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米看着口中唸唸有詞的王氏,愣住了。
王氏臉上畫了好幾條亂七八糟的符號似的東西,她看不懂,王氏的頭上還帶着一個可笑的羽毛粘的頭飾,她時而圍着自己轉圈,時而在自己的頭上揮動她的手,感覺她就像在跳大神兒!
周小米長這麼大,頭一次瞧見跳大神的,她覺得稀奇,一個勁兒的盯着王氏瞧,暗想沒看出來王氏一把年紀了,跳起來的時候還真不含糊,瞧瞧這動作,簡直是行雲流水一般啊!相當的熟練。
跳大神有用嗎?
周小米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不是被嚇人着了,不用送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如果跳大神真有用的話,那王氏也該去林家,圍着那個林如紅跳。
她暗暗的嘆了一聲,決定不管怎麼樣,先讓林氏放下心來,別因爲這點事兒,再把娘給嚇出病來。
所以送走王氏後,周小米安安靜靜的睡了一覺,什麼也不想,也沒有激動情緒,安靜得讓人安心。
林氏和周大海覺得王氏作法起作用了,都放下了一顆懸着的心。
家裡總算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周小米身上的朝氣又回來了。
她坐在屋裡盤賬,目光盯着賬本上的數字,手指飛快的扒拉着算盤珠子。沒一會兒的工夫,她就算清楚了數目,拿起筆在賬本上寫下幾個字,又對着看了幾眼,才合上賬本。
李氏一直在周小米邊上侍候着,丁氏喜歡在林氏邊上待着,跟林氏說點南邊老家的事兒,林氏也愛聽她叨叨,比起不擅言詞的李氏,丁氏更得李氏的歡心。
李氏把泡好的去火茶遞到周小米手上,什麼也沒說。
周小米靠在椅背上,喝了一口略帶苦味兒的去火茶,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此時的她在李氏眼裡,完全不像一個九歲的孩子,她的心思那麼重,雖然沒寫在臉上,可是全寫在眼裡呢!
李氏搖了搖頭,覺得那位林姑娘出事以後,自家小姐的性子都有些變了。
怎麼說呢!
好像變得更成熟了,心思更重了,眼裡的笑容也變了味道。
李氏覺得這未必是件好事。
與此同時,周小米也在想着林如紅的事情,林家現在閉門謝客,不管誰去探望都見不到林如紅的人。她親自去了兩趟,都只是見到了趙氏,趙氏說林如紅恢復的慢,身體不好,腦子還不大清楚,見到人的時候有時候會恍惚,大夫說傷在了腦子上,得靜養。
周小米不用想都知道怎麼回事,冒牌貨怕暴露,想多瞭解點這個世界的鄉土人情唄!不把自己周圍的關係弄清楚,她也不敢好起來!從這一點上看,這位老鄉還算有點心眼兒。
周小米吐了一口濁氣,暗想着再觀察一段時間吧!畢竟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林如紅身上。
可是她心底的酸楚和痛,要怎麼樣才能消散呢!只要一想到那個歪着頭,微翹嘴角笑她的女孩成了孤魂野鬼,此刻不知道遊蕩在哪個陰暗的角落裡委屈的蜷縮着,她的心就會像被針紮了一樣痛。
周小米把眼底的眼淚逼了回去,眼下,她還有要緊事兒要做。
“李嫂,讓周安套車,我要去鎮上。”
李氏應了一聲,轉身要出門。
“你收拾收拾,跟我一起去。”李氏腳步慢了一下,接着應了一聲,轉身出了屋。
周小米吸了吸鼻子,換了一身利落的男裝。這男裝是她特意求林氏給自己做的,周翼文的病好以後,身量像小樹苗似的竄了起來,他的衣裳周小米穿不下了,以前的舊的衣裳,周小米覺得不合適繼續穿下去了,帶着補丁的舊衣裳,看着就不舒服。
周小米剛穿戴好,李氏就進屋了,“小姐,車準備好了。”
周小米聲也沒吱,轉身去開了炕櫃,從裡頭拿出一沓紙來,放在懷裡揣好,接着才越過李氏大步朝外頭走去,她的步子邁得很大,速度很快,每一步都很有力量。
在院子裡碰到林氏和丁氏,兩人正說着什麼話呢!見到周小米的時候,丁氏微微低了頭,並沒有啥表示,林氏則是扶着腰,慢慢的走過來,問她:“你這又是要往哪兒去?”
