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米就怕周瑾會胡思亂想,所以趕忙轉移話題。
“對了,您回府的時候,是不是碰到外人了?”
“外人?哦!”
被周小米這麼一問,周瑾倒是想起來了,“對,碰到了一個姓袁的小夥子,說是咱們的鄰居,跟我打了招呼,還說讓咱們有空到他家去坐坐。你不說我還真忘了。”
“我勸您啊,還是離他們家人遠點吧!免得啊,日後沾到手裡,掙不脫!”
周瑾不解:“這話怎麼說的,遠親不如近鄰,我瞧着小夥子算是彬彬有禮的,可是做過什麼冒犯你的事?”
“哪兒啊!”周小米當下就把袁家姑娘看上週翼興,屢次三番上門湊近乎,還讓人潛入周翼興的書房,放了荷包的事情說了一遍。
“……那荷包裡,還裝着一小截用紅線綁着的頭髮呢!幸虧當時我多長了個心眼,讓紅衣暗中跟着那丫頭,纔沒讓他們得逞,不然的話,哼,你們現在就等着喝媳婦茶吧!”
啊!!!
還有這種事!!!
周瑾和林氏聽得目瞪口呆,這姑娘膽子也太大了,也太不要臉了!也幸虧家裡的小子是個好樣的,沒被那姑娘唬弄住。也幸虧閨女多長了一個心眼,要不然啊,這門親還不得坐實了?
嘖嘖,鴛鴦戲水的荷包,裡頭還裝着用紅線綁着的頭髮!
花樣可真多。
“行了,到底都是在一個衚衕口住着的,只要他們不再來打擾咱們就行了。”
周小米也道:“爹孃,你們出門的時候注意一些,我已經吩咐過門房的人了,袁家的人來了,一律不見。估計經過這回的事兒以後,他們也不敢再做什麼了。”
夫妻倆點了點頭,覺得還是萬事小心的好。
“爹,您下午沒事,還上銀樓看看去吧,也跟我二哥學學認東西,總不能自己家都開鋪子了,還分不清貓眼兒和碧璽吧?”周小米打趣他一句,又道:“我跟娘在家看賬,明個讓府裡的下人都正式認認人,沒準啊,我大哥能回來呢!”
“真的?”周瑾還是惦記大兒子,三兒子的,可是兩個孩子都有正事,他也沒辦法啊!如果能見上一面,知道孩子們都好,他也能放心些。
“真的,算算日子,我大哥應該能回來一趟的。”
周瑾和林氏都喜上眉梢,“好好,你跟你娘在家裡,我去鋪子。”周瑾覺得幹勁十足,叫上週安,帶了兩個小廝,就往鋪子裡去了。
“你瞧瞧,說風就是雨。”林氏搖了搖頭,接着道:“你快跟娘說說,繼續咱們上午說的那個……”
第二天,周翼虎果然回來了,還是跟着周翼興一起回來的,還帶回了一個消息。
周瑾和林氏還來不及好好跟兒子說說話,就被這個消息炸得有些轉不過頭來。
周幽的病已經好了大半,然後再次去了寶剎寺,據說是想求慧心大師指點迷津。
這事兒在京中都傳開了。
說是之前宋氏陪着王夫人去寺裡的時候,慧心大師無意中幫宋氏相了面,說她是有子送終,子孫綿延之相。並非外界所傳早年喪子,無子送終之命。
慧心大師那是何人?鐵口直斷!別人想要得到慧心大師的一句批語,是非常難的!慧心大師的話,還能有假?
可惜宋氏回去以後把這話跟周幽說了,周幽卻不信,偏說慧心大師是個瘋和尚,說的都是胡言亂語!宋氏爲此還跟周幽大鬧了一回,哭得傷心欲絕。
此事就被耽擱下來。
這次周幽被江大人氣病後,突然像回過味兒來了似的,幾次去寶剎寺求見慧心大師,希望能跟大師長談一次,問問他那嫡子是否還活着,下落如何。可惜慧心大師不肯見他。
所有人都在看周幽的熱鬧,覺得這個老頭是自己作死,別人要是知道自己的嫡子還活着,都是極其高興的,哪怕有一丁點的希望,都會不遺餘力的去尋找。這老頭到好,不但不信,還敢對慧心大師不敬!這會兒知道厲害了吧!
