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佳瑤並不是坐以待斃的人。
已經知道馮家請了能人異士來對付自己,她怎會任由別人作踐自己,不找回場子去呢!
在旁人眼裡,自己就那麼好欺負?
馮微姿爲什麼嫁給別人做了填房?
雲霆雷爲什麼會被人發現跟個小寡婦牽扯不清?
馮氏又爲什麼會中風?
難道這些都不是教訓嗎?
又或者,因爲她沒有痛下殺手,所以這些人當她是個好性的。
周佳瑤在心裡輕嘆了一聲,到底是受前世的影響太深了,總覺得人命是精貴的,不可好生嗜殺。就算其人有罪,也該押去衙門,按着律法,正經八百的判一回,定罪,纔是正理。
但是,她的心慈手軟換來什麼了?
除了得寸進尺,再無其他。
周佳瑤不由得想起當初在遼東府的日子。
那時候她對許氏,對周秀兒等人,也是如此。
總以爲人心都是肉長的,人性本善。
想着給她們點教訓,或許日後就能和平相處了。
可是,現實中的情景總是比想象中的要殘酷很多。
心慈手軟換來的,不過是對方變本加厲的回敬罷了。
好比這次麻氏姑侄的事,又豈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的?
上次馮家把事情鬧得那樣大,到頭來又怎麼了?
還不是不了了之了。
三司聯合查了許久都沒查出什麼名目來,難不成還能一直查下去?
聽說王家那邊,已經出面在平息此事了。
馮家人,倒是抱了一條粗大腿,也不知道這王家,能保他們到幾時。
周佳瑤打定了主意,要給馮家人點顏色瞧瞧,便讓紅衣去了易得檔,讓史家兄弟去打聽麻氏姑侄的下落。
只是打聽了好幾天,卻什麼都沒打聽出來。
不知道是這麻氏姑侄行蹤過於隱秘,還是有人替她們做了善後,總之史家兄弟打探了好幾天,卻沒有打探出關於麻氏姑侄的任何消息。
不過,這兄弟二人都是謹慎又細心的性子,雖然沒有查到麻氏姑侄確切的蹤跡和下落,但是卻細心的從一些蛛絲馬跡上發現了不妥之處。
“據那些出城的鄉民們說,那日不知怎麼的,突然竄出了幾個壯漢,將他們都攔了,不讓過去。後來史家兄弟還曾悄悄去茶寮附近查看過,知道那天好像有個女扮男裝的小哥兒被人攔住了,對方口氣不佳,兩邊差點打起來,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卻是和好了。”
周佳瑤聽了這番話,當下便懷疑那個女扮男裝的小哥兒,應該就是麻氏的那個侄女。看來麻氏,是真的死了。
想到此處,她不由得生出一股無力感來。
那麻氏也不知因何而死!
就算自己間接害死了她,又有什麼的?
不是自己不拿人命當回事,而是麻氏害自己在先,身上又揹着謀害郡主的嫌疑,怎麼瞧她都應該是個人物。可是她就這麼死了,當年謀害郡主的事也就斷了線索,讓周佳瑤心裡如何能舒坦得起來?
“若是麻氏死了,那屍首總有停靈下葬的地方嗎?順着這個,也查不出?”
到底是不甘心呢!
紅衣道:“此事史家兄弟也曾留意過,去了義莊和寺廟裡打探,卻是一無所獲。”
外鄉人客死他鄉,都是有講究的。若是經濟上充裕的,都會選擇去寺廟停靈,做場法事。實在囊中羞澀的,也要在義莊停靈,方可扶靈回鄉。
這兩處若是查不出什麼,那麻氏姑侄的下落怕是就真的難尋了。
也許就地安葬了也說不定,又或是將人火葬了也是有的,化成了一捧灰,便是她在這世上最後的印記了。
周佳瑤大概也沒有想到,自己歪打正着,已經猜到了麻氏的歸處。
算了,人都死了,再執着下去就沒有意思了。
“讓人盯着馮家大爺!若是有什麼事,再讓人遞話過來!”
