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屋子人瞪着眼睛盯着周小米,屋子裡靜得出奇,竟連點喘氣聲都聽不到!
周新貴也不抽菸了,而是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着周小米。他在炕上坐着,周小米在地上跪着,兩人之間隔了足有三四米遠,可是周小米覺得,他此時的目光像超級放大鏡一般,恨不能把她從頭到腳的好好瞧個清楚。
周小米暗暗冷笑,任由周新貴打量,她微微垂了眼瞼,掩去了深沉如水的目光。這些年來大房的人不停的受委屈,他們爲了一家和美,不停的退讓,隱忍,可是這一切又有什麼用呢?不僅沒能讓周家二老看清楚大房的好,反而讓他們得寸進尺,步步緊逼。
有人偷偷的拉了拉周小米的衣角。
周小米不用看也知道這人是林氏,想必是怕自己說得太多了吧?
想到周大海和林氏的包子性格,周小米不由得暗自嘆氣,如果說當初她年紀小,不得不忍的話,那麼此時此刻的她只有一個想法,姑奶奶我不忍了!憑什麼吃苦受累的活計都是大房的?他們幹得最多,吃得最差,每天還要面對其他人的挑釁,謾罵,他們就像一羣被壓榨的奴隸,過着最沒有尊嚴的生活。這樣的日子她是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許氏和周秀兒看着周小米的目光十分不善,特別是周秀兒,她就想不明白了,周大海和林氏都是老實嘴笨的人,就知道埋頭幹活,不爭不搶的,這樣的兩個人,咋就能生出像周小米這樣厲害的丫頭?這丫頭歲數小,可是嘴巴厲害,一番話說得頭頭是道的,把她的嘴都堵上了。
“你這臭丫頭活膩歪了?”周秀兒狠狠地瞪了周小米一眼,來文的,她實在不是周小米的對手,來武的?周秀兒瞄了一眼周小米身後的周翼虎,悻悻的縮回了手。
“喲,你這死丫崽子還管我要說法!中,今天老孃就給你個說法。”許氏伸出手來指着林氏道:“這個攪家的,指不定怎麼挑唆李大夫呢!李大夫來給我的大金孫瞧病,非要結了文兒的藥錢,纔給開藥。老大家的,你說說,這事兒是不是你攛掇的?”
林氏欲哭無淚,一顆心似跌到了深潭裡似的,又冷又木。
周小米暗暗嗤笑,說來說去,還是爲了錢。
李大夫心腸好,爲人仗義,不但醫術高明,性格里也帶着幾分俠肝義膽的豪氣!村裡人有什麼難處,他都會想方設法的幫忙。有些人家困難,看病給不上診金,他都會寬限一二,從不上門催討診金,正因爲這個,李大夫在林家集村很有威望,這種威望是村民們對他的敬意,與周新貴自以爲是的威望可不是一回事。
李大夫知道大房一直受着不公平的待遇,又知道三房一家三口拉肚子的真正病因,所以纔會藉着這個名頭,爲難許氏,藉機幫了林氏一把。
許氏不敢向李大夫撒野,就把火氣撒在了林氏頭上。
周小米冷眼旁觀,只道:“奶,這事與我娘有啥關係!李爺爺朝你要錢,那是天經地義的。”
林氏不敢相信的看了周小米一眼,她總覺得今天這孩子有點不一樣,膽子特別大,好像豁出一切的樣子。
林氏想說話,卻被周小米制止住了。
娘倆個的小動作,都落在周新貴眼裡。
許氏聽了這話,當下把眼珠子瞪得跟山核桃一樣大,聲音拔了一個高的怒問道:“你說啥?”
周小米毫不畏懼,脆聲道:“咱們家沒分家,吃喝全在一起,我爹掙的工錢都上交給爺奶,我娘整天伺候菜園子,我大哥上山砍柴,得的這些收益也全都交給奶。”她停了一下,才又道:“奶,我三哥病了,你說沒錢,讓我娘朝我姥姥借,再不就當了她的嫁妝湊,可是大寶病了,你卻讓李爺爺爲他開最貴最好的藥,是這爲啥?這世上哪兒有隻進不出的道理?所以我說,李爺爺這錢要得對。”
許氏僵在那裡,手哆嗦,嘴皮子也不利索了。
她是被氣的。
許氏在周家的地位,僅次於周新貴,老兩口子一條心,偏心三房,這是整個林家集村都知道的事情。許氏自認沒有人敢挑戰她的權威,所以即便她清楚自己做得很過分,也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妥!如今周小米明明白白的把這個道理擺出來,許氏如何能容忍?這行徑就好比一下子捅破了那層窗戶紙,摘走了許氏的遮羞布,她如何能不氣?
“哎呀老天爺啊,我是做了什麼孽喲,生下個四六不懂的玩意,娶了這麼個敗家的東西,有發媳婦忘了娘,連生下來的崽子都是屬狼的。老天爺你睜睜眼吧,降個雷劈死那些黑心肝的東西吧!一窩娼婦養的賤種。”許氏連說帶唱的,嘴裡越來越不乾淨。
周翼虎和周翼興兩兄弟壓抑着心裡的憤怒,兄弟兩個眼圈發紅,拳頭握得緊緊的。他們就不明白了,當奶奶的,怎麼能狠下心來這樣罵自己的晚輩?周翼興還小,不大懂“娼婦”的意思,周翼虎卻有十二歲了,每次到鎮子上賣柴,總會見到形形色色的人,聽到一些不太好聽的話,他卻是知道那兩個字的意思的。
林氏聽了許氏的話,頓時連魂都沒了。她在這個家裡沒地位,她認了,可是婆婆怎麼能用那樣的話罵她?
林氏想死的心都有了。
“娘,啥叫‘娼婦’?”周小米故作不解,轉頭問林氏。
林氏的臉白得跟紙一樣,雙脣不由自主的哆嗦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周小米看了看許氏,見她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便故意大聲道:“明個我去問問王奶奶,她指定知道這話是啥意思。”
許氏聽到“王奶奶”三個字,頓時像被人割了舌頭一樣,一個字也罵不出來了。王小芬是個厲害的,要是讓她知道這話,只怕用不了多久,全村人就都知道了。罵自己的孫子孫女是‘娼婦’養的,這話確實過分,林氏是什麼樣的人,全村的人心裡都有數,真要計較起來,老周家這臉面可就沒了。
許氏瞪着周小米,卻是一句話也說出不出!她現在是看明白了,這丫頭天生就是跟自己作對的,她就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