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你膽子不小啊!”
高鼎沒擡頭,盯着桌子上的人蔘喃喃的道。
膽子不小?
是指自己敢隻身拿着人蔘來賣?還是指她敢利用林玉風來杏林堂,獨自一人面對高鼎?
“高掌櫃說的什麼,我不太懂。這人蔘,本來也是想找人看看年份,留着給我娘用。不瞞高掌櫃,我娘三十多了,懷了雙胎,我聽老人講,她這個樣子,生產的時候恐怕會不順利。爲了以防萬一,我去縣裡不少醫館都打聽了,說是生的時候把切片人蔘含在嘴裡,就能有力氣。”周小米輕聲道:“我們家買不起,我就天天往山上跑,也是老天爺可憐我們,我跟我哥一起挖到了這個。”
其實說這話的時候,周小米有些心虛,不過隨後她就把心虛扔在腦後去了,反正任這些懷疑也好,猜測也罷,誰也不會猜到她這人蔘的來歷。
“嗯,運氣不錯。”
高鼎依舊沒擡頭,目光熱烈的看着那根人蔘,回答的有些漫不經心。又或者對於他來說,這人蔘到底是怎麼來的,並不重要。
“丫頭,這人蔘年份不短啊!”高鼎嘆了一聲,闊步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了回去。
周小米笑,“本來我想把人這參切了。”她伸手做了一個切菜的動作,隨後又道:“切成三份,我娘一份,我舅母一份,再留一份將來賣了。”
高鼎咧嘴,無法想象眼前這根人蔘被切了的場景!暴殄天物啊!幸好,幸好。
“小丫頭,你也不用跟我耍心眼,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都多。你這人蔘怎麼來的,要幹什麼用,我不關心。”高鼎直直的盯着周小米看,“你開個價吧!”
周小米不動聲色的看了看高鼎,“掌櫃的是識貨的行家,又何至於會欺壓小輩?您若想要,就出個價吧!”主動權永遠要掌握在自己手裡,先繃不住的人,註定是輸家!
高鼎有些意外的看了周小米一眼,這小姑娘脊背挺得倍直,坐在那兒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好像根本不在乎似的。
高鼎沒吱聲,故意端起手邊的涼茶來,美美的喝了一口。
周小米無聲的勾了嘴角。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際,林儒平那邊也買好了阿膠。
吳掌櫃是個盡心盡責的好人,因爲林儒平是林玉風帶來的,所以他不厭其煩的跟他講了這阿膠的服用方法和禁忌,怕他記不住,還執筆寫了下來。
吳掌櫃把墨跡吹開,遞給林儒平道:“該注意的事兒我都寫在上頭了,你們要是不放心,儘管再找個大夫看看,先看看產婦的身體情況,再決定用不用。不過啊,這阿膠補氣補血,是好東西,產婦用最合適不過了……”
林玉風也是個尊老愛幼的好少年,對於吳掌櫃的嘮叨,他沒有半分的不耐煩,反而一直都笑眯眯的聽着。這是周姑娘的事兒,也就是他的事兒,事無鉅細,交待的越清楚越好。
倒是他身後的金斗,聽了半天的車軲轆話,早就不耐煩了,可是主子不發話,他這個做奴才的,也只能聽着。
林儒平鄭重的揣好那張紙,對吳掌櫃謝了又謝。花了很少的錢,買了最好品質的阿膠,這一切都是因爲林公子的關係啊!林儒平覺得,欠下人情了。
“多謝。”他是個不擅長表達的人,除了這兩個字,也不會說別的了。
吳掌櫃揮了揮手,示意他不必謝。
“玉風少爺啊,你們書院放假了嗎?”
“不是,是家中有事,我特意請假回去的,哪知道居然出了事兒,好端端的馬兒發起了瘋,倒地不起,車都翻了。我的手差點斷掉,幸虧有那位周姑娘借馬車給我,才救了我的手,要是耽擱了,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呢!”
吳掌櫃不住的道:“這事兒我也有耳聞,真是太懸了!不過現在手沒事了吧?”
“已經大好了!”
