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與東顯然想到了朱秀的孝敬,所以心情也比往常愉悅了幾分,他的眉尾微微上挑,證明了他此時的心情是十分不錯的。他身後跟着的那三名捕快似乎也知道今天又有好處可拿了,臉上的表情都放得很鬆,幾人之間相互擠眉弄眼的,似乎在暗示着什麼。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今天這個差,當得太值了。林與東怎麼都沒想到,來林家集辦案,還能碰到這樣的好事。
朱秀連忙道:“林子,不是,林捕快,這幾個人趕驢車撞了我兄弟,不但不賠錢,還動手打人,你得給我們做主啊!”
林與東打量了林儒平和周翼虎幾眼,不由得微微皺眉,這兩個人一副窮酸樣,顯然沒什麼油水可揮,朱秀是腦袋被驢踢了,纔會找這樣的人下手。
“光天化日之下,出手傷人,你膽子倒是不小。”林與東把視線調在周翼虎身上,突然覺得眼前這人很矛盾。你說他是個大人吧?可是他的五官十分青澀,明顯是稚氣未脫的模樣,你說他是個孩子吧,可是這身高隱約比自己要還高,那壯實勁,怎麼看都像是個練家子。
周翼虎也不懼他,當下把朱秀朝前使勁一推,那人只覺得手腕子像是要斷了似的,整個人重心不穩,朝着前頭一下子栽了過去。
“哎喲。”朱秀差點摔個狗啃屎,要不是他們的人伸手扶了他一下,肯定得摔掉兩顆門牙。
“瞧見沒有?大夥瞧見沒?這人橫啊!當着捕快的面兒都敢下死手。”
“就是,抓他們去縣衙打板子,吃牢飯。”
跟着朱秀和石誠來的那些混混不停的叫囂着。
周小米騰的一下從驢車上站了起來。
高處有一道視線緊緊的盯着她。
周小米靈巧的從驢車上下來,跑到周翼虎身邊,林儒平想伸手抓她,卻撲了個空。
“你們算老幾,也想抓我大哥。這天下有說理的地方呢,你們不是想去縣衙嗎?正好,咱就一同去,讓大老爺給咱們斷斷,看看誰是誰非。”
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朱秀和他手下的那羣嘍囉都笑了起來。
喲,這小屁孩兒從哪兒來的,看樣子知道的還不少呢!
幾個捕快笑得都很諷刺。
街上看熱鬧的人覺得,周小米這個小屁孩兒有點不知死活!捕快都是不好惹的,這些人橫行鄉里,跟鎮上的里長,有錢人家都有關聯,一個不小心,只怕全家都要賠進去啊!
“笑什麼?”周小米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很嚴肅,雖然她也知道,一個七歲的孩子說出這些話來,有些可笑,甚至十分可疑,可是眼前這場危機如果化解不好,對周家來說,簡直就是滅頂之災,她必須得把它化解開!
“有什麼可笑的?這人當街訛詐,夥同同夥當街強搶民女,這樣的大罪,難道還不應該去縣衙嗎?”周小米到現在都不明白,自己明明穿了男裝,像個假小子似的,他們怎麼就一眼看出自己是個女孩兒來了呢?
周小米哪裡知道,這朱秀等人整日流連於青樓,賭坊等處,別的能耐沒學會,卻早就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看人的本事可比普通人高出不少。像他們這樣的人,最會的就是察言觀色,所以只消一眼,就認出了她的女兒身,纔會說出要拿她抵債,賣去窯子裡的話來。
林與東連忙轉頭朝朱秀看去,他眼神凌厲,當真是像刀子一樣。
他雖然包庇朱秀等人,但也是個能分得出輕重的人,一些小偷小摸,欺行霸市,坑蒙拐騙也就算了,只要不弄出大亂子來,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畢竟朱秀等人只是小混混,都是些上不去檯面的人,大惡之事他們也做不出來,可是哪兒成想,這回居然敢當街強搶民女了!這可是重罪,一旦問罪,誰能保朱秀?他一沒背景,二沒錢財,搞不好,自己都要跟着受牽連!
