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新貴卻聽出了林得勝的意思,知道他後面還有話說。
果不其然,林得勝又道:“誰家的孩子沒捱過打啊!小孩子調皮搗蛋,不打幾下也不長記性。可是打歸打,整個林家集村的人教訓孩子,就沒你們家這麼捨得下手的!”他指了指虎子,隨後又把當年秀草溝那個孩子狀告繼母的事說了一回,
“虐打,鞭撻,殘害,這都是犯律法的事兒,你就是孩子的親爺親奶,也不成!”他停了一下,見周新貴似乎把話聽進去的模樣,才又道:“老哥哥,我可是好心給你提個醒,凡事別做得太過了,就算是律法不頂用,還有老天爺在上頭看着呢!”
許氏聽了這話,當下不樂意了,老臉一沉,當下道:“關老天爺屁事?”好像他們做了什麼虧心事,有報應似的。
周新貴再顧不得什麼臉面了,當下惡狠狠的衝着許氏道:“你給我閉嘴。”這個老太婆,真是看不清楚形勢,眼前林得勝已經對他們有諸多不滿了,再強硬下去,能得到什麼好果子吃?
許氏到底是怕周新貴幾分的,雖然還是把不高興寫在臉上,但卻是閉嘴了。
就在這時,周大江把李大夫請來了。
“怎麼回事?這回又是誰受傷了?”李大夫一進院,便大嗓門的問了這麼一句。
許氏一聽到李大夫的聲音,瞬間來了精神,什麼也顧不上了,只接迎了出來,站在門口的石條上高聲道:“李大夫來了?您快進屋給大河瞧瞧,那孩子被折傷了手,傷得不輕啊!”說完就要把人往西屋領。
李大夫進了門,看也不看許氏,直接奔着虎子過去了。
許氏暗罵了兩聲,眼睛像刀子一樣朝着林氏射了過去。她尚不死心,又跑到李大夫近前道:“李大夫,大河在西屋躺着呢,疼得直哼哼,您先給他瞧瞧吧!”沒再說不給虎子治傷的話。
林氏指節發白,只道:“娘,虎子都發熱了,先給……”虎子靠在她身上,燙得嚇人,林氏慌得不行,眼淚毫無預警的掉了下來。
“把嘴給我閉上。”許氏惡狠狠的說了這麼一句,如果這裡沒有別人在場,她很可能會扇林氏幾巴掌。
李大夫看了看周翼虎的傷,當下氣呼呼的道:“這是誰下得黑手?怎麼出手如此之重?”他瞞了一眼林得勝,又道:“里正也在?正好,虎子這打可不能白挨,你要給他主持公道,把那壞胚子抓起來,送官。”
許氏恨得牙根癢癢,知道李大夫這是故意放話給自己聽呢!這老匹夫一定是聽到了風聲,故意給自己難堪呢!可惜明知道這樣,自己也不能得罪他,李大夫醫術高超,有個頭疼腦熱的,找他一副藥就好了。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不生病不是?
許氏假裝聽不懂,笑得臉都僵了。
林得勝起身朝李大夫一拱手,道:“叔,您放心。”論輩份,林得勝是要叫李大夫一生叔的,除了輩份,李大夫扶危濟困之心也值得尊敬,當得起他這個里正的一禮。
李大夫只道:“把虎子扶回去,這裡不是看診的地方。”
林氏連忙應了一聲,讓周大江搭把手,把虎子扶出了上房,送回大房的屋子去了。
周小米和周翼興都很擔心周翼虎,雖然周小米很想留下來聽聽林得勝的話,可是兩下相比她更擔心周翼虎,所以便連忙跟了過去。
許氏不免又罵罵咧咧一陣,她惦記周大河的傷,轉身去了西屋,不一會兒,西屋便傳過來了許氏大罵吳氏的聲音,還有吳氏高高低低的哭泣辯解聲。
林得勝對許氏的罵聲充耳不聞,只與周新貴交耳低談。
“老哥哥,俗話說家和萬事興,你家老嫂子的脾氣,也該改一改了。”
周新貴沒說話,只是慢悠悠的點了起他的菸袋杆子,看起來並沒有把林得勝的話放在心上。
林得勝自然知道周新貴的想法,周新貴有股子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傲氣,好像根本不把村裡人放在眼裡似的。
“我的話中不中聽,老哥日後自然知道。現在我叫你一聲老哥,是看在咱們這些年的情面上。你周家的家務時我管不着,可這村裡的風氣,得正!”林得勝一改方纔的模樣,正色的道:“你家嫂子動不動就把孩子打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爲咱們林家集都是惡人呢,這事兒要是傳出去,誰家的姑娘還敢嫁過來?你家周秀兒可還沒嫁人呢,要是別人聽到嫂子是這樣的人,誰敢娶她?”
周新貴終於有了幾分動容之色。
林得勝趁熱打鐵,繼續道:“別的我就不再多說了。老哥你是明白人,你要知道,你是咱們村裡的一份子,你家裡的事兒,我可以不管!但是要是你家的事影響到村子的聲譽,那我這個里正可不能不管!就拿今天這事兒說吧,虎子身體好,我來得及時,一切尚有餘地!但是如果換個孩子,被嫂子打死了呢?人命關天,可不能兒戲對待!”
周新貴連手裡的煙都忘了抽。
“老哥不要忘了,你們周家,可是外來戶!”林得勝似笑非笑,言外之意是他隨時能讓周家在村裡待不下去!當初能落了他們的戶籍,如今也一樣能讓他們成爲黑戶!
周新貴抓着煙桿子的指節有些發白。
有些事,不能被揭開。
“你放心。”周新貴用盡全身力氣,方纔能說出話來,“這種事情以後一定不會再發生了。”
林得勝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只道:“老哥,您纔是一家之主,有些事,也該分些輕重。虎子的傷,還得治,別給孩子耽誤了。”
是怕他苛扣着不給看病吧!
周新貴點了點頭,“這個自然,這個自然。”
林得勝起身道:“好了,我走了,外頭的人也該散散了,整天看別人家的笑話,像什麼樣。”
周新貴假裝沒聽到,一直把人送到大門口,才轉身回來。
許氏聽到動靜,連忙迎過來,“老頭子,人走了?”
周新貴一言不發,轉身進了東屋。
許氏跟過去,碎碎唸叨着,“這林得勝,他算哪根蔥,敢管老孃的事!真是反了天了,一個小小的里正。想當初,老孃可是在……”
啪!
周新貴回手甩了許氏一個巴掌。他用了不少勁,打得許氏差點沒站住。
“當家的,你瘋了?”許氏捂着臉,驚訝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