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頭一進屋,就看到自個兒師傅坐在炕上發呆的模樣。
“師傅……”老爺子這是咋了?
金師傅就嘆了一口氣。
小石頭更害怕了,咋整啊,要不然再讓大夫來給瞧瞧,他怎麼瞧着老爺子有點不太對勁呢?
“石頭啊!”金師傅幾乎是在用語重心長的口吻在說話:“跟着周少爺好好幹活,師傅總有老的那天,你把手藝學精了,不愁將來不能出人頭地。”
小石頭不明白師傅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奇怪起來了。以前師傅都是罵罵咧咧的跟自己說話,開口閉口老子怎樣怎樣。這回生了一場變故,病了一場以後,整個人都變了一個樣子。
“哎,師傅放心。”小石頭知道,師傅脾氣不好而已,其實心腸還是很好的!而且他自幼是師傅養大的,拿師傅當自己的親爹一樣!師傅的話自然是要聽的。
金師傅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麼了。
“師傅,吃飯吧!”
“行,吃飯。”
師徒二人打開了福鬆送來的食盒。
有粥,有包子,還有兩個炒菜,一盤熟食,一份點心。
生病吃藥的人是要忌口的,所以福鬆送來的飯菜都是比較清淡的,包子是素餡的,兩個炒菜也都是素炒,只有那盤熟食,應該是特意爲小石頭準備的。他年紀正輕,應該多吃些肉補一補。
至少那些點心,估計是怕他們半夜餓着,特意給他們當宵夜的。
金師傅瞧見了這些菜,便又是一嘆。
二少爺心真細呢!也側面反映了人家是重視他們爺倆。
“師傅,怎麼了?”小石頭見金師傅久久沒有動筷,心裡不由得忐忑起來。師傅不吃,自己也不敢吃啊!可是那飯菜的香味兒一個勁的往他的鼻子裡鑽。真香!
小石頭早就餓了。
金師傅只道:“沒啥,吃飯吧!”
小石頭這才高興了,道:“師傅,吃飯!”他給金師傅挾了菜,這才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真香啊,他可有好久沒吃過這樣香的飯菜了。
師徒二人吃完了飯,便有人來送了熬好的藥,又收走了之前的碗盤,才提着食盒走了。
師徒二人簡單的洗漱一番,各自歇下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福鬆就帶着人來到了金師傅家的小院。
“金師傅,金師傅?”
院子外頭,福鬆敲了敲大門,揚聲喊人。
小石頭跑過去開了門,見到福鬆等人的時候,明顯一愣。
外頭來了好些人,手裡,懷裡都抱着東西。
“小哥兒,這是……”
福鬆知道,這小石頭雖然是個沒爹沒孃的窮小子,可是他是金師傅的徒弟,也是個手藝人,是二少爺拉攏過來幫周家做生意的,就算不是尊大佛,那也絕對是個在佛祖身邊站着的童子,所以福鬆跟小石頭說話的時候,特別親近,還帶着兩分恭敬的味道在裡頭。
“石頭師傅,我們家二公子怕人兒金師傅來到這邊不習慣,這冷屋冷竈的,時間長了肯定是不行的,於是吩咐我給你們送些穿的用的。”
這個時候,金師傅也起來了,只是他還有些虛弱,不能下地,但是外面的事情他都聽清了,於是高聲道:“石頭啊,把人帶進來啊,站在外面像什麼樣子。”
小石頭聽了金師傅的話,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把福鬆等人讓進了院子裡。
福鬆便對身後的一干周家下人道:“大夥把東西擺進來,問問石頭小師傅怎麼歸攏。”他自己則是進了屋,跟金師傅回話去了。
“金師傅,您今天氣色不錯,這身子骨啊,應該是好得差不多了。”
金師傅不是那不知事的人,知道福鬆在周家二少爺面前很得臉面,人家擡舉他,他可不能當自己是塊香餑餑。
“有勞二少爺惦記了。”
“金師傅不要說這些客氣話了,我們二少爺說了,您以後要爲家裡出力的,咱們就是一家人。”福鬆笑呵呵的道:“您就安心養病吧!”
