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佳瑤見到兩個孩子的時候,心底突然迸發出一股彷彿能將世間的一切都融化掉的柔情來,她的心尖顫顫巍巍的,心裡像是有什麼東西要流出來一樣。
這是她的孩子啊,在她的腹中,與自己血脈相連的骨肉。
“長得真好!”周佳瑤不自覺的綻放出一抹微笑,好像方纔經歷過一場生死戰的人不是她一樣。
雲霆霄皺了皺眉毛,“哪裡長得好?”五官都揪到一起去了,皮膚皺巴巴的,全身通紅像猴子似的。而且鼻子上那是什麼,全是小點點
“明明就很好啊!小孩子生下來都是這樣的。”
雲霆霄不解,“是嗎?”他低頭看了看兩個小傢伙,很難想象他們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不過,這是與他血脈相連的孩子呢,是他和瑤瑤生命的延續!這似乎,很不錯!
小孩子是長得很快的,剛生下來的嬰兒除了吃就是睡,日子好過得很。
轉眼就到了兩個孩子洗三的時候,可惜朝中局勢不穩,雖然國喪已過,但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強出頭的好。
雲霆霄便與周佳瑤商量着,只請了親朋好友來觀禮,並未大肆操辦。
兩個孩子的洗三一過,雲霆霄便給他們取好了名字。
老大雲曜,老二雲曦。
都有光明之意,給人希望與溫暖。
雲霆霄和周佳瑤對於孩子們的企盼都是非常簡單的。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孩子們一天天長大。
波瀾壯闊,血雨腥風的日子總算是過去了,寧靜的生活來得順理成章,春去秋來,一眨眼就是一年,有時候連周佳瑤都在恍惚,她是不是隻是做了一個夢?
“孃親!”
兩個一模一樣的小人朝着她跑過來,一頭扎進她的懷裡。
周佳瑤摟着兩個寶貝兒子,心柔軟得像能滴出水來一樣,兒子都這麼大了,過去的種種,又怎麼會是夢?
她生下兒子的那一年,發生了許多事,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天子駕崩,新帝登基。
天子壽數不高,聽說是病死的。好像早幾年開始身體就不好了,但是這種事,別人又怎麼會輕易知道呢!天家的事情,瞞都瞞不過來的,誰會不要命了往外說?
四王爺終於登基,也不是說他多麼的優秀,畢竟他的人生是有污點的。但是四王爺有強大的靠山,又是有天子遺詔,一切都順理成章了起來。
榮家的女兒,成了皇后,如今榮家滿門,變得更加炙手可熱起來。胡氏若是在天有靈,怕也能夠瞑目了,只可惜她長子的下落,依舊沒有消息。
周翼興終於成家了。他娶的不是官宦家的小姐,也不是商紳家的千金。
周翼興娶了娟子!
周佳瑤當年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着實嚇了一跳,這是她根本沒有想過的事兒。但是周翼興似乎只對娟子不反感,其她女人到了他面前,他依舊會覺得無比噁心,連個正常的眼神交流都不能夠進行,又如何成婚生子?
林氏倒是不在乎娟子的出身,她自己就是個村姑,又怎麼會嫌棄娟子?只要兒子肯娶,她就阿彌陀佛了。
宋氏就是想反對,也沒有用,因爲除了娟子,周翼興怕是誰也不會娶。好在娟子是陸歌的妹妹,以前再怎麼樣落魄,如今也算得上是半個官家小姐了。只是宦官的名聲不好聽,而且如今陸歌是姓葛的,宋氏就想了個折中的法子,讓娟子認了義父義母。那夫妻二人本性淳厚,原本就是宋家舊故,官位不高,但是讀書人出身,門第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也算是全了兩家的面子。
二人成親以前,周佳瑤曾經問過周翼興,他是否喜愛娟子。周翼興回她的,只有一個苦笑……
娟子去年生下了一個女兒,今年她又懷孕了。周翼興有了子嗣,又不好女色,愛與不愛的,便都放到一邊吧!