“冤枉啊,林子,林哥,你聽我說,不是那麼回事兒。”
朱秀急得不行,開玩笑,強搶民女這種大事,也是他們能做的?他們只是小混混,不是鄉紳惡霸啊!搶人這事兒,他不過是順口一說,嚇唬這幾個鄉下人罷了,目的是想讓他們吐出些錢來。誰成想讓那小丫頭順嘴一說,訛詐當下變成了搶強民女,也難怪林與東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平時二人稱兄道弟的,他可沒少從自己這裡拿好處,如今居然聽信一個小丫頭的話,用這種眼神看着自己。
朱秀心裡也挺不是滋味的,他早就看出來了,林與東這孫子也不是個好相與的,聞到好處的時候就湊上來,聞到騷味兒轉身就跑!無奈人家是吃黃糧的人,自己還要靠他庇佑呢!哪敢跟他叫板?
朱秀心裡的萬般滋味按下不表,只說朱兒跟林與東解釋,保證自己絕沒有做強搶民女這事兒!他也知道自己今天遇到了硬茬子,想從這些鄉下人身上得到什麼便宜是不可能了,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自己這一身的腥給洗下去,免得日後林與東不待見自己,給他小鞋穿。
“誤會,誤會。”說到底,朱秀覺得今天遇上狠茬子了,看着不起眼的人家,卻一個比一個難收拾!那兩個男的都是有把子力氣在身上的,一看就不好惹,自己身邊這七八個人,平時都遊手好閒的,吃喝嫖賭就沒有他們不沾的,真要是打起來,他們未必能討到便宜。
所以這個時候,朱秀覺得,還是認慫的好!他們當小混混的,都得有這個覺悟,在窮苦人面前充當大爺,轉過身就給真正的大爺當孫子。面子值幾個錢?能當飯吃?
況且今天這事兒,還沒完呢!
朱秀也算是個能屈能伸的,當下就道:“真是誤會,林哥,是他們把我們撞了,這不,有點小爭執,話趕話說到這兒了。我們絕對沒有要搶人的意思,是他們不肯給湯藥費,這不……”他一攤雙手,表示自己很無奈的樣子,其實還是想透過林與東向周翼虎他們要錢。
自己說話不好使,捕快說話總好使吧?
到現在他還沒忘要訛錢!
周小米冷哼一聲,只道:“你家那個被撞的大活人,活蹦亂跳的看熱鬧呢!”
衆人本能的看向石誠。
原本石誠是一直裝受傷叫喚來的,可是後來他發現根本沒有人理會自己,他喊了半天,嗓子都喊幹了,可是連口水都不能喝,他乾脆也不喊了,在一旁跟着看熱鬧。起先只是躺着看,後來看到林與東他們來的時候,石誠覺得自己這邊肯定贏了,乾脆就坐起來看熱鬧!
別人看着他的時候,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把自己應該演傷員的事兒都忘到腦後去了,直到看見朱秀那張陰得都要滴出水來的臉,石誠纔想起來,自己應該哀嚎,叫喚。
可惜,一切都晚了。儘管他又躺了回去,也不住的哼哼着,可是有什麼用,誰會相信他?
像林與東這樣要臉面的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在此刻袒護他們,向周翼虎施威要錢的!而朱秀也知道,今天不但白忙活了一場,只怕還要受林與東的一頓好罵。
“這事兒是我們不地道!山水有相逢,大家各退一步,日後纔好相見。你們難道還能找到願意給你們做證的人?”朱秀的意思是合解,兩邊各走各的,他這話是跟林儒平說的,也把自己的意思帶了過去,最後一句話是警告林儒平他們,如果堅持報官,只怕他們也不會得什麼好果子吃。
林儒平自然知道這裡頭的事兒,街上的百姓都不會來趟這淌渾水,他們躲着還來不及,哪裡會幫自己作證?他當下笑着道:“是啊,既然都說開了,那就沒事了。誤會嘛,說開就好。”他不想兩個孩子出事,也知道事情能走到這一步,是他們走大運了。
“既然都沒事了,就都散了吧!”林與東對這樣的結果還算滿意,他大手一揮,算是發了話,街上的人哪敢再圍着,轉眼間便散了個乾淨。
林儒平朝着林與東一抱拳,讓兩個孩子上了車,連忙趕車走了。
林與東臉色不太好,不過此時他要避嫌,說什麼都沒用。
朱秀的臉都要垮掉了。
“這事兒,今兒這事兒……”
林與東冷哼一聲,目不斜視的從他們身邊走過,他身後的那三個捕快自然是亦步亦趨的跟着他離開了。只不過三個人臨走時看朱秀的眼神,似乎有不懷好意,似乎有幸災樂禍。
朱秀都要冒汗了,又作揖又鞠躬的,總算是把幾個大爺給送走了。秋後算帳就秋後算帳吧!眼下,他也得反這筆帳跟別人好好算算。
“大毛!”朱秀招呼一聲,身後便有一個人站了出來,這人五官平平,完全是個****。
“哥,啥事?”
