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推開院子門走了進去,她站在門口把頭上的方巾解了下來揣好,又撣了撣身上的土,這才往院子裡走去。
老二媳婦劉氏在廚房裡做飯,大麥和小麥這姐倆兒不知道幹啥去了,一個也不在。
林氏是個勤快人,又是個不計較的,與老二媳婦劉氏相處得還算和睦,所以決定伸把手。
林氏在廚房門口的木盆裡洗了手,轉身進了廚房。
“還有啥活沒幹,我來。”林氏一向話不多,可句句都在點子上。
劉氏笑了笑,“大嫂,不用你。”憑心而論,菜園子裡的活可比廚房裡的活重多了,劉氏不是個懶的,平時還有閨女幫自己打下手,因此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還算輕鬆。
林氏見一旁的鹹菜瓜子還沒切,便挽起了袖子,拿起菜刀,麻利的切了起來,邊切還邊道:“你跟我客氣啥,這也不算啥活,早做完早吃飯。”
劉氏應了一聲,轉身起鍋去了,竈上蒸的玉米麪餑餑,剛好出鍋。
就在這時,上房突然傳來一聲嚎叫聲,那聲音聽着頗爲刺耳,好像受了什麼驚嚇似的。
林氏的手一頓,不由自主的回頭看劉氏,劉氏也正向她看過來。
聽聲音,這動靜應該是秀兒的。
她那個小姑子……
林氏轉過頭,低頭繼續切菜,假裝沒聽見。
劉氏站在她身後動了動嘴皮,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該說。
早上小麥讓小米給周秀兒送洗臉水,小米到現在還沒出來呢!
劉氏想了想,還是開口道:“大嫂,早上我看到小米給秀兒送洗臉水,到現在還沒出來呢,該不會……”
林氏一愣,一下子把菜刀扔在了案板上,她三步並做兩步的來到上房,把袖子放好,又抿了抿鬢角,這才進了屋。
三房的吳氏剛起來,一出門就碰到了林氏,剛要打個招呼,誰知林氏竟低頭進了東屋。吳氏轉了轉眼珠子,輕手輕腳的來到東屋門口聽聲。
林氏進了東屋。
公公像往常一樣坐在炕上,手裡的煙桿子冒着火星子,可他卻沒抽,直直的想着什麼。
婆婆不在……
怎麼這麼反常?
林氏心裡一緊,招呼也沒打一個,大步進了裡間,簾子一挑,她一眼就看見倒在了血泊裡的女兒。
“三丫兒?”林氏的聲音都抖了起來,孩子倒在了地上,腦袋下面一小灘血,臉白嚇人,牙關緊閉叫也叫不醒。
“三丫兒?”林氏大哭,“秀兒,三丫早上還好好的,咋這樣了?”
周秀兒在一旁傻了眼,她也沒想到自己會失手把人推成這樣,下意識的開口道:“我就推了她一下……”
許氏連忙去捂女兒的嘴,誰想還是晚了一步,事情到底如何,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許氏現在後悔了,如果早知道秀兒會把三丫頭推成這樣,她就該進來阻止纔是。
林氏聽出來了,原來自己女兒竟是被周秀兒推倒的。可眼下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得趕緊救人。
林氏抹了一把眼淚,抱起周小米就往外跑,她常年幹活,力氣很大,周小米長得又瘦又小,所以橫抱起來也沒費什麼力氣。
“站住,你這是要幹啥去?”
剛到外間,林氏就被周老爺子叫住了。
“爹,小米讓秀兒推了,腦袋出了好多血,我去找大夫。”林氏理所當然的抱着女兒往外跑,結果卻被周老爺子呵斥住了。
“你哪兒也不許去。”
裡屋的許氏聽了這話,也反應過來,她連忙安撫了自己女兒兩句,轉身掀了簾子來到了外屋。
“不許去,小孩子磕磕碰碰很正常,用得着看大夫嗎?”許氏盤腿坐到炕上,臉陰沉得像是要下雨似的。
看大夫?那怎麼行?被林氏這麼一鬧,全村人不都得知道秀兒推了三丫頭的事兒?秀兒的名聲本來就不太好,再傳出當姑姑打侄女這種事情,她還要不要嫁人了?
“農家的孩子,有多金貴?大夫不準請,誰敢出這個院子,我老婆子就跟她拼了。”許氏一邊說,一邊紅着眼睛瞪起林氏來,要不是怕被人聽見對秀兒的名聲不好,只怕她早就要開始嚎啕大哭了。
東屋外,吳氏一臉的壞笑,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冷不丁身後湊過來個人,嚇了她一跳。
“嚇死我了。”吳氏扭頭見來人是自己的丈夫,一顆心纔算歸了位,不過她仍舊小聲的抱怨了一句。
“聽啥呢?”周大河也知道媳婦有偷摸聽聲的毛病,因此他也把聲音壓低了,怕被別人發現。
吳氏瞪了他一眼,又把耳朵湊了過去。
屋裡,林氏淚如雨下,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懷裡的女兒,看着她蒼白的小臉,心像刀割似的疼。她擡頭看了看周老爺子,卻見對方早已抽起了旱菸,眼皮都沒擡一下。
“爹孃,孩子若只是磕了一下,我是不會去帶她看大夫的,可是娘,你也看見了,小米流了好多血,又傷在頭上,這萬一要是有個好歹……”
許氏冷哼一聲,“不許去,就你生的種精貴?一個賠錢貨,還請大夫?”
林氏哆嗦着,抱着周小米跪了下去,“娘,我求你了,就這一回,求你派人給大夫送個信,讓她來看看小米吧!再晚,我怕孩子……”大海不在家,兩個兒子也不在近前,一個幫手也沒有,她真怕自己護不住女兒。
“哭什麼哭,誰家的孩子不是摔跟頭長大的,夭折幾個也是正常的。你這個掃把星,別在這嚎,晦氣。”許氏翻了翻眼皮,唾沫星子飛出老遠。
林氏在地上跪着,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周家是倒了八輩子的黴,才娶了你這麼個玩意兒。”許氏一張嘴,就是罵人的話。
林氏心裡委屈,可這個時候根本不是爭長短的時候,閨女的命要緊。
“爹,小米腦袋出了那麼多的血,再不請大夫,孩子的命就沒了。”林氏知道,在這個家裡,公公的話大過天,沒有人敢忤逆他的意思,想給三丫請大夫,就得說動公公。
許氏咬着後槽牙道:“小孩子哪有那麼金貴,磕出血了,就捂點草木灰,請什麼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