不過,周幽的嫡子到底還在不在世?當年的事兒到底是怎麼回事?
吃瓜看熱鬧的羣衆們表示,他們對這事兒很感興趣。
三十多年前的舊案,鬧得沸沸揚揚,連閉門思過的馬氏也聽到了風聲。雖然她很篤定,周瑾不可能活着,可是慧心大師的話,難道還有偏差不成?
“該打點的都打點好了,爹,明天您跟孩兒一起去一趟寶剎寺吧!祖母……祖父到時候都會去寶剎寺,相認之期,就定在明天。”
這一刻來得這麼突然,這麼快!
周瑾想了想,一口答應下來。
他回答的這麼痛快,倒讓周翼虎,周翼興和周小米兄妹幾個,都有些難以置信。
“你們這麼看着我幹什麼?”周瑾有些無奈的道:“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天不是嗎?你們爹我啊,已經準備得夠久了,早點認回去,早點了了你們祖母的一樁心事,是不是?”
周小米點頭,輕聲道:“爹,您想得挺全面的。不過就算是祖父答應了讓你們分家,只怕也要回府裡待上一段時間呢!”
“這個我跟你爹都曉得。”林氏插了一句嘴,道:“搞不好,今年怕是要留在尚書府過年了。”
周瑾就道:“那也沒啥,以後還不是要回來過年。”即便是分家了,只要父母健在,過年的時候還是一樣要回到父母身邊的,這是規矩。
林氏點了點頭,很是贊同。
“既然這樣,那就準備準備吧!”
“別的都好說,一定不能忘了把那塊玉佩戴上。”當初從周秀兒的婚房裡搜出來的那塊玉佩,也是個見證。
“嗯,爹,您不用緊張,咱們就當是去寺廟逛逛,碰上了許久不見的熟人吧!再說,不用您做什麼,您就等着聽我祖父對外的說辭就完事了。”
周幽是安排好了一切的。
周瑾點了點頭,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們啊,都靜靜啊,我心裡有數。”
衆人不想給他壓力,便都不說話了。
周瑾坐在那兒好一會兒,才道:“我準備好了,你們不用擔心。那個,虎子剛回來,趕緊給孩子弄點好吃的,吃完了飯,都早點休息,明天還有大事呢!”
“哎!”周小米知道周瑾是真的準備好了,而且沒有啥心理負擔,就道:“那,不如吃暖鍋啊,這汴京城的天氣雖然比遼東府暖和了不少,但是冬天也挺冷的。咱們吃暖鍋,散散寒氣。”
大夥都覺得這個主意好,周小米就和林氏去安排了。
一家人圍坐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吃了一回火鍋。周瑾甚至喝了一點酒,但終究怕誤事,只是淺嘗。
林氏也道:家裡唯獨缺了周翼文,要是老三能回來,就更好了。
周翼文爲了準備恩科,一天十二個時辰,恨不能當成二十四個時辰用,哪裡有時間回家啊。
周小米還說呢,他三哥應該勞逸結合,過幾天就該扔開書本,好好放鬆一下心情,用一顆平常心來準備恩科的考試。太緊張,或者是太疲勞,都不好。
大家都覺得應該這樣,周瑾就對周翼虎道:“改日給老三遞個話,交待一聲。”
周翼虎點頭。
大家吃完了飯,就各自回房休息,因爲明天還有重要的事情,所以誰也不敢打攪周瑾的好夢。
其實周瑾還真是有點睡不着,他心裡,未必像表面上那樣平靜。
林氏或許最瞭解他吧,所以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靜靜的陪着他。這種無聲的支持和陪伴,反而最能讓人放鬆心情。
周瑾不知不覺的睡着了,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早,周瑾和林氏照常早起。
這兩個人都有自己的習慣,不喜歡丫頭,婆子近身服侍,所以到現在林氏屋裡頭,也只留了李嫂,顧嬤嬤這兩個人。丫頭們也都知道他們的規矩,輕易不往兩個人身邊湊。
李嫂聽到屋裡的動靜,才吩咐人打了水來,讓二人梳洗。夫妻二人剛剛收拾好,周翼虎他們就過來了,一家子人除了老五老六還有睡外,都起了個大早。
“怎麼都過來了?又不是什麼大事。”周瑾指指外頭的天色道:“天還沒大亮呢,都回去睡會兒。”
誰還有心思睡覺?
