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得勝點了點頭,大聲道:“沒錯,確實是這麼回事!”
“後來的事兒,想必大夥也都知道了。我們一家子靠幾個孩子和媳婦孃家的支持,慢慢的治好了我的傷,日子也漸漸的好了起來。後來我們蓋了房,建了作坊,搬了出去。”
周大海沉默了一下,緊接着又道:“沒過幾天好日子,老宅的人又來了,他們讓我們給周大河還賭債!”
說到這兒,周大海的臉上,難得露出了幾分憤憤不平之色。衆人印象中的周大海,似乎是個非常和氣的人,從沒有像現在這樣過!
“當時有不少老少爺們都在,事情的經過不用我再說了吧?他們心疼老兒子,卻要用我們辛苦賺到的錢幫他們還賭債,憑什麼?我周大海當時想了,好歹我也是他們的兒子,就算偏心,也不該是這個樣子的!可是事實怎麼樣?他們寧願跟我斷親,不認我這個兒子,也一定要拿到那一千兩。斷親了,各過各的,這沒有什麼不好,至少,我們能過幾天消停日子!可笑的是他們居然還想讓我們回來,讓我們回來幹什麼?是讓我們回來給他們做牛做馬的!如果我們家一窮二白的,他們還會這麼幹嗎?會嗎?還會讓我們回來嗎?”
大夥聽了他的話,便都小聲嘀咕了起來。老宅人的到底怎麼想的,一點不難猜,周大海幾乎一針見血的說出了他們的目的。衆人看向老宅人的表情就又變了!
周新貴氣得直哆嗦,是,他是這麼想的!他當初覺得,周大海是個老實,孝順心軟的人,事情過去了那麼久,自己示個好,裝個弱,他總會回頭的,雖然不能像過去那樣對他們言聽計從,但至少還是他們的兒子,只要有這樣的關係在,就不怕他不聽話,日後慢慢圖謀,他們手裡的東西,早晚都是自己的。
可現在呢!
真是可笑,他居然還厲害起來了!
既然如此,就別怪他不念父子情分了。
“哈哈,好啊,好啊!”周新貴大笑了兩聲,一屁股坐回了凳子上,臉上居然是滿不在乎的表情。
許氏惡狠狠的盯着周大海看,似乎根本不想在裝下去了似的。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跟撕破臉有什麼區別?
“我也不怕你不聽話,你現在這樣,就是不孝啊!大家都看着呢!當今天子以孝治國,你忤逆父母,自請斷親,這本身就是不孝。我可不管你家有沒有讀書的,日後老漢我就去衙門告狀,讓天下人都看看你這個不孝子!讓大老爺奪了你家人讀書的資格,關了人家鋪子,想出人頭地,做夢!”周新貴得意一笑,臉上閃過幾分猙獰之色。
_ тTk án_ ¢ o 衆人聽了這話,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這哪裡是親人啊,分明就是仇人一樣啊!這年頭供養一個讀書人是多麼不容易的事兒啊,誰家不是盼着家裡能供出個秀才,好改換門庭,出人頭地!這可是一生中的頭等大事!現在周新貴一張嘴,就要斷了人家讀書的路子,這也太缺德了吧!
那可是他的親孫子啊!
一旁的周翼興氣得不輕,以前他怎麼沒看出來,這老頭兒這麼毒呢!
周大海像是早知道他會如此似的,“你這麼拿捏我,不就是想讓我們乖乖的把賺來的錢交到你手裡嗎?想讓我像以前那樣做牛做馬的替你養活這一大家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周新貴的身上,想看看他到底要怎麼說!
周新貴先是一愣,似乎沒有想過周大海會這麼直白的問出來,不過緊接着,他就承認了。
“不錯,我是這麼打算的。你是家裡的老大,不能忘本,只顧着自己過好日子,把全家老少都忘在腦後了。你手裡作坊也有,鋪子也有,加起來正好三間,嗯,你們兄弟一人一間,正好。”
在心裡打算着是一回事,明明白白的說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雖然大傢伙心裡基本上已經猜到了周新貴的想法,但是當他們聽到周新貴這不要臉的說法後,依舊是受了不輕的驚嚇!
