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翼虎原以爲衛勝會推諉,遮掩幾句,哪成想人家痛痛快快的承認了。
這個衛勝,有點意思。
看來雲鵬也好,馮家也罷,治下的本事也不見得有多高明。
又或者是,眼前這位衛管家,是個識時務的?
“哦?舍妹不在?”周翼虎臉上的表情不變,好像一點也不驚訝似的。
“那衛管家可否告知在下,舍妹去哪兒了?”
衛勝臉上閃過一抹心虛,“這個,小的還真不知道。”
周翼虎輕哼一聲,“衛管家是否有些失職了?”一雙虎目中,包含了微怒的情緒,他身上的氣勢徒然釋放出去,驚得衛勝差點支撐不住。
周翼虎是武將,雖然只是一個副指揮使,但是身上也有官威。而且人手上沾過血,身上的戾氣也重。衛勝只是雲家的一個管家,哪裡受得了這個?
“周副指揮使,這,大奶奶畢竟是女眷,而且大奶奶平時都住在郡主府,小的們在前院,有些事兒,難免就顧不上!”衛勝又拿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討好的笑道:“副指揮使若是不着急,不如再等一等,小的打發人去問一問。”
周翼虎沉着臉,一言不發。
衛勝連大氣都不敢喘了,生怕這位爺一個不高興,當場發飈。
哪成想周翼虎雖然冷着臉,但是卻並未多加刁難,算是同意了衛勝的這個辦法。
衛勝不敢耽擱,連忙讓手底下人去打聽郡主府那邊的動靜,看看大奶奶是何時出府的。
其實衛勝對府中的一切,都是瞭如指掌的。他是管家,府裡頭自然少不了他安插的眼線,若真是兩眼一摸黑,什麼都不知道,那他這個管家跟白癡又有什麼兩樣?
衛勝這個人,明面上是雲鵬的人,實際上週佳瑤早就知道,他其實是馮氏的人。或許他就是馮家費勁心思安排在雲府裡的,所以明面上這個衛勝是兩不相幫的人物,幫着雲鵬打理闔府上下事宜,實則許多事情裡面,都能瞧見他的影子。
衛勝這會兒着急啊!
周家大爺明顯來者不善,這府裡能鎮住他的人,也就只有國公爺了!
衛勝暗中找了個機靈的小廝,打發他去尋國公爺,還特意囑咐道:“動作快着點,遲了要出大事。”
那小廝連忙應了,腳步飛快的往院外跑。
哪成想這個時候,突然有人通傳,說馮家三爺來了。
衛勝頓時覺得頭大,得!來的這也是尊煞神,惹不起。
他現在只盼着,國公爺趕緊回來吧!至少這個雷由國公爺頂,損傷才能小一些。
馮家的人也好,周家的人也罷,都會顧忌一些。
衛勝連忙道:“我去迎迎三爺!”他朝周翼虎拱手施禮,道:“副指揮使稍坐,小的去去便來。”
緊接着給那報信的小廝遞眼色,道:“快將三爺請到偏廳用茶!”這兩尊神都是來者不善,若是碰到一處,只怕會火花四濺。當下之計,是把兩個人分開,各自好生安撫一回,等國公爺回來了,再做決斷。
衛勝想得很好,只可惜馮家三爺來的比想象中要快一些。
他的話音剛落,外頭便響起一個略帶戲謔的聲音:“不必了,爺來了。”
衛勝心裡一驚,擡眼一瞧,來的人可不正是馮家三爺馮耀宗嗎!
衛勝不敢怠慢,連忙迎了上去,“三爺!您今兒個怎麼這麼得閒?”馮家三爺是白身,可是整天裡見不着人影,比馮家大爺還要忙上許多似的。
“聽你這意思,爺是不能來。”馮耀宗掀了袍子後襟,大喇喇的往椅子上一坐,一臉的倨傲之色。
衛勝心裡暗暗叫苦,“三爺,瞧您說的,有日子沒見,您怎麼還打趣起小的來了?”
兩個人十分熟稔的逗趣,顯然是要晾着周翼虎。
衛勝未必敢有這個心思,但是也不敢違背馮耀宗的意思,所以乾脆就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
讓他們鬥去吧!正好自己也能輕鬆一些。
兩個人說完話,衛勝才讓人上茶。
馮耀宗十分愜意的喝了一口茶,纔像是突然反應過來廳裡還有別人的樣子,上下打量了周翼虎幾眼,不經意的道:“喲,還有客?”