“我想陪爹孃吃早飯。”周小米乖巧的道:“我正在長身體的時候,容易餓嘛。”
不過是個說辭罷了,誰也不能當真。
“好,那就一起吃早飯吧。”
很快,早飯就端了上來。周氏夫妻帶着三個孩子,默默的吃了一頓早飯。
這頓飯吃得比平時要慢很多,每個人心裡都在想,也不知道以後他們還能不能這樣圍坐在一起,安安靜靜的吃一頓飯。或許回了尚書府以後,這將是奢望吧!
飯後,周瑾回屋換衣裳,周翼虎則是吩咐人備車。今天他不騎馬,要陪自個兒老爹坐一回馬車。
周小米和周翼興一直在廊下等着。
周瑾換了一身水洗藍繭綢窄袖襖袍,紮了一條素淨的腰帶,外頭披了件帶毛領的黑色大披風。頭髮用串了瑪瑙石的線繩紮了起來,腰間掛上那枚信物玉佩,一隻青色荷包,整個人看起來比平時精神了不少。
林氏一邊幫他打理身上的衣裳,一邊道:“我看你啊,平時就該這麼穿,精神,瞧着也年輕呢!”
周瑾就笑,“我都這個年紀了,還要什麼精神不精神的?換了旁人家,只怕都當上祖父了,還能年輕到哪兒去?”
提起這個,林氏就覺得心塞,大兒子翻過年都二十一了,二兒子呢,也十九了,可是這兩孩子的親事還沒着落呢!
算了,等這事兒了了,再說吧!
“爹,娘。”房門剛打開,周小米和周翼興就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兄妹倆一見周瑾的打扮,都忍不住眼睛一亮。
“爹,您穿這身可真精神。”
“您平時就該這麼穿,好看。”
林氏抿脣笑,“怎麼樣,我說什麼來着。”
周瑾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被人評頭論足的說好看呢,所以有些微微害羞。更何況這話是從自個閨女,兒子嘴裡說出來的,他就更不好意思了。
“去去,爹都一把年紀了,什麼好看不好看的。”
周翼虎闊步走來。“爹,馬車安排好了,咱們現在就走吧!”往郊外去,還要走上一段路,平時騎馬能快些,坐馬車的話,就得早些出發。
“好,走吧!”周瑾大手一揮,跟周翼虎並肩朝外走去。
周翼興連忙道:“我也去,我送送爹,然後就去鋪子裡了。”他跟林氏招呼了一聲,也追了過去。
不知不覺的,兩個兒子已經長大成人了,居然比他們爹都高了。
林氏和周小米就站在廊下,目送着三人離開。
周小米感覺林氏在發抖,她連忙扶住林氏的手臂,“娘!”
林氏深吸了一口氣,道:“娘沒事,沒事。”她的眼眶,分明紅了,還強忍着說自己無事。
周小米語氣堅定的道:“娘,您放心,沒事的!”
林氏重重的點頭,又吸了吸鼻子,道:“娘知道,娘知道。”她爲了安撫周小米,爲了表示自己並沒有慌亂,還拍了拍周小米的手。
林氏的手冰涼,一點溫度也沒有。
周小米連忙扶住她,“娘,回屋吧!有話回屋說。”
娘倆就回了稍間,讓人點上炭,端來熱茶,枯坐着等消息。
周小米讓人給林氏煮了一些杏仁羊奶來喝,還囑咐裡頭多放一些糖,甜甜的味道,總能讓人心情愉快。
沒一會兒,老五老六也起來了。
兩個孩子還小,家裡的大事,一般都不對他們講。兩個孩子只以爲今天與往常沒有什麼不同,所以在林氏面前表現得跟往常一樣,沒有半點小心翼翼。
他們越能鬧騰,就越能分散林氏的注意力。林氏聽到兩個孩子還沒吃飯,就連忙起身給他們拿了點心吃,還吩咐把他們的早飯拿到稍間來吃,特意囑咐讓廚房的人把雞湯溫了,給他們每人用一碗。
周小米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周幽和周翼虎的馬車,也漸漸駛離了熱鬧的汴京城,朝着城郊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