娘啊,真是不要臉啊!那老傢伙咋就敢直白的說出來呢?他們都替他臊得慌。
周大海早就沒有了心痛的感覺,眼前這人,恨不能扒他的皮,吃他的血肉,這人絕不會是他的父親。
“哼!隨你的便。”周大海衝着周圍的人一抱拳,“想必大家也已經聽清楚了,事情到底是怎麼樣的,大夥心裡都有數!我周大海與周家早已斷親,從此行同陌路……”他的話才說到一半,突然又生變故,一個不起眼兒的黑影猛的從他身旁的桌子底下鑽了出來,快速的朝着周小米撲了過去。
周小米因爲常年被靈泉水滋養着的關係,所以感官比別人敏銳一些,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周新貴和周大海的對話吸引過去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了桌子那邊有情況,一直留心警惕着。等那人的動作越來越大,猛的從桌子底下鑽出,朝自己撲過來的時候,她便輕巧的一跳,一下子躲了過去。
那道黑影則因爲沒控制好力道的關係,直直的向前滑行了兩三米,然後撞到了前邊的桌子腿上,這才停了下來。
“哎喲,哎喲好疼啊!”
衆人這纔看清,竄出來的這道黑影,是個胖小子。
周蓮兒臉上閃過一絲懊惱的神色,連忙衝過去把兒子扶起來,“鐵蛋,鐵蛋,摔壞了沒有啊?”
周蓮兒一連生了兩個閨女才得了這麼個兒子,平時把他捧在手裡怕吹着,含在嘴裡怕化了,對這個兒子當真是百般照顧,生怕他有一點不如意的地方。現在兒子摔成了這樣,她能不心疼嗎?
“嗚,好疼啊!”小胖子坐了起來,大概是真的磕狠了,他一直坐在地上哭,眼淚鼻涕一起往下淌,那模樣,簡直慘不忍睹。
周蓮兒心疼壞了,揉了揉趙鐵蛋的腦袋,小胖子驚呼一聲,周蓮兒一看,才發現孩子腦袋上磕出一個大包來。
“周小米,都怪你。”周蓮兒心裡這把火,壓制了一個晚上,終於壓制不住了,騰的一下燒了起來。
周小米冷笑一聲,“是你兒子笨,自己站不穩,摔了,關我什麼事?”
周蓮兒剛要說什麼,說聽自己兒子氣呼呼的喊了一句:“都怪你。”她暗道一聲壞了,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得了。
小胖子這會兒委屈死了,長這麼大,他還沒吃過麼多苦呢!娘說這小丫頭家裡有錢,自己只要娶了她,就能天天吃到雞腿了!可是要想天天吃到雞腿,就得掀了她的裙子,這樣自己就能娶她了。
結果呢,他蹲在桌子底下半天,好不容易鑽了出來,卻沒能鑽到她裙子底下,反而把腦袋撞得起一個大包。
“都怪你,都怪你……”小胖子一邊哭,一邊說,把周蓮兒私下裡告訴他的那些話,都說了出來。
嘶~
周圍響起一片的抽氣聲!這也太缺德了,居然讓人去壞了大海閨女的名節!雖然這小胖子只是一個半大的孩子,可是他要是真的鑽進了周小米的裙子底下,那,那小米除了嫁給他,也就只能出家當姑子了。
這個年代,對女性的貞潔要求近乎於到了苛刻的地步!一個十歲的女孩子,被人鑽了裙底,那還得了!
“周新貴,你瞧瞧你們家乾的這些好事!這都是什麼人啊!”林得勝覺得,這一家人都瘋了,簡直是喪心病狂啊!