“娘,去鎮上看看!”
林氏無奈,“不是剛回來沒幾天?”
周小米的杏眼彎了彎,嘴角微微上挑,“娘,自家生意在鎮上呢,一天跑三趟都不過分。”
林氏也知道鎮上鋪子生意怪好的,她有心去瞧瞧,不管咋說那是閨女的心血,她還一次沒去過呢!連門都找不着,這個有點說不通。不過她現在這個樣子,出門也夠折騰的,懷胎才四個月,瞧着像別人懷胎六七個月了似的,她就是想去,閨女也不會讓她去的。什麼馬車太顛了,路不好走啊,街上人多別撞到之類的,總之她會找很多借口,還說自家的鋪子就在那兒,又不會長腿跑了,等她生完孩子,坐完月子,啥時候想去都成。
林氏不去,周大海也就不能去,作坊那邊的事情就都由周大海自己去處理,而林氏大部分時間由丁氏陪着,做做針線,歸攏家裡的零零碎碎。
“行了,說不過你。”林氏給周小米正了正頭上的帽子,只道:“早去早回。”她笑着瞧了李氏一眼,“把她給我看住嘍。”
李氏曲膝應了。
“行了娘,我先走了啊!”周小米揮揮手,快步出了院子。
丁氏悄悄撇了撇嘴,沒人看見。
周家的馬車一路絕塵,往鎮上去了。
周小米在馬車上問李氏,“丁嫂天天往我娘跟前湊,你咋不去呢?”她現在多少能摸透丁氏的一些想法,覺得林氏是當家主母,人也和氣好說話,跟在林氏身邊輕省還有出息?
李氏呢,怎麼想的?
“小姐……”李氏欲言又止,“奴婢沒啥想法。”
周小米幽幽的看了她兩眼,什麼也沒說。
馬車微微晃動着,一路晃到了鎮上,穩穩的停在了週記門前。
周平聽到了車聲,張望了一下,然後迎了出來。
“大小姐。”
周小米利落的跳下馬車,輕輕的“嗯”了一聲,李氏跟在她身後,主僕二人進了店鋪。
鋪子裡有不少買東西的百姓,秩序還不錯,屋子裡乾乾淨淨的,沒有任何不好聞的味道。周小米略看了兩眼,轉眼去了耿亭待客的小書房。
“東家來了?”耿亭把手裡的東西一方,連忙起身來迎周小米。
周小米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客氣。
“李嫂,去倒點水。”李氏熟門熟路,出了屋去後面的小竈房裡找水。
“東家來有事兒?”沒到盤帳的時候呢!
周小米把自己畫的那沓紙拿出來,放到耿亭面前,敲了敲桌面,“看得懂嗎?”
耿亭接過來一看,好傢伙,有兩張是裝修圖紙,一張隔壁鋪子後院的,一張是隔壁鋪子的,還有很多細節圖,幾個像是土窯一樣的爐子……
“這是……”
“隔壁鋪子得快點開起來,我想好了,就做熟食的買賣。林家有什麼我們就賣什麼,林家正泰興裡沒有的,做出來的,我們也要有!脆皮烤鴨子,果木烤鴨,最正宗的!”周小米的口吻無比堅定,眼神也無比堅定。
劉家的事兒,她生氣,可她更氣林家!能把買賣做得那麼大的人,絕非是沒有肚量,鼠目寸光的人。可林家呢,乾的叫什麼事?居然不敢光明正大的向他們宣戰,還劉家人暗中給他們下絆子!
卑鄙,齷齪!
周小米是個不服輸的,林家敢這以做,就得付出代價,她是誰,周佳餚啊!讓人聞風喪膽的女魔頭。
耿亭看了看手裡的施工圖,點頭道:“能看懂。”
“趕緊找人置辦起來,後院地方還算敞亮,多置幾個大爐子!”
耿亭把圖紙小心翼翼的收起來,想了想,道:“這個倒都簡單,只是……”
周小米未語先笑,“你想說林家?”