紅衣沒有答話,反而微微低頭,不知道再想什麼,片刻後,方纔擡頭,似是有話要說。
“有什麼話就問,你一向是灑脫性子,怎麼也婆媽起來了。”
聽了這話,紅衣便自在了幾分,眼睛裡還帶上了兩分笑模樣,“夫人爲何讓人盯着馮家大爺,而非是馮家三爺?”不是說那位馮三爺,纔是馮家的接班人物嗎?雖是庶出,可是除了出身差一些,論才能,武藝都是出挑的。
馮三爺是與麻家姑侄直接接觸的接着人,正經的碼頭不拜,卻拜馮家大爺這樣的野碼頭,實在是讓她有些摸不到頭腦。
“你也不想想,那馮老三可是個好相與的?他手下的人,都是他從外面帶回來的,而他這些年究竟在哪裡習藝,師從何人,卻是怎麼查都查不出來。這個人不簡單,咱們招惹他,只會打草驚蛇。馮家大爺嘛,雖然對咱們有所隱瞞,但總算是顧全大局,知道輕重的人。馮老三那邊,就算咱們不盯着,馮家大爺也會派人盯着的。只要咱們盯住了馮家大爺,便是能耐了。”
紅衣恍然大悟,道:“還是夫人厲害,是奴婢想左了。”
“你去吧,叫史家兄弟辛苦一些!”
紅衣點了點頭,退了出去。
周佳瑤嘆了一口氣,心念微動,將世子報平安的那封家信從仙府小築之中取了出來。
上面總共就兩行字,她早就已經背得滾瓜爛熟了,可是眼下看了,仍是覺得眼眶發熱。
那人也是夠狠心的,只寄了這麼一封信回來,也不知道現在人如何了,差事辦得如何了?也不知道有沒有二哥的消息。
她想了半晌,又把那信收了起來。
段氏端了一份冰盤過來。
盤子裡擺了幾樣切好的瓜果,上頭插着銀製的小籤子,看着晶瑩剔透的,倒是讓人食指大動。
“夫人快來嚐嚐,這是莊子上新送來的瓜果,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居然比往年早上市近一個月。奴婢活到這麼大年紀,還沒瞧見過這個時候下果子的呢!”
周佳瑤也來了興致,讓小丫頭拿了水,投了帕子擦了手,吃了兩塊。
味道不錯,可是吃到周佳瑤嘴裡,也就那樣吧!她有仙府小築在手,尋常東西種下去,都能結出不一樣的東西來,若是論味道,又有哪裡出的東西,能比得上?
“你拿下去,與桃兒幾個分了吧!”她捧着茶碗,漱了口,便歪在榻上,想要小睡片刻。
到底是最近事情太多,傷心費神的,精氣神看着不如往昔。
段氏嘴上不說,心裡卻難免替自家主子抱屈。這日子過得戰戰兢兢的,便沒有尋常人家快活。
“夫人,奴婢就在廊下,您若是有事兒,就叫奴婢。”段氏親自侍候着周佳瑤歇下,將屋裡侍候的小丫頭打發出去,自己則是拿了個小馬紮,坐在了廊下。
院子裡靜悄悄的,婆子們走路的時候,都放輕的步伐。
沒過多久,前邊突然傳來蹬蹬的腳步聲!
那動靜不小,想來來人應該是小跑着過來的。
段氏聽了,眉心沒由來的跳了兩跳,卻見有個丫頭急步而來,到了院子裡小跑便成了快走,見到段氏的時候,忙不迭的蹲了蹲身子,在她耳邊悄聲說了兩句話。
段氏聽了,大驚,咬着牙轉身進了屋。
周佳瑤其實一直沒睡着,段氏一進屋,她便睜開了眼睛,見段氏一臉的舉棋不定之色,當下便問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段氏蹲了蹲身子,方纔道:“小馮姨奶奶那邊,似乎不太好。”
“怎麼了?”周佳瑤從榻上起身,一臉的驚訝之色。
小馮氏大概是學乖了,有了身孕以後,一直都老老實實的待在自己的院子裡。除了服侍雲鵬,她便在屋子裡鼓搗一些小孩子能用得上的小玩意,親手做些小孩子穿的貼身衣物,乖的很。
周佳瑤知道這事兒以後,也挺意外的,不過一個女人要做母親了,性情有所收斂也是常事。所以乍聽小馮氏那邊出了事,她還是挺驚訝的。
“聽說小馮姨奶奶最近常做惡夢,晚間睡得不好,白天吃飯也不香。今日,似乎是見了紅,不大好。”
周佳瑤微驚,問她:“怎麼不請大夫?”自從馮氏中風了以後,府中中饋便暫時由雲如嬌和程嬤嬤管着。
程嬤嬤是馮氏身邊最得用的人,打理中饋是把好手。雲如嬌雖然性子有些古怪,可是從小到大都是馮氏親手教導的,在主持家務方面,也是頗有經驗,兩個人配合了一些時日,倒也沒出什麼大的差錯。
“此事,沒報給大小姐知道?”