周小米這會兒是明白過來了,原來他們在打這個主意啊!也是,周大海的態度跟以前不一樣了,老宅的人再天真,也應該能想明白,無論如何周大海是不會回到這個家裡來的!他們費勁心思,處心積慮的搞這麼多事,原來都只是鋪墊!他們最終的目的是想讓自己嫁給周蓮兒的兒子,通過這個來控制家裡的一切。
夠狠。
周蓮兒的臉白了,許氏也不知所措起來,而周大海的臉色,簡直比鍋底還要黑了,他全身都忍不住微微哆嗦着,甚至身旁的人都能聽到他憤怒的粗喘聲!
算計他也就算了,居然還要算計他的女兒。
“你們到底還是不是人,是不是人??”周大海傾盡全身力氣,喊出了這麼一句話。
許氏和周蓮兒都不敢說話了,她們從來沒有見過周大海這般暴怒的樣子,在大家印象中老實又本分的人,真要是發起瘋來,可是很可怕的。
周新貴倒是鎮定,他臉皮一向厚,只是平常總裝成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別人不知道罷了。似乎到了這個時候,也沒有裝腔作勢的必要了,所以他極爲鎮定,一副你們能拿我怎麼樣的樣子。
就在人們以爲他不打算爲自己澄清的時候,周新貴出人意料的開口了,“自古以來,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們倆一個是我孫女,一個是我外孫子,這個婚事由我作主,也沒有什麼不妥當的。表兄表妹,成雙結對嘛!”竟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林得勝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老宅的人了,臉皮一個賽一個的厚啊!
周蓮兒也道:“就是,這事兒說白了,就是我們的家務事,我看里正還是不要多管閒事的好。我兒子,那可老趙家的寶貝疙瘩,她能嫁到我們家來,那是燒了高香了。”周家人骨子裡自以爲是的毛病,在周蓮兒和周秀兒這對姐妹身上體現得特別明顯。
一直藏在人羣裡周小麥,此時的心情簡直要飛到天上去了,說到底,還是有些可惜,要是那小胖子當衆揭了風吹雨打小米的裙子就好了。
吳氏扶着後腰,憂心的看着院子裡的情況,她能感覺到,情況並不樂觀。公婆,小姑子,大姑姐想要算計周大海他們一家,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別說他們,就是自己,也是想着從他們身上撈好處的。可惜的是,周大海他們一家學聰明瞭,根本不理會他們,實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他們才商量出了這麼一個辦法,不過現在看來,未必能辦成事情啊。
一直隱沒在暗處的劉氏,臉上飄着死寂一般的表情,若不是她的眼睛裡還閃着幾絲光彩的話,只怕會有人誤會她是個死人吧!當然,劉家出事以後,她就一直是這個表情,而周大江呢!在老宅一直裡外不是人啊!周大海一家被分出去以後,他就成了這個家裡最無足輕重的存在了,周新貴和許氏使喚他像使喚牲口似的。夫妻倆一整天也不說一句話,臉上都是愁苦的模樣。
天色越來越暗,可是無數盞燈亮了起來,把周家老宅照得亮如白晝!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
周新貴一直在故作鎮定,他知道,如果今天不能把周大海這股叛逆之意打壓下去,那他周家在林家集就完了!名聲會壞掉不說,可能還會有更多難以預料的糟糕的事情發生!但,那又能怎麼樣?只要他得到了實惠,就比什麼都強!他老了,活不了多少年了,可是得爲兒子,孫子做打算啊!再說了,人都是健忘的,這件事過去以後,還會有別的事情發生,誰能總盯着他們不放?
“你們不要做夢了!我手裡有當初的分家契約在,上面清清楚楚的寫着兩家再無瓜葛!而且契約已經在衙門做過備案了,有官府給我們撐腰,我怕什麼?我周大海把話撂在這兒,我就是死,也絕不會再回這個家!更不可能讓你們欺負我的兒女!”
周小米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這一刻,周大海終於跟過去的自己,說再見了。
周新貴也不惱,他重新站起身來,走到了周大海的面前。
一老,一壯;一高,一矮。
兩個人對視着。
良久,周新貴才道:“一紙契約文書能說明什麼?我大可以到衙門去說,這契約是你逼着我們立下的,當初的人證,也可以是你們收買的啊!畢竟你們有錢了,想要收買幾個人還是很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