從種種跡象來看,這位馮三爺應該是位自大,沒有什麼本事的人物。出身不錯,不學無術,聽他說話那口氣,就像是個仗勢欺人的紈絝似的。
只可惜,有些東西太過浮於表面,反而讓人生疑。
周翼虎知道,這位馮家三爺,可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浮誇。雖然馮家人很低調,但,往往太過不尋常的低調,都是有問題的。
四皇子對這位馮家三爺,非常感興趣。
當然,四皇子的龍陽之好是假的,所以他對馮耀宗感興趣,也僅僅是因爲這個人身上有很多非比尋常的地方而已。
細細調查之下,四皇子發現,這個馮耀宗的身份,只怕不簡單。別的先不論,單說他自小離家學藝這一條,就說不通。
馮家對外稱,馮耀宗自小不喜歡學文,反而喜歡舞刀弄槍。因爲他是庶子,又是老小,所以馮湯對他自是偏疼幾分。
都說皇帝愛長子,百姓疼幺兒。
這話也是有幾分道理的。
鐘鳴鼎食之家,都是講究嫡長的。一個庶子,又不用他來頂門立戶,再受喜愛又如何?
喜愛和期望,是兩個截然不同的詞。
所以外界對於馮耀宗不上進之事,倒是見怪不怪。
可是,馮耀宗離京多年,在哪裡習武?入的是什麼門派,拜的是哪個師傅?
這些事,外人都知之甚少。而且四皇子頗費了一番功夫,竟什麼都沒查到。
如此一來,可不就是古怪嗎?
所以說,這個馮耀宗,絕對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馮湯本身就是個滑不溜手的老狐狸,他的嫡長子忠厚,嫡次子在才學方面雖然不如馮耀興,但是做事辦差也算勤勉。
真要論起來,眼前這位馮三爺行蹤不定,倒是更像馮湯一些。
周翼虎聽了馮耀宗的問話,心中百轉千回的思量了一番,但是臉上卻是半點表情也沒有,連一個眼神也欠奉的樣子。
小爺不屑與你說話的意思表達的很明顯。
衛勝的表情當下僵在了臉上,偷偷看了馮耀宗一眼,果然瞧見他的臉黑了下來。
這位三爺驕傲着呢,碰到周家大爺這樣的冷着臉的人,心裡想必很不舒服。
“架子還挺大!”馮耀宗微微眯了眯眼睛,一副很不屑的樣子,轉而問衛勝道:“這誰啊!”
衛勝心想,您就裝吧!我就不信你當真不認識此人。
他心裡雖然這樣想,可是臉上卻絲毫不敢表露出來,連忙道:“這是我們大奶奶的兄弟,周家大爺周副指揮使!”
“那個武狀元?”
聽聽這叫什麼話,什麼叫那個武狀元啊!大宋建國至今,一共出過幾位狀元?敢情在您嘴裡,這武狀元也是能隨便呼來喝去的了?
要是別人聽了這話,免不得要當場發難,跟馮耀宗撕扯幾句。可是周翼虎卻像是什麼也沒聽到似的,自顧喝着茶,一副十分悠閒的模樣。
馮耀宗眯了眯眼睛,臉上譏諷的表情也越來越濃了。
可是他卻沒有再說什麼,反而主動對衛勝道:“帶我去後院瞧瞧二爺!”
衛勝如臨大赦,心想您早這樣多省事啊!也省得我提心吊膽的。
“是是是,您這邊請!”衛勝也顧不得跟周翼虎打招呼,直接帶着馮耀宗去了錦瀾院。
兩個進了錦瀾院,衛勝方纔鬆了一口氣,道:“三爺,剛纔小的還真怕您會跟那位鬧起來。”
此時的馮耀宗,已經沒有了之前那副紈絝公子哥的模樣,眼睛裝着深不見底的幽光,也不知道是幾個意思。
衛勝像是已經見慣了他這副模樣似的,根本不覺得稀奇。
“三爺,您要有個心理準備,二爺傷得很重!”
二爺派人去請三爺,也是爲了對付周家人。有馮家撐腰,今天的事情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更何況,二爺瞎了一隻眼睛,是苦主,國公爺又一向喜愛他這個庶長子……
衛勝已經覺得,一場風波還沒掀起來,恐怕就要過去了,就像以前那樣……
但,真是如此嗎?