吳掌櫃思忖了一下,直道:“不行,我得找人給你瞧瞧,要不然我不放心。”吳掌櫃挑起簾子,衝着大堂裡喊了一嗓子,把一箇中年大夫招進了裡屋。
“這是林少爺,東家至交之子,前些日子手受傷了,你給瞧瞧。”他隨後又道:“這是馮大夫,最擅長看跌打,骨科。讓他給你瞧瞧,他說無礙了,我才能放心。”
林玉風從善如流,坐下伸出手,挽起袖子道:“有勞了。”
那馮大夫連忙道“不敢”,伸手給林玉風看診。
林儒平在一旁暗想:這都什麼事兒啊!不過客隨主便,作爲一個剛剛承了人家情的人,他沒有資格說什麼。
小米吃壞東西了嗎?怎麼去個茅房居然要這麼久?
林儒平有些擔心,不過又不好意思去找,畢竟這裡的人家的地方,又有那麼多藥材,亂走亂闖的不好。
李氏跟林儒平一個心情,着急的直搓手,她是擔心自家小姐年紀小,萬一出點事兒沒人照應。
就在林儒平和李嫂着急不已的工夫,高鼎也急得有些坐不住凳子了。他沒想到,一個小姑娘而已,耐性居然這麼好!就在他要沉不住氣的那一刻,周小米開口了,高鼎有一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可聽到了周小米的話後,他整個人都從椅子裡跳了起來。
“高掌櫃既然不想買,那我換一家好了。”周小米假意從椅子裡站起身來,伸手去拿桌子上的人蔘。
高鼎一個箭步衝了過來,抓住了周小米的手腕。
“丫頭,你贏了。”這麼好的人蔘,一旦錯過,怕是再也見不着了。更何況眼下,自己確實需要它。
周小米笑笑,“高掌櫃,拿下它的人,纔是真贏家!”說完目光落在了高鼎抓着自己的那隻手上。
高鼎鬆開了手,看了她一眼,此時此刻,他確信自己有些看走眼了。這姑娘,年紀不大,心眼兒可是真多啊!先是不聲不響的把林傻小子唬弄了,等到林傻小子把人帶到這兒來,她又裝成一個沒見過世面的窮丫頭的模樣,等把所有人都支走了,她再折回來找自己賣掉這根人蔘……
這世上怎麼有這麼鬼機靈的丫頭?連自己都被她騙了。
高鼎越想越生氣,“三千兩……”
周小米笑眯眯的道:“五千兩,不二價。”
高鼎差點噴出一老口血來!
五千兩,她還真敢要!
好吧,確實,這人蔘值那麼多銀子。要知道百年以上的老參越來越少見,這根參,少說有五百年了,就是當他的鎮店之寶都綽綽有餘了。好參能救命,入藥價值也不是其他東西能取代的,這根參無論從品相,年份上來說,都算得上是極品……
若非眼下他正需要這東西,他絕對是要還還價的。
五千兩對他來說不算多,但就這樣便宜了那個小狐狸,他心有不甘。
“好,五千兩。”高鼎盯着周小米,一字一句道:“只是我希望這事兒,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意思就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得了人蔘的事兒。
周小米臉上神色不變,微微笑着道:“好巧,我也是這樣想的。”
片刻後,周小米出了廂房,到了前廳。
剛巧林玉風他們也從偏房裡出來了。
“小姐,您怎麼這麼久纔回來?我跟舅老爺都擔心的不得了。”李氏輕聲跟周小米嘀咕着。
“我拉肚子。”周小米順嘴回了一句,問道:“東西都買完了?”
“已經買完了,吳掌櫃給了最低價,全是看在林少爺的面子上。”李嫂現在覺得林玉風也沒有那麼討厭嘛,主要是對方身份在那兒擺着呢,平易近人的一點架子也沒有!笑起來如沐春風的,讓人討厭不起來。
周小米沒說什麼。
林玉風跟吳掌櫃打了個招呼,吳掌櫃看了周小米一眼,轉身忙去了。
“周姑娘,東西已經買好了,用法用量也都寫了下來。”林玉風討好的朝周小米笑笑,一副純真無邪的模樣。
周小米納悶這人是怎麼長大的,沒心沒肺的樣子,難道從小到大就只讀書了?人情世故什麼的就沒學學?