金師傅唉了一聲。看得出來,對周翼興是十分感激的。
福鬆就趁機道:“金師傅,二少爺讓我送了一些吃的用的來,您看看,缺什麼,少什麼再跟我說,小的去給您置辦。”
金師傅有些手足無措,覺得周家對他太好了一些。他以前又不是沒在別人家做過工,那些東家也不過當他是個高級點的下人罷了。就算面子上噓寒問暖的,但實際上根本就瞧不起他。他也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了,誰真誰假還是看得清的。
沒一會兒的工夫,小石頭就帶着人把東西都安頓好了,這院子不大,屋裡屋外都好收拾。看得出來小石頭是個愛乾淨的人,事先已經打掃過一遍了,所以收拾起來沒費什麼勁。
福鬆見小石頭把一切都安頓好了,就對金師傅道:“金師傅,您歇着,小的回去像二少爺覆命!”
金師傅哎了一聲,連忙道:“小石頭,送送小哥兒。”
“哎!”小石頭連忙去送福鬆,不一會兒轉身回了屋。
他臉上帶着大大的笑容,迫不及待的對金師傅說道:“師傅,二少爺拿來了好多東西,還有給咱們倆的衣服,連夜壺這樣的小東西都準備了。對了,他們還給咱們帶了早飯呢,我去拿來,咱們吃飯?”
金師傅點了點頭,沒說什麼,隨即又道:“扶我去方便一下。”
小石頭只道:“師傅,有夜壺呢,你就在這兒吧!!”
金師傅覺得彆扭。
小石頭就道:“師傅,我從小是您帶大的,那個時候您拉扯我,也沒嫌煩,嫌髒。如今您生病了,身子不好,我怎麼可能嫌棄您呢!將來您老了,我得給您養老送終呢!”他說得十分認真,臉上是少有的堅定表情。
金師傅就嘆了一聲,點了點頭。
小石頭幫着金師傅方便以後,就去倒了夜壺,刷乾淨了以後,又放到牆角去了。他手腳麻利的打了一些熱水,然後投了汗巾給金師傅擦手,擦臉。最後,又把早飯端了來,還搬來了一張親的炕桌。
“師傅看看,這炕桌可是新的呢!”他把碗筷擺好,道:“師傅,吃飯。”
金師傅心不在焉的吃着粥。
小石頭一見他這樣,心裡頓時七上八下的,大包子吃在嘴裡也不香了。
等吃完了飯,金師傅就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對小石頭道:“石頭啊!你剛那麼大一點,師傅就把你抱回來了!雖然師傅脾氣不好,但是對你……”
“師傅,您別說了,我都知道。”
金師傅擺了擺手,“我不知道你的身世,就順口給你起了個賤名,就圖好養活!這麼些年你在師傅跟前,也沒享着什麼福,這回要是沒有你啊,師傅怕是也活不成了。”
“師傅,您說這些幹啥,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再說了,咱們現在也有奔頭了,我瞧着周家二少爺,還有周家小姐,都是挺和善的人,肯定跟以前那些過河拆橋的人不一樣。”
世上的事兒,哪兒有那麼簡單啊!利字當頭。慢慢再看吧!
“以後啊,咱爺倆相依爲命!”
小石頭沒聽明白金師傅的話外音,只道:“嗯,我在這世上,就師傅這麼一個親人,您放心,我肯定孝順您。”
“我是說……”金師傅有些不好意思。
小石頭納悶呢,師傅咋還吞吞吐吐的呢,這也不是他的性格啊!
金師傅嫌小石頭笨,覺得自己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不過擡眼一瞧他還是沒懂的樣子,就沒好氣地道:“我是說,以後咱爺倆就相依爲命了,你這個破名字就不要再用了。改過來!”
“改過來?”好好的名字,他叫了十多年了,爲啥要改。
“跟我一個姓,從今兒起,我不是你師傅,是你老子!”金師傅一臉的嫌棄!
小石頭愣在了當下!
師傅變成了他老子!
緊接着,他低下了頭,眼圈紅了。
這一天,他等了多久?
午後,周翼虎不當值,打馬回了鐵馬衚衕。
周翼興就迫不及待的把自己想開銀樓的事情跟周翼虎說了,還提了提金師傅師徒的事兒。
周翼虎皺眉,問道:“來歷不明的人也就算了,人家說什麼你就信什麼?萬一他們的手藝很一般呢?”
