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聽了這話,不以爲然的哼了一聲,只道:“啥心大了,我看就是欠揍,打一頓,餓幾天就再不敢了。”
許氏越想越氣,不由得打開了話匣子,“要說這老大媳婦,簡直就是來克我的。生下個病秧子不算,還生下個嘴皮子利索的賤丫頭,成天的跟我作對,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簡直就是個煞星。還有那……”提起周翼虎,許氏現在還搞不明白,那陰冷的眼神到底是自己的錯覺,還是真的是從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臉上看到的。
“總之都是白眼狼,沒一個好東西。”許氏發狠的咬了咬牙,那模樣,就像要咬死誰泄憤似的。
周新貴看了許氏一眼,才道:“主意大了,不好管嘍!”就拿今天這事兒說吧,大寶好好的在屋裡呆着,怎麼就突然跑到東屋來了?還把以前兒子賣菜買肉的事兒說了出來,這些難道不是被人攛掇的?興子出去半天沒回來,和這事可脫不了干係,還有虎子,那眼神犀利得嚇人,哪裡像一個十二歲的孩子?三丫兒嘛,機靈,聰明,還特別會說話。
可惜了……
周新貴嘆了一聲,心想再過幾年,這幾個孩子長起來,怕是就不能受管束了。
許氏見周新貴不吭聲,心裡急得不行,“老頭子,你這是要急死我啊!老大一家眼瞅着就要把握不住了,你咋還不想個轍呢?”
周新貴擡了擡眼皮,只道:“我有主意。”
許氏聽了這話,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這就好,這就好!”按她的想法,就該把這一家子趕走,讓他們睡林子,凍死纔好呢!要不是看着老大能賺幾個錢,她早就把這些不祥人掃地出門了,留下來也是浪費糧食,還礙眼。
周新貴默默的抽着他的菸袋,什麼話也沒說,可是眼睛裡的精光,卻是藏也藏不住的。
再說林氏帶着兩個孩子回到了家裡,一顆心還七上八下的,到現在她都不敢相信,自己能平安無事的把兩個孩子從上房帶回來。
周小米拉了拉林氏的衣角,可憐巴巴的道:“娘,你生氣啦?”
林氏垮着一張臉,神情落寞,那模樣看着可不是生氣那麼簡單。周小米故意那麼問,是想讓她快點振作起來!林氏心疼孩子,怕嚇着他們,就算是裝,也能露出幾分笑臉來!
果然,林氏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幾分的笑容來,輕聲道:“娘沒生氣,娘就是……”就是有苦說不出啊!只是這話,她能跟孩子們說嗎?
“娘。”周小米擡起小手,拍了拍林氏膝蓋上的土,心酸的道:“你受委屈了,要是實在難受,你就哭幾聲吧!”
聽了小女兒這樣暖心的話,林氏的眼淚就不受控制的落了下來,“是娘不好,娘沒本事,不得你爺你奶的喜歡,連累了你們跟着娘受罪。”
周小米心裡酸酸的,眼睛裡也有了淚光,林氏委屈啊!能不委屈嗎?三叔家的大寶才六歲,長得比文兒都高,家裡的好吃的,也都緊着他。三叔三嬸出去賣菜,還能給大寶開個小竈,可他們呢?連只雞蛋都吃不上,爲了一點湯藥錢,兩個老的逼着林氏下跪……
周翼虎的眼睛也紅了,當下道:“娘,你別哭了,我們沒受罪。”
周翼興少不更事,比起周翼虎來衝動了不少,他攥着小拳頭,氣憤的道:“這天底下還沒有說理的地方了?”他們一家人幹得活最多,吃得卻是最差的,大哥每天都吃不飽,三弟的藥錢也沒有着落,一家子人做牛做馬的幹活,可是卻連句招呼話都聽不着。
周小米拉了拉他的衣襟,搖了搖頭。
這話只能讓林氏更內疚。
周翼虎默默的,只道:“娘,我上山打柴去,給李爺爺家送一擔。”
周翼虎口中的李爺爺,指的便是李大夫了。李大夫是個好人,平時贈醫施藥,對村裡的許多人家都有恩惠。周翼文的病,也多虧了他,要不是李大夫一直賒藥給林氏,周翼文的病指不定成什麼樣了呢!
李大夫只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在外頭闖蕩做生意,一年到頭也回不來幾趟,小兒子自幼跟着李大夫學習岐黃之術,到了一定的歲數以後,就讓李大夫趕到鎮上的醫館裡做學徒去了,拜在一位姓常的大夫門下,繼續研習醫術。用李大夫的話說,學醫不但要多讀醫書,更重要的是眼界開闊,多見識病者,多見病症,才能做一個合格的大夫。小兒子去了鎮上幾年,娶了鎮上的姑娘成了親,把家也安在了鎮上,回村裡的時候也比較少。
兩個兒子不在家,李大夫家的重活也就成了問題,他年紀大了,種不得田,就把家裡的幾畝地租了出去。砍柴挑水這種瑣碎的事情,幾乎都讓村裡的人給包了,大家都感念李大夫的好,所以都想幫着伸把手。
從這一點上看,村裡人的本質還是不錯的,淳樸,知道感恩。
林氏知道周翼虎的想法,點了點頭,便道:“你去吧!替我謝謝你李爺爺。”今天這些事,雖然因李大夫而起,可是人家是好心,還把林氏的欠帳問題解決了,她再糊塗,也不至於分不清楚這個。
周翼虎一句話也沒說,轉身出了屋。
林氏就長嘆一聲,接着才道:“我去看看還有啥活沒幹,你們歇一會兒,等會出去吃晚飯。”林氏身心疲憊,跪了半天,又生了一回氣,她現是強打着精神說話呢。
日子再不順心,也得過下去。
“娘,奶能給咱飯吃嗎?”周小米眨了眨眼睛,“上次奶奶生氣,都沒給咱飯吃。”
林氏的身子一僵,都不知道咋回孩子的話了。
“我去看看。”面對孩子清澈的眼神,林氏有種想逃的衝動,她不敢看孩子的眼睛,作爲一個母親,不能保護自己的孩子,甚至不能給他們一頓飽飯吃,林氏覺得她不配當娘。
林氏逃一樣的出了屋。
周小米無奈的嘆了一聲,看着周翼興板着的小臉,便不自覺的道:“二哥,李爺爺是一番好意,你可別怪他。這事兒從根上說,還是爺奶偏心弄的。”
“我知道,我不是那不識好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