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米是隨隨便便放狠話的人嗎?
林家或許有些倚仗,但他們的倚仗,絕對不會比周家的靠山更大更牢固。
在這一點上,周小米很有信心。
事實證明,她的觀點是沒錯的,林家的小動作,始終都上不得檯面,爭又爭不過,陰又陰不着。而她們周家,生意越做越多,越做越大,已經超過了林家的聲望和能力,穩穩的坐在了鎮首富的位子上。
周小米是周家生意的掌舵人,雖然她只擔着一個少東家的頭銜,但是長了眼睛的都能看明白,誰纔是周家生意的決策人!
周小米有一雙火眼金睛,所以周安的意思,她幾乎瞬間就瞭解了。
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周安現在可是周家的總管,就衝他全心全意爲周家的這份心,這也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
她輕輕的笑了笑,“這倒不難,眼下舉人老爺就在面前,解元公不日也將歸家,就看你能不能成功賄賂他們兩個了。”說完,便移步向前走去。
周翼興笑,看了周安一眼,心想,小子,費力不討好吧?想在妹妹手底下全身而退,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周安拱手,苦笑。
周小米一路目不斜視的去了暢春堂。
林氏等她多時,到兄妹二人的身影,頓時激動的從正廳裡走出來,站在廊下看着他們。
雪勢漸弱,可是天氣還是很冷的。
“娘,你怎麼出來了。”周小米快步走了過去,握住林氏的手,還好沒有摸到冰冷的溫度。
周小米鬆了一口氣,連忙道:“外頭多冷啊,你怎麼不在屋裡等我們呢!”
這時周翼興也站到了廊下,他伸手撣了撣肩上的雪花,然後道:“娘,你就是偏心,只知道惦記妹妹,問都不問我一句。”
“問,問。娘高興。”林氏高興,女兒和兒子都回來了,現在就差大兒子和小兒子了。
唉,孩子們是出息了,可是一個個的都不着家。老大在京城,好幾年了,只送回來三封信,幸好家裡有商隊,能時不時的去汴京一趟。
林氏一提起這個事兒,就覺得心裡憋屈,自家的商隊去京城看兒子,還偷偷摸摸像做賊一樣。她是不明白京城之中那些富貴權勢人家裡的彎彎道道,可是她是虎子的親孃,想兒子,想知道兒子的消息,那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怎麼就有那麼多的顧忌呢,怎麼就那麼難呢!
這些念頭在林氏腦中一閃而過。
周瑾站在門口道:“快點進來說話。”他早就着急了,可是又怕院子裡的人看他笑話。他是當爹的人,應該端着一些,表現的比林氏慢熱一點!當然了,周瑾也不是當初的那個周瑾了,雖然以他的智商加情商,實在做不成什麼精明的人,但是所謂吃一塹,長一智。周瑾跌過的跟頭可不少,交了那麼多學費,總算是立起來了!
也算是可喜可賀吧!
母子三人相視一笑,連忙往廳裡去了。
紅衣和福鬆連忙跟在自家主子身後進了正廳。
周家在鎮上的這座宅子,是周翼興和周翼文兩兄弟考中秀才以後買的。這宅子的主人也是個富商,因爲年紀大了,想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養老,便將家中產業慢慢朝南遷,除了一些田產,房產就地變賣以外,其他能帶走的都帶走了。他們走得急,所以房子的要價也不高,周小米覺得很好,就直接買了下來,可謂是出手大方。
林氏一度埋怨閨女花錢不仔細,這樣大的宅子,都夠住祖孫幾代人的了,未免有些浪費。
可是周小米卻覺得,這筆錢花得值。
這宅子比傳統意義上,標準的大宅門略微小了一些,不過免強算得上是中小型宅門了。四進的宅子,還帶着東西兩座跨院,坐北朝南的朝向,明三暗五的建築格局。黑漆大門,門上兩對黃銅門拔一對,臥磚到頂,起脊的瓦房,院內鋪磚墁甬道,連接各種門房,各屋前均有臺階。門內四面建有抄手遊廓,中軸線上的正中則是庭院,庭中種樹栽花,還有兩個備缸,用來養養睡蓮,養養魚都是不錯的。
這宅子雖然沒有小花園,但是雙重庭院,也是極不錯的。
雖然不知道能在這裡住多久,但是他們家的生意已經鋪開了,各鋪子的掌櫃每到年終時,就會到鎮上來對賬,如果還在鄉下住着,未免有些不方便。況且家裡買了不少下人,除了當初郭掌櫃送來幾個,後來又陸續買了一些,下人多,住的地方就成了問題。若是他們還在當初鄉下的周宅住着,只怕就覺得地方不夠用了。
所以周小米不管林氏怎麼說,到底還是把這個宅子買了下來,簡單的修葺一下,就入住了。
“爹~”
“爹!”周小米一下子挽住了周瑾的胳膊,“我離開這幾天,你有沒有想我啊?”