耿亭點了點頭,在他眼裡,周家還沒有跟林家叫板的實力。林家在林家集多少年了?人家的根在這兒,就是從這裡出去的,手裡頭有錢,交際面也廣,根本不是周家能對付得了的。
周小米笑,“耿叔,你想得有點多。”
耿亭不明白,你這專門開個熟食鋪子,不就是要打擊林家嗎?他皺眉,看着笑的有點沒心沒肺的周小米。
“我啊,不是想打擊他們林家,就是想跟他們添點堵。”周小米是想坐等林家找上門來呢!俗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林家現在要是按兵不動,那她才頭痛呢!
耿亭還是不大明白。
周小米就樂,“你就等着瞧吧,對了爐子建好以後一定要曬透,別用火燒。”
耿亭點了點頭,“估計半個多月就能完工。”
周小米只道:“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慢工出細活。
這回,耿亭明白了,點頭之餘心裡又帶上了幾分好奇,正泰興的東西可是貨真價實啊!林家最初起家,靠得就是這些東西,東家年紀輕輕的,哪兒來的自信,還脆皮烤鴨,果木烤鴨呢,聽都沒聽過。
周小米看到耿亭的神色,就能猜出他的心思,不過,這事兒她打算留到鋪子開張的時候再跟他溝通!
說再多,也沒有親口嚐到味道有說服力。
等李氏把水燒開,泡好茶時,周小米已經起身要走了。
她帶着李氏上街,沒什麼目的性的亂逛。至少在李氏眼裡,周小米是在亂逛,她似乎對什麼都感興趣,但只看不買。兩個人順着街上的人流慢悠悠的走,晃盪了小一個時辰。
李氏不嫌苦,也不嫌累,她只是不知道周小米的用意,這一條街就這麼長,小姐帶着她從街頭走到街尾,再從街尾折回來,來來回回走了十多遍了吧?怎麼不換一條街溜達呢?
李氏想不明白周小米的用意,乾脆就不想了,小姐去哪兒,她就跟着去哪兒,總沒錯。
終於,又走了兩趟之後,周小米在一家店鋪面前停了下來。
李氏擡頭,看着匾額上那三個字,她不認識這三個字,只知道這裡是賣熟食的地方。以前她跟着來過一次,這地方叫啥來着?
李氏恍神的工夫,周小米進了正泰興。
門口穿着整潔的小夥計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把周小米和李氏讓進了鋪子裡。
周小米不是第一次來,這鋪子在別人眼裡或許挺高大上的,但是在周小米眼裡,有點落後。地上鋪的是青磚,踩上去給人一種十分踏實的感覺,老舊的櫃檯擦得發亮,穿着整齊的小夥計們戴着八成新的白色套袖,腰間扎着同色同款的圍裙。櫃檯後面放置的是一張十分寬大的案板,各式各樣的熟食掛在櫃檯有,有臘腸,香腸,還有一隻只的熟鴨子,熟雞,手法嘛,有烤的,有燒的。
“兩位,買點什麼?”
周小米瞧了一眼櫃檯裡頭,指着掛着的香腸道:“什麼味兒的?”
“蒜味兒。”
“稱半斤,再來半隻燒雞,半個肘子。”
“唉!”那小夥計動作麻利的幫周小米切肉,稱重,然後拿油紙打包,遞了過去。
周小米付錢,轉身出了正泰興,李氏看着自家小姐眼皮也不眨一下的就花出去近二兩銀子,心裡有點抽抽着疼。
周家不是啥高門大戶,但也算半個地主了,有錢人的想法,嗯,想不明白,家裡啥完意沒有啊,非得上這兒花錢來!
李氏覺得周小米買的那點玩意,根本不值二兩銀子,這要是回家自己做,能省不老少錢呢!
周小米不知道李氏的想法,她拿着自己買的熟食,去了濟仁堂,哪知剛進門口,就碰到一個熟人。
其實也算不上熟人,本來周小米並沒有注意到這人,濟仁堂打開門做生意,鋪子裡有人抓藥瞧病都是正常的!她本來是想繞過那人往後頭去的,誰知那人硬生生的擋在她前頭,自己朝左走她也朝左走,自己往右挪,她也往右挪。
周小米瞧出不對勁來了,視線向上,就看到了一張明豔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