段氏搖了搖頭,“這也是奴婢想不通之處。”照理說,小馮氏腹中的這塊肉,便是她的護身符。只要她把孩子平安生下來,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是國公爺的老來子(女),即便是庶出,也會備受寵愛。小馮氏應該將這塊肉,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纔是,爲何知道腹中胎兒有異,卻不請大夫呢?
或者,她是怕雲如嬌和程嬤嬤會在這個時候動什麼手腳?
段氏就把自己的猜測說了。
周佳瑤微微沉吟了一番,道:“也不是沒有道理!總歸是合作一場,別讓小馮氏覺得咱們厭棄了她。你去問問,看看她怎麼說,若是有合理的要求,倒也該幫她一把。”
段氏有些擔心,便道:“夫人,若是小馮氏有嫁禍之意,該如何?”
“你素來謹慎,想必也不會讓她們揪到什麼小辮子。咱們一來不送吃喝,二來也沒讓人去給她開方子,她就是腦袋上長出了角,又如何能嫁禍給咱們?”
“是,奴婢這便去!”
段氏一向機靈,倒也不覺得這事棘手,她整了整心神,交待幾夠大,便往小馮氏那裡去了。
小馮氏正臥在牀上抹淚呢!
這兩日她過得渾渾噩噩的,簡直猶在惡夢之中。她已經沒了非分之想,只想着平安把孩子生下來,有個依靠,誰知竟被那惡魔盯上了。
小梅嚇得夠嗆,可是心裡一點主意也沒有。
再這樣下去,只怕姨娘的孩子就要保不住了,可是這種事情,說出去誰能信?萬一走漏了什麼風聲,只怕姨娘就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小梅擔心的不行,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勸。
“姨娘,還是讓人去稟大小姐一聲,請個大夫來瞧瞧吧!您若是信不過她們,跟國公爺說一聲也行啊!何苦這麼熬着?”
小馮氏垂淚,“我有何臉面去跟國公爺說這個!”臉面倒是其次,只是她說了,國公爺會信嗎?
妾是什麼?不過是個玩意兒罷了!國公爺再怎麼寵愛她,還會袒護她不成?
她雖不像馮氏那樣,在雲鵬身邊多年,全然瞭解他的脾氣,但是小馮氏也曉得雲鵬是個什麼樣的人。這種事情一旦鬧出來,他臉上無光,不會拿那人怎麼樣,卻是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怪到自己頭上的。
就在這時,有人來稟,說是世子夫人派人來了。
小馮氏心裡先是一驚,緊接着露出兩分歡喜來,問道:“來的是哪個?”
“是大奶奶身邊的段大娘。”
小梅臉上露出欣喜之色來,“姨娘,趕緊把人請進來,方纔不算失禮。”
小馮氏回過神來,眼中的歡喜卻是不見了,道:“快請段大娘進來。”
少時,段氏進了屋,見到小馮氏的時候,也是吃了一驚。
這小馮氏看着清減了幾分,眼底的青色蓋也蓋不住,瞧着很是憔悴。
“見過姨奶奶。”
“段大娘快快免禮。”小馮氏早就脫胎換骨了,知道段氏在周佳瑤面前頗得臉面,不敢託大。
“小梅,快給段大娘搬個凳子來。”
小梅連忙應了,快手快腳的給段氏搬了個凳子,又忙不迭的讓人上茶。
段氏冷眼瞧着小馮氏如今的行事,簡直不敢把她同之前的那個馮玉盈聯繫在一起。
“姨奶奶客氣了,奴婢只是奉了大奶奶的吩咐,過來瞧瞧您。前一陣子,錦暉院的事情太多,姨奶奶這邊,就有些顧不上,奴婢今天過來,就是想問問姨奶奶,可有什麼缺的,少的,奴婢好回稟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