周瑾板着臉,“什麼幾天啊,剛進臘月你就走了,足足十七天啦!”
周小米吐了吐舌頭,“年關了嘛,鋪子裡生意忙,問題也一大堆!我要不去解決,小的們容易造反的。”
“你呀,總有理由!”
周翼興長吁一聲,“唉,真是的,爹你也太偏心了。小妹剛走十幾天,你就念啊唸的,還把日子記得那麼清楚。我走了有三個月了吧?你倒是瞧我一眼啊?”
他這話,把屋裡的人都逗笑了。周翼興哪怕已經當了舉人老爺,可是活寶的這個性子還是沒有改。
幾人說說笑笑的進了東次間,屋裡溫暖如春,老五老六兩個小調皮蛋,正穩穩的坐在臨窗大炕上拆九連環玩。
一對粉嘟嘟的胖娃娃,穿着一模一樣的衣裳,坐在那兒認真的拆九連環的模樣,真的是特別有趣。
兩個孩子都六歲了,臉上的嬰兒肥微微退去了一些,個頭比同齡人高不少,而且從小到大,幾乎都沒生過病。雖然他們長相十分相似,但神態卻各有不同。老五是個小大人,總是板着臉,很深沉的樣子;老六是個小魔怪,腦袋裡有各種稀奇古怪的想法,一雙大眼睛裡偶爾會露出幾分狡黠的神色來,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又想出了什麼親的折騰人的點子。
“老五,老六,你們看誰回來了?”
兩個孩子玩的入神,根本沒發現屋裡多了什麼人,經過別人的特意提醒後,他們才把目光從手裡的玩具上調開,看向門口。
“姐姐,姐姐。”老六比老五更外向一些,當下從炕上站了起來,張開雙臂,一副要朝周小米撲過去的樣子。
周小米嚇了一跳,連林氏都忍不住喊了一聲,這要是摔下來,可不是鬧着玩的。
幸好照顧老六的僕婦顧氏,是個身強力壯的,她在老六身邊有三四年的時間了,比較瞭解老六的性情,當下擋了過去,一下子把老六護住了。
娘倆都鬆了一口氣。
林氏忍不住瞪了老六一眼,可是老六卻是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還朝着林氏吐了吐舌頭。
相比之下,老五可比他穩重多了,直接坐在炕邊上,讓丫頭過來給他穿鞋,等周小米回過神來的時候,老五已經撲到了她的懷裡。
周小米拿這小哥倆毫無辦法,不過還是忍不住跟老六叨叨:“老六,剛纔多危險啊?你要是從炕上摔了下來,磕了頭,以後就不聰明瞭!”
老六一聽這個,當下眼圈就紅了,“姐姐,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這還差不多,記住了?”
下人們悄悄退去,把空間給主子留了出來。
周翼興輕咳了一聲,才道:“嗯,老五老六,你們沒看到二哥啊?”
小哥倆這才跑到周翼興身邊,跟他親近去了,他們喜歡二哥,喜歡聽他講外面的故事,哪裡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哪裡最熱鬧,二哥都知道。
“二哥,講故事,講故事!”兩個小傢伙抱着周翼興的大腿,開始要求起來。
周翼興假咳了一聲,看了看林氏和周瑾,才道:“行,咱們回你們倆屋裡講,怎麼樣?”