最讓周佳瑤吃驚的是周翼文!她三哥平時話少得很,結果卻不知怎麼的入了公主了青眼,尚主做了駙馬。
周翼文的性子高潔,若不是真愛,既便是公主他也不會娶的。當年那場風波中,他做了多少推波助瀾的事情,周佳瑤不知道,但後來周翼文越發沉穩,幾乎沒有人能看透他的心思。外面流言四起,他也越越來越淡薄名利,除了在翰林院裡做學問,幾乎不問政事。
周翼文尚主以後,基本上也就與仕途無緣了,你見過哪家的駙馬是有實權的?
林氏還直道可惜了兒子的學問,卻也知道尚主跟傳統意義上的靠女人吃飯不一樣!天家的事情,哪裡輪得到他們作主。
公主如今也有了身孕,小兩口恩愛的模樣,倒是做不得假的。
範英娘如今剛剛生下大兒子三個月,而她的兩個寶貝兒子也有五歲了。
宋氏更老了一些,頭髮有一大半都花白了。周幽如今癡傻得厲害,早就辭官回家做了田舍翁。至於周幽到底是怎麼癡的,又是怎麼傻的,周佳瑤沒有問,也沒有打算過問,她跟周幽,真不不算熟……
兩年前,李氏去世了。
她的身子骨原本極好的,可是得了急症,話都沒能交待上兩句,人就走了。
舅舅說,姥姥走得很安詳,沒有一點痛苦。周佳瑤猜測,大概李氏得的是心梗之類的急病吧!只是連句話都沒能留下,讓兒女,後輩們每每想起來,都覺得十分遺憾。
如今李家全家都遷到了汴京附近生活,老家也很少回去了。對於妞妞,栓子他們來說,或許以後這裡,纔是屬於他們故事開始的地方。
只一瞬間,周佳瑤就把這幾年發生的事情在腦子裡過了一遍。
“怎麼跑這麼急,當心摔跤。”
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當下同時揚一起來,一個道:“娘,爹說男子漢就該多摔打,摔跤也不打緊。”
另一個道:“娘,不要擔心,曦兒走路很穩,跑起來也穩。”
周佳瑤拿了帕子給兩個孩子擦臉,“大熱的天,一頭的汗,趕緊回屋洗洗,換身衣裳。娘煮了綠豆湯,你們一人喝一碗再去午睡。”
兩個孩子都應了,這纔跟着下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國公爺還沒回來嗎?”
已經梳了婦人頭的桃兒搖了搖頭,“怕是公事煩忙,一時半刻的都脫不開身。”
當今天子登基後,雲霆霄承了爵,成了新的國公爺!他老子雖未死,但是實在是上糊塗透頂的人,他以往做的那些個糊塗事,新帝就沒有不知道的,故而新帝登基以後,處理完手上的要緊事,就下了一道旨意,直接讓老國公爺退位讓賢,從此做個不問世事的田舍翁。雲霆霄借勢上位,提前坐到了國公爺的位置上。
周佳瑤妻憑夫貴,成了國公夫人,位二品。
他與新帝的交情,說是生死之交都有些淡了。
新帝十分器重他,故而云霆霄如今是真正的位高權重,跟老國公爺掌權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不僅手握重兵,而且他身後最大的依倚是誰?
新帝啊!