就是馮家三爺與雲霆雷秘談之時,雲鵬回來了。
帶着一臉怒容的雲鵬,甚至將門房上一個殷勤的小廝踹翻在地,大步流行的去了榮德堂。
衛勝得到消息,也顧不上馮三爺了,急匆匆的去了榮德堂。
“怎麼回事?”
呃!
衛勝傻眼了。
這一天之中發生的事情也太多了點,您這麼問,我該從何說起啊!
不過,衛勝也不是傻子,他在雲鵬身邊多年了,自然清楚雲鵬的脾氣性格。所以衛勝大膽的猜測,雲鵬是不是知道三爺眼睛受傷的事情,所以半途折返了回來。
“回國公爺,二爺眼睛受傷一事,說來話長。”
雲鵬大怒,猛的把手裡的茶盞摔到了地上,“那就長話短說。”
他是個易怒的人,可是隨着年紀的增長,發火的次數也漸漸少了起來。近幾年,雲鵬都鮮少發這樣大的脾氣。
可見這回國公爺是真的動怒了。
“是,只聽二爺說,他的眼睛是被,被……”衛勝一副有口難言的模樣,他咬了咬牙,乾脆直接跪了下來。
雲鵬當下大怒,“吱吱唔唔的像什麼樣子?”
他下朝以後,本來是要和幾個同僚去吃酒的。
說是吃酒,其實是吃花酒。只不過,像他們這樣的身份,是不會去一般的花街柳巷的。
雲鵬有固定的去處,那宅子清靜,環境幽雅別緻,倒看不出是藏污納垢的地方。裡頭的姑娘們,也是容貌出挑,纔有才藝的,遠非一般青樓姑娘可比。
雲霆雷要害周佳瑤,所以早早的買通了那宅子中的媽媽,預備了一個模樣十分嬌俏的清倌兒,爲的就是留下雲鵬。
等雲鵬樂不思蜀了,自己這邊也得手了,周氏一死,真相是什麼還重要嗎?
只是沒有想到,中間出了差錯。
周佳瑤離府時,曾經囑咐杏兒,讓她務必派人去易得檔通知張賓夫妻,找到雲鵬。
當然,以雲鵬的脾性,誰能請得動這尊大佛?
所以周佳瑤直接放狠話,讓人把雲霆雷肖想小馮氏,有意去莊子上對庶母不軌的事兒說了出去。
張賓也是厲害,不知道通過哪種渠道,把這個消息有意無意的透給雲鵬的隨從知道。那人對雲鵬是死忠,生怕自己主子頭上的帽子變了顏色,當下便把這個風聲透給了雲鵬。
自己兒子的毛病,雲鵬是清楚的。之
前小馮氏無緣無故的吃不香,睡不好,差點保不住胎,最後不得已纔去了莊子上。
現在想想,怕也不是無緣無故吧!
這個逆子!
雲鵬再一次的先入爲主了,所以纔會急不可耐的回了府。
他以爲雲霆雷已經去了莊子上,於是打馬去追,生怕自己慢了一點兒,頭上的帽子就要變色了。
哪成想到了半路,卻被人追上了。
追到雲鵬的人,正是雲霆雷派去的。
雲鵬聽聞兒子不但沒有去莊子上,反而還在府中受了傷,瞎了一隻眼睛,頓時便生出了幾分殺人的心思。
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怎麼有一種被人戲弄了的感覺!
衛勝已經戰戰兢兢的了,“小人,不,不敢說……”
“廢物!”雲鵬還是頭一次,如此不給衛勝臉面,他闊步往外走,要到錦瀾院去。
衛勝愣了一下,這纔想起來馮三爺和周家大爺的事兒,還沒來得及說呢!
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衛勝連忙爬起來,追了出去。
雲鵬到了錦瀾院門口的時候,已經有人進去通稟了。
雲霆雷和馮耀宗談得也差不多了。舅甥兩個心照不宣的對看一眼,皆在對方眼中讀到了見機行事四個字。
雲鵬進到內室看到馮三爺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不過轉過頭看到躺在牀上的雲霆雷後,他的怒氣更是上升到了頂點!
雲霆雷臉色蒼白,頭上纏着紗布,將左眼覆蓋住。上頭有些許紅點子,明顯是滲出來的血跡。
他的兒子,怎麼成了這副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