,就顯得有些見外了。
盧氏說話還帶着一些鄉間口音,可是語氣卻是十分慈愛的,“好孩子,你能來真好!今天來的家裡都是親朋,你是頭一次來,千萬不要拘謹纔好。”
周佳瑤點了點頭,讓人呈上賀禮,“這是晚輩的一點心意,祝伯母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盧氏不住的點頭,讓身邊的人把東西接過去,眼圈不知爲何紅了。
周佳瑤微愣,不過好在盧氏很快就掩飾了自己的失態,恢復如常了。
正在這時,一位氣韻極佳的美婦,緩緩起身,上前親熱的道:“早就聽說雲國公世子夫人有傾城之姿,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周佳瑤見她氣度極佳,舉手投足間皆是風景,當下便猜到了她的身份,“見過夫人。”這位應該就是忠勇伯世子夫人,秦氏的婆婆了。
展氏點了點頭,“夫人來夫人去的,倒顯得生份了。我虛長你幾歲,若是不介意,咱們不防姐妹相稱。”
周佳瑤嚇了一跳,這榮家人,也太熱情了一點吧!
不過,她點了點頭,並沒有說什麼。
有些事,聽聽就好了,不用當真。對方獻殷勤的意思太過明顯,她到現在還有點摸不着頭腦。
展氏又給周佳瑤介紹了幾位女眷,圓臉的嬌小孫氏,是榮家老二的妻子。生得英氣十足的羅氏,是榮家老三的妻子。羅氏出身將軍府,聽說並不是嫡出,但是羅家是將門之家,家裡的女兒也都是不愛紅妝愛武妝的,故而羅氏的女孩們,都是生得一副英氣模樣。
榮顯教子有方,三個兒子無一納妾,也是京中少有的。
真要是論起來,展氏與周佳瑤算是同輩的。秦氏雖與周佳瑤年紀相仿,但是輩分上卻是被壓了一頭。
“這位是我弟妹,孃家姓肖。”到了小輩兒這邊,便是秦氏做介紹。
肖氏上前見過周佳瑤,執的卻是晚輩禮了。她一身紅衣,連頭上戴的首飾也是極喜慶的樣子。
周佳瑤心中有數,看來這位肖氏剛剛嫁過來不久,成婚應該還不滿一個月。
榮家人果然是低調行事,嫡孫成親,竟然也沒擺酒。
至少,她不曾聽到什麼風聲。
見過了榮家的女眷,周佳瑤又與幾位與榮家有舊的女眷見了面。這些女眷,多爲展氏和孫氏,羅氏等人的手帕交。
想也知道,依着盧氏和胡氏的出身,在京中能有什麼故人?家裡不喜歡張揚設宴,也是有原因的。
寒暄過後,衆人坐下說話。
盧氏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幾次欲言又止,而且她時不時的看着周佳瑤,實在是太過引人注目了一些。
胡氏見了,心中不免嘆了一口氣。
媳婦進京這麼些年,身上有些習氣還是改不掉,心裡揣不住事兒這個毛病,始終也改不過來。
此事,非同小可,關係到彤兒一生的幸福。媳婦關心則亂,倒是情有可原。
胡氏想了想,就道:“老身這會兒有些乏了,想要去後面休息一下,世子夫人可否陪老身同去,說說話?當日夫人出手相救之恩,老身還沒謝過,實在失禮。”
周佳瑤誠惶誠恐的起身,道:“晚輩惶恐,老夫人有命,晚輩自然遵命。”
胡氏點了點頭,見盧氏也要起身的樣子,便出聲道:“你是壽星,留下來待客吧!”
盧氏本就是以夫,婆婆爲天的性子,當媳婦這麼些年,從沒違背過婆婆的吩咐,此時自然也是一樣。
“是!”盧氏惴惴不安的從了下來,目光卻還是忍不住粘在周佳瑤身上。
若是此時周佳瑤還看不出榮家人是有事的話,那麼她可真是傻子了。只是不知道榮家所求,會是何事!
榮家是天子近臣,遠比雲家得寵,有什麼事,榮家會求到雲家頭上?
她扶着胡氏去了後面的暖閣。
胡氏坐到主位上,指着身旁的椅子道:“你也坐。”
周佳瑤只道:“想來老夫人特意叫晚輩出來,是有話要說,晚輩還是站着吧!”
胡氏只道:“老身倚老賣老,有些事兒,想單獨跟世子夫人談談。”
周佳瑤想了想,便揮手讓跟着自己的杜嬤嬤和紅衣退下去了。
紅衣本是不願意的,可是一想到榮家下帖子大張齊鼓的把人請來的,總該不會害了夫人才是,便行禮退了下去。
胡氏也將屋裡侍候的打發了,待到這暖閣裡沒了人,方纔扶着手裡的柺杖起身,鄭重的給周佳瑤行禮,“世子夫人,請救我榮家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