“跟着那幾個人,看他們往哪兒去了。”
“好嘞!”那人應了一聲,飛快的朝着林儒平他們離開的方向追去了。
朱秀把在地上裝死的石誠一腳踢起來,道:“回去再跟你算帳。”隨後把幾個人帶到旁邊巷子裡,輕聲嘀咕起來。
一直在二樓看熱鬧的錦衣少年突然道:“有熱鬧了。”
身邊的隨從有些驚訝,“少主,您要插手此事?”
錦衣少年微微動了動嘴角,只道:“挺有意思的,小爺想玩玩而已。吩咐下去。”
那人連忙恭敬的道:“是。”他後退了兩步,才轉身離開。
與此同時,林儒平也在跟兩個孩子說今天的事兒。
“今天的事兒還是瞞着你們姥姥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日後你們少來鎮上。”按他的意思,這些混混都是睚眥必報的人,兩個孩子若是單獨來鎮上,恐怕要吃虧。
唉,誰能想到會遇上這種糟心事。
周翼虎的心到現在都沒能平靜下來,衝動過後的平靜,必不能撫平他的緊張和後怕,要知道剛纔他差點護不住妹妹,如果這些混混真的動了手,那結果會是什麼樣的?周翼虎不敢想,甚至隱隱想要避開這個問題。
周小米一樣覺得後怕,幾個混混,就把他們逼到了懸崖邊上,如果今天沒有那些捕快,他們是不是就被那些人訛定了?當地痞的,心腸都毒着呢!她有仙府小築在手,隨時可以玩消失,可是大哥,大舅怎麼辦?
兄妹兩個都生出了深深的無力感,這種感覺,可比許氏帶給他們的要強烈得多。
驢車慢慢駛出鎮子,朝官道上走去。
三個人心事重重的走在路上,沒有人注意到路兩旁的土溝裡藏了人。
朱秀的人早就抄近路等在這裡了。
那些人不管去哪兒,只要出了鎮子,都得走一段荒僻的土道,只有走過這裡,才能往南北的各個村子裡去,所以埋伏在這裡,準沒錯。
“來了。”有人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那輛寒酸的小驢車。
“好,別急,等靠近了,再衝過去。”朱秀眼中有毒辣的眼神閃過,自己這麼多人,未必打不過那兩個人!他們又是出其不意的出手,必然會打那些人一個措手不及。這次他不但要把這些人身上的銀錢都搜刮走,還要把那個小女孩劫走!強搶民女?他真就搶了,怎麼樣?
驢車慢慢靠近。
朱秀一聲令下,那些人便都衝了出去。
路上一下子衝出這麼多人來,確實能嚇人一跳。
林儒平連忙拉住驢車,便覺得眼前一黑,好像有什麼人朝着他撲過來了。
周小米大叫道:“大舅小心。”她順手抄起身後的那個破笸籮,朝着那個人狠狠的砸了過去。
那些人已經衝了上來。
周翼虎連忙加入戰鬥,他雖然不會武,可是力氣奇大,一般人根本制不住他。那些混混雖然會個三招兩式的,但是論力氣,卻沒有周翼虎大,他們手裡沒有傢伙,用拳腳相向,自然也就不佔到便宜。
周翼虎一個人,連掀翻三四個人!
林儒平最大的危機,就是先前那個偷襲的人,那個本來有很大的機會得手的,可惜被周小米拿笸籮給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