“好,講孫悟空三打白骨精!”一向話很少的老五,也興高采烈起來。
僕婦們連忙給兩個小少爺披上厚厚的皮襖子,然後又讓他們抱上小手爐,差人給他們打着傘,送到了二人的住處。
林氏搖了搖頭,“他要是把這些講故事的精神頭用到讀書上頭去,也不比文兒讀的差,偏偏……”
周翼興上次回來的時候,跟林氏和周瑾說,自己不想讀書了,想到外頭走一走,去長長見識。
夫妻二人氣得夠嗆,雖然周翼興中了舉,已經比原來預期的效果要好了很多,但是人就是這樣啊!有一就想有二,中了秀才就想讓他再往上讀,倒也是人之常情。
周小米理解林氏的想法,就開解他們道:“讓他出去走走,長長見識也是不錯的。老話不是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嗎’也許他到了外面,看夠了,就不折騰了。”
周瑾嘆了一口氣,“隨他吧!不過不管怎麼樣,也得參加完春闈再說。”
林氏也點頭,“正是這個理。”如果他考不中,想出去走走散散心,倒是可以。可是還沒考呢,就想溜之大吉,這個夫妻二人絕對接受不了。
周小米放下心來。
周翼興這個年紀要是擱在後世,正是青春期,想方設法要作妖的時候,很可能會因爲家長的過多幹涉而產生逆反心理。如果周瑾和林氏同意他在春闈之後出去歷練一下的話,那麼父子之間的矛盾也就不存在了,當然,前提是周翼興落榜,如果他再次榜上有名的話,夫妻二人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小米,你大哥今年能回來過年不?”林氏一直想着這事兒呢!
要她說,家裡實在是太冷清。
大兒子遠在汴京,五年來沒有回過一次家。周翼興和周翼文兩兄弟在縣裡的書院讀書,也極少回來,只有在休息的時候才能回來小住兩天。
周小米就更不用說了,一年有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頭,讓她想把人拎過來,說教一頓都找不着地方下嘴。
家裡有那麼多鋪子,小米這個當老闆的,不能撒手不管吧?全都交給掌櫃的去做,讓他們全盤掌控自己家的生意,也是極不現實的。
這些道理,林氏都懂,可是她還是忍不住跟周小米報怨了幾句。
你說人到了她這個歲數,求的是啥,不就是想家裡都好好的,孩子們都在身邊,看着他們長大、成家,有出息嗎?
結果她這幾個兒女,倒都是有出息的,可是就是都不着家。
“你看看你李爺爺,啊,多少好人啊!可惜啊,臨了也沒見到你大叔。幸好你小叔守在他身邊,要不然啊,閉眼前兒孫都不在近前,那跟沒人送終有啥區別?”
周小米無奈,“娘,大年下的,你能不能說幾句吉利話?”李大夫在前年冬天的時候去世了,他死的時候,只有小兒子李秋實在,大兒子李春華卻沒能及時趕回來!這也成爲了他人生中最遺憾的一件事。
其實李大夫的身體一直挺好的,不知爲何,突然就不行了。周家人接到信兒的時候,人已經不在了。
李大夫對周家人有恩,所以周家人提起這個事兒,就覺得挺感慨的。
林氏瞪她,“啥吉利不吉利的,我就覺得你們幾個太能折騰了,大過年的都不回家。”
周小米無法,只好像周瑾求救,遞過去一個管管你媳婦的眼神。
周瑾接收到了女兒的信號後,輕咳了一聲,才湊過來一點道:“那個,媳婦,閨女纔回來,你總得讓她吃點東西,休息一會兒吧?”
林氏看了他們父女倆一眼,沒好氣的道:“行行行,我是惡人,中了吧?”隨後又問她,“你餓了沒有,想吃啥?我讓廚房的人給你做。”到底是心疼了。
周小米就笑,“還是娘對我好,娘,我餓了,外面可冷了,有手爐也不頂用,我想吃湯麪。熱呼呼的喝上一口湯,五臟六腑都暖和了。”
林氏覺得自己要被打敗了,只能吩咐下去,讓廚房給小姐做碗湯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