“謝謝林公子,要沒有你,我們只怕買不到如此貨真價實的東西呢!”
金斗撇嘴,貨真價實?半賣半送的好不?
“店頭太人太多,咱們出去吧!”周小米這話是對自家舅舅說的,“別耽誤人家做生意。”
林儒平早有此意,聞聲連忙用力的點頭,起身往外走。
周小米緊緊的跟在他的身後,林玉風像是自來熟似的,跟着她一起出了杏林堂。
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周小米緩緩的出了一口氣,一想到仙府小築裡的五千兩銀子,她這心裡就熱乎的不行。這下買地的銀子有了,她可以大展拳腳了!同時周小米也暗暗告誡自己,這次絕對是她最後一次拿仙府小築裡的東西換銀子了,夜路走多了總會碰到鬼的,她可不想冒險。
“周姑娘,接下來你們要去哪裡。”
周小米看了林玉風一眼,自然的道:“回去啊!”
林玉風很捨不得似的,“啊,這麼快就回去啊!可是還有好多地方你們沒去呢!縣裡好玩的地方多,還有熱鬧的小吃攤子,有……”
“林公子,我們來是辦正事的,不是來玩的!況且你不是要回書院嗎?”周小米暗暗翻白眼,就算是要逛逛,也絕對不會跟他一起逛。林大公子這個人啊,怎麼說呢,從小不知人間疾苦,被保護的太好,太過天真,跟這樣的人相處,太累。
周小米可不想跟林玉風有啥過多的牽扯,兩家日後沒準兒還是對頭呢!不說同行是冤家嗎?要是林玉風知道自己日後要搶林家的生意,還會這樣心平氣和的跟自己說話嗎?
“我是要回書院啊!”林玉風懵懂的道:“周姑娘,難道你們就不能留下來呆幾天嗎?我也好儘儘地主之宜,請你們吃飯。”
林玉風滿腦子想得都是周小米是他的救命恩人的事兒。
周小米嘆了一聲,才道:“林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我舅母還在家等着這藥材補身子呢!明天是我小表妹的洗三禮,家裡要來客人,我們不可能不回去的!而且買藥材之前我也說過,這次的事,就當你還了上次我借給你馬車的情,以後呢,你別老提救命之恩這事兒了。”
金斗忙不迭的點頭,算你識相,要是你還敢賴着我們少爺,我非把這事兒跟夫人說了不可。以我們夫人的手段,哼,你們這一家子都別想好了。
“周,周姑娘,是不是我……”林玉風心裡有些不大好受,周姑娘怎麼好像不待見自己呢!這跟他想的不太一樣啊。
“林公子,我們還急着趕路,就不多留了,還有,今天的事兒,謝謝你了。”林儒平也看明白了,這個林公子啊,就是被保護的太好了,人情世故上完全不懂。而且他出身好,讀書又好,所以大夥都習慣捧着他,他想咋着就咋着,日久天長的也就習慣了,根本不會考慮和照顧別人的想法。這孩子啊,也就是本性善良,要是個壞脾氣的,以後還指不定要禍害多少人呢!看他的樣子,跟虎子應該差不了多少吧!瞧瞧他,再看看虎子,除了家裡頭比虎子強,讀書比虎子強以外,嘖嘖,別的還真就趕不上虎子。
在林儒平眼裡,妹子家這幾個孩子,那都是一等一的好,旁人是及不上的。
林玉風雖然覺得不理解,可是他也是有臉面的人,做不出糾纏這種事情。他看着周小米毫不留戀的轉身離開,心裡涌出一股他自己無法理解的酸楚。這到底是爲什麼呢?林玉風想不明白,臉上露出了苦惱的表情。
金斗暗暗翻了個白眼,嘴上卻道:“少爺,回吧!這救命的恩情也還了,咱得回書院了,要是回去晚了,您可沒有好果子吃。”
林玉風嘆氣,戀戀不捨的朝着周小米離開的方向看了幾眼,無可奈何的轉身離開。他垂頭喪氣的想,爲啥周姑娘跟以前他認識的那些姑娘不一樣呢,爲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