絕對的天子近臣,天子對雲霆霄的信任,已經超乎出了君臣之間的範圍。只要不是傻子,瞎子,都能看出來新帝對雲霆霄的倚重。
雲國公府此時在世人眼中,簡直就是一顆參天古樹,底下蔭涼無數,絕對是個好乘涼的地方。
也正因爲如此,各大世家紛紛示好,巴結起雲霆霄這個新貴來。連帶着,周家也水漲船高,成了人們爭相討好的對象。
周佳瑤不耐煩這些,人們的嘴臉在利益的薰陶下,顯得格外噁心和猙獰,她不屑看。
再者,她現在的身份和地位太敏~感了,牽扯太多,一不小心就會給雲霆霄招來禍端。所以她處處小心,事事提防,不肯留下任何的把柄。
與人交際,也是要看緣分和時局的。
這幾年,青宅裡面的所有事情,周佳瑤都吃透了。這上情報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是關鍵時刻卻很給力。但是青宅一直都是懸在周佳瑤頭上的一把刀。
當年跟着胡氏的徐媽媽,現在已經是周佳瑤的人了,她對胡家未必沒有赤誠,但是她是青霞山莊的人,到什麼時候,都是以青霞夫人的話爲尊。
周佳瑤是胡氏指定的傳承人,徐嬤嬤沒有理由不聽從她的吩咐。
青宅的神秘連新帝也吃不透,他還是皇子的時候,時常去青宅辦事,因爲青宅的規矩如此,不會受到打擾。雲霆霄也時常去,但是現在他已經知道青宅是爲周佳瑤所用的。
青宅的存在,是個麻煩。
也不知道先帝爲何會允許青宅的存在,但是在新帝眼中,青宅是不應該存在的。所有挑戰皇權,不在他掌控之中的東西,都應該消失。
最近風聲很緊,周佳瑤覺得樁樁件件都是衝着青宅去的,她很是不安。
沒等雲霆霄回來,卻等來了皇后的鳳旨。
皇后宣周佳瑤進宮。
如今的榮皇后,正是忠勇伯榮顯的老來女,榮眉。
榮眉成了皇后以後,更親近周佳瑤幾分,這讓她十分不安。
當初胡氏臨終的囑託,仍句句在耳邊,可是榮眉卻已經不是那個需要她來照拂的小丫頭了。
周佳瑤的預感,今天的事情不簡單,但是雲霆霄還沒有回來,她找不到商量的人。
宣旨的太監還在前面等着,周佳瑤的時間不多。
她一邊換衣裳,一邊想着對策。
皇后想要青宅,這可能也是皇帝的意思,青宅對皇帝來說,就像是眼中釘,肉中刺。
他還是皇子的時候,對青宅十分依賴,甚至覺得那裡是避風港。可是當了皇帝以後,他對青宅十分忌憚,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周佳瑤就在想,這次皇后讓她進宮,到底是她的意思,還是新帝的意思。
如果是皇后的意思,那尚且還有轉圜的餘地,如果是皇帝的意思,怕是……
國公爺到這個時候還沒回來,可見事情不簡單,也許,本就是新帝將他支走了。
時間不等人。
周佳瑤換了大妝,對段氏道:“照顧好兩個孩子,我若是一時半刻回不來,且要安撫好他們。”
段氏也是周佳瑤身邊的老人了,聞聽此言,頓時大驚失色。
前邊有人來摧了。
周佳瑤帶着杏兒進了宮。
如今杏兒是她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鬟,到了桂花飄香的時候,杏兒也該嫁了。
如今她進宮去,怕是凶多吉少,若是連累的杏兒,她於心不安。故而到了宮門口的時候,周佳瑤便故意把手腕上的鐲子退下來丟掉,讓她回去找。
周佳瑤自己去了皇后的朝鳳殿。
殿裡點着香,淡淡的,仿惹丁香的味道。
周佳瑤沒有異樣,對皇后行跪拜大禮,三呼千歲。
榮皇后臉上帶着笑,叫宮女將她扶了起來。
“賜坐!”現在的榮眉,已經變了許多,她的性子沉穩大氣,聲線也有了改變。不像少女時那麼活潑,隱隱有了威嚴。
周佳瑤連忙低了低身子,“謝皇后娘娘。”
“來人,上茶!”
有宮女端了果盤,茶水。
皇后看了身邊的嬤嬤一眼,那嬤嬤微微垂頭,揮手把一干侍候的人都攆了出去。
宮娥們都是訓練有素的,兩排人走出去,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榮皇后高坐寶位,拿着纏枝花的茶盞喝茶,她儀態卓絕,頭上的鳳釵動都沒動一下。
周佳瑤飛快的看了她一眼,半垂了眼瞼。
“周姐姐……”
皇后的話還沒說話,周佳瑤就跪了下去,“臣妾惶恐。”
榮皇后輕嘆了一聲,道:“周姐姐與本宮生分了。”
“臣妾不敢!”
榮皇后將茶盞輕輕的放到桌上,只道:“周姐姐你快起來。”
周佳瑤想了想,這才起身。
“此時沒有外人,你我姐妹就當敘舊,不必見外!難不成本宮以後,還不能有姐妹了?還不能跟姐姐閒話家常了?”
周佳瑤心想,你的姐妹都在後宮之中呢,我哪裡配稱你的姐妹。
“是。”
周佳瑤重新落座。
她肯定,皇后召她進宮,絕不是爲了要與她閒話家常這樣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