周翼興道:“不會,那金師傅身上,有個銀簪子,好像對他很重要似的,兩個人都要餓死了,也沒把那個銀器當了。我也是聽小石頭說了一嘴,好像那個是他師孃的遺物,是當年金師傅親手打的,送給他師孃的定情信物。那上頭的花紋栩栩如生,器形也十分漂亮,不要說以前,就是現在,能製出這種東西的手藝人,也不多。”
周翼虎見他這般篤定,就點了點頭。
“你看好就行,先張羅着吧,租鋪面,準備櫃檯,招人!事事都要緊,要是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吱一聲。”
周翼興道:“大哥,還真有一件事兒,需要你幫忙。”
“哦?你說。”
“我要託商隊,從別的地方運些翡翠玉石料子來,可是商隊的人,哪兒有你們的人彪悍啊!我想着,能不能請幾個你的兄弟,幫忙走一趟。”
周翼虎沉思一番,問道:“你要幾個人?”
“當然是越多越好?”周翼興的話一出口,周小米就笑了。
周翼虎一記刀子眼飛過去!
“呃,我開玩笑的,四五個,四五個就行。”
周翼虎想了想,便道:“三個,最多三個!”
周翼興訕訕的道:“那,那行吧!”
周小米呵呵的笑,“二哥,我把紅衣借給你用幾天!”
“那敢情好了!”
事情就被這樣訂了下來。
接下來的日子,就更忙碌了。
先是周小米寫信回去,讓人把家裡今年的貢米押送過來。
緊接着便是籌備銀樓的事兒了。
周翼興相中了西平大街的一家鋪子,那是個二屋小樓,帶天井和後院。門面不算太大,但也不算小,等鋪子開起來,後院能住人,還能把。賬房和會客室置好。
只是這鋪子只租不賣,讓人有些頭疼。不過開銀樓是個費資金的事兒,在汴京城買這麼一個鋪子,指點不便宜。
周翼興想了想,也就只能先租了。
裝修也是個挺讓人頭疼的事兒,裝的不好,直接拉低店裡的格調和品味。裝的太過華麗也不行!會讓人覺得他們是暴發戶。
周翼興找人畫了幾副圖紙,都不太滿意。
周小米就研究着,幫他改了幾處。周翼興一看,立馬覺得驚喜極了,就連忙去找了工匠來,將圖樣子交給他們,讓他們抓緊開工。
就在這時,周家的糧食也運過來了,去光祿寺交了差,領了銀子,周家今年的差事也就算完滿完成了。
沒幾日,周家的貢米就在宮中收穫了一片讚譽聲。後宮品階不高的女史,還得不到份例呢。
一個月以後,周家的商隊也回來了。
果然,路上遇了幾處不大不小的麻煩,還好周家準備得十分充分,全都解決了。這趟走下來,只有一個人受了輕傷,其他人都毫髮無損,而且除了玉石,翡翠,瑪瑙以外,還帶了許多別的石料回來!
除此之外,他們還帶了不少上好的皮毛。周小米見這批皮毛品相不錯,而且聽商隊的人說,那邊的皮子非常便宜,有利可圖。
周小米乾脆用自己的私房錢,在一條相對不那麼繁華的街面上,盤了一家小鋪子,重新收拾一番,改成了專門販售皮毛的鋪子。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走。
一日,光祿寺少卿鄭桓與周幽不期而遇。
兩個人在朝廷裡的關係還算平和,政見方面沒有什麼衝突,所以關係還算過得去。
鄭桓就約周幽吃酒。
周幽想了想,就應了。
兩人都穿着便服,就近找了一家還算乾淨的小酒館,吃起了酒。
兩個幾杯酒下肚,就談起了最近發生的一些事兒。
“鄭大人好本事,爲皇家尋了那麼好的米來,真是了不起啊!”
鄭桓就十分玩味的看了他一眼。
“怎麼,這裡頭還有什麼內情不成?”
鄭桓猶豫了一下,道:“周大人,您知道這供米的人的底細嗎?”
“我怎麼會清楚?”周幽覺得鄭桓是話裡有話!
“鄭大人,有話不防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