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還沒有放棄嗎?
樑奕眼中,寒光大盛。
他自小就知道,最是無情帝王家。在皇家出生,註定一生六親無緣。親兄弟之間,水火不容,刀劍相向;父子之間,百般猜忌,相互試探。老子怕兒子結黨營私,謀權篡位;兒子怕老子不念血親之情,以不忠不孝之名治罪。
說白了,就是那個位置的誘惑力太大,誰都想爬上去。
皇帝並不糊塗,他的兒子多,每一個都悉心栽培,重點培養!但是孩子們的性格不同,有忠厚老實的,有貪玩不思進取的,有聰明奸詐的,還有胸襟窄小的。不管什麼樣的性格,都是他的兒子,就都有能坐到那個位子的機會,總能挑出一個合適的人選來接替大統。
所以皇帝的兒子們一出生,他們的母親,他們的外戚就開始幫着他們謀劃着如何剷除異己,如何將他們推到那個高位上去。
只是他們都忘了,他們要剷除的,是自己的手足兄弟,他們要算計的,是自己的父親!
當今皇帝忌諱什麼?結黨營私!當今皇帝討厭什麼?自作聰明!當今皇帝最厭惡什麼?冷血薄涼!
一個能繼承大統的人,不僅要才華兼備,有運籌帷幄,知人善任的能力。更主要的是,他要心懷天下,懂得取捨,能歷行法制,大度納言……
要培養出一個這樣的人,是很難的!
但是樑奕知道,皇帝還特別看重一點,就是孝!
大宋朝以孝治國,皇帝本身也是個極其孝順的兒子,他是太子順位登基,當初面對的明爭暗鬥,手相相殘之事,一點也不比旁人少!所以兒子們的這些手段,在他看來,不過是自己當年玩剩下的,根本不夠看。
樑奕並不覺得皇帝這樣隔岸觀火的態度有什麼不對!他父皇雖然不是千古一帝,但也算得上是位名君,若是連幾個兒子的把戲都看不透的話,如何治國?孩子們大了,心思也都不像小時候那樣單純了,既然他們願意在自己面前演兄友弟恭的戲碼,那他也不防陪着他們玩上一玩。
反正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何樂而不爲呢!
至於自己……
樑奕猜不透父皇的想法,難道說,那些始終不相信他有斷袖之癖的人當中,也有父皇嗎?要不然,他又爲何想幫自己張羅親事?
或許,只是掩人耳目,不想他丟了皇家的臉?
樑奕默默了。
雲霆霄似乎能瞭解一些樑奕的想法,他們倆也算得上是同命相連。自己這邊是個有事非不分的父親,把他那幾個庶子看得比眼珠子還重!皇上呢?兒子太多,若不是最優秀的,想獲取一些他的關注,是非常難的。若是太優秀了,只怕不僅皇帝會關注,其他人也會“格外”關注那位皇子,比如小時候的樑奕,正是因爲太過優秀,哪哪都好,纔會三番五次的遭遇毒手,小命差點不保。
說來說去,都是媳婦太多惹的禍!這些兄弟要都是一母同胞,哪裡會鬥得這麼厲害?可見媳婦多了不是件好事!
“好了,你也別想那麼多,或許皇上也只是想試探一下你呢!不過,你不會真的就頂着這個名頭過一輩子吧?”樑奕是個正常的男人,龍陽之好都是他拿來糊弄人,保命的法子。雲霆霄知道,他對那個位子不感興趣,要不然也不會給自己安這麼一個名頭。當皇帝的人,身上都不能有污點,就算有,也要千方百計的想辦法給自己抹去,實在抹不去的,還要找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把自己推到一個迫不得已的位置上,給人一種不得已而爲之的假象,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是完美的。
天子,豈能是個有污點,有瑕疵的人?
改史書這種事情,歷朝歷代都發生過,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
如果樑奕對那個位子有興趣的話,他當初也不會使這麼一招,讓自己成了一個有龍陽之好名聲的人了。
“我自有打算。”樑奕收起自己的玩世不恭,一本正經的對雲霆霄道:“你也該打算起來,莫要着了人家的道,小心使得萬年船。”
雲霆霄點頭,有些事,確實應該打算起來。
“聽說皇上想加恩科,開武舉?”
本朝早有武舉先例,只是跟科舉比起來,時間不那麼確定,三年一次大比,時間改期,延後。最近這幾年,都沒有舉行過武舉選拔。
本朝的武舉選拔,跟科舉完全不是一個程序。首先,武舉報名這一塊,就有很多限制。尋常人家的孩子,根本沒有機會參加武舉,有機會報名參加的,必須是軍戶子弟,世家子弟這些已經觸及到“武職”邊緣的人!還要有七品以上武官的保薦,才能順利報名。
自古窮文富武,不是沒有道理的。
讀書走科舉之路,被天下窮人視爲改變命運的機會。
而武舉之路,卻不是草莽英雄飛黃騰達的機會。所謂亂世出英雄,有武者,振臂高呼,或許能爲自己開創一片新的天地,可是盛世之年,平民武者,難有出頭之日。
大宋朝如今雖算不得太平盛世,但是經濟發達、文化繁榮、科技進步、國力強勁,國策也是積級向上,並沒有出現歷史中重文輕武,軍事軟弱的現象。四周雖然有蠻夷小國在,但是都頗畏懼天朝之威,雖蠢蠢欲動,但也沒見哪個來犯。
正因爲如此,近幾年武舉選拔之事,就被擱置了。
如今聖上有意開恩科,又準備加設武舉,看來是已經有了一個成熟的想法,也預料到了周邊小國的一些舉動,想必未來幾年,應該會有大動作。
“是啊!老頭子這是看出那幫孫子的苗頭來了!他現在也算是年富力強的時候,要是能收拾兩個小國,威懾一下‘左鄰右舍’也是不錯的。估計是想讓新君登基之時,少些煩惱吧。”父皇也是父,自然也會爲兒子着想。只可惜先君臣,後父子,父子之情到什麼時候,也抵不上江山社稷來得重要。
雲霆霄點頭,算是默認了他的說法。
“你怎麼突然關心起武舉的事情來了?”雲家是武行出身,手中本就有兵權,當年正因爲有救駕之功,這才一躍成了汴京城裡的勳貴人家。雲霆霄如今是世子,又擔着輕車都尉的頭銜,根本犯不着去參加什麼狗屁的武舉啊!
樑奕靈光一閃,“哦,我知道了,你是想舉薦那個傻大個兒去?”
傻大個兒?
雲霆霄的臉不由得黑了黑,那是自己未來的大舅子好不好?再說,那人話不多,可是腦子精明着呢,哪裡傻了?
“嘖嘖,看不出來啊,你倒是挺看重那個傻大個兒的。”樑奕對雲霆霄也算是知根知底了,這傢伙從小眼界就高,被無量真人慣壞了,一般人還真就入不了他的眼。
雲霆霄莫名心虛,板着臉道:“此人得用。”
關於周翼虎的事兒,樑奕也知曉一二,便道:“你打算舉薦他參加武舉?若是贏了,可是想讓他認祖歸宗?”
雲霆霄搖了搖頭,他從來沒有想過讓周翼虎一家子上門去認祖歸宗,該是周幽那老東西自己求着他們回去纔是。
一個武狀元,一個文狀元,再加上一個富甲一方的富鄉,光是這三樣,就足夠讓周幽低頭了。
雲霆霄很有信心。
不過,現在還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樑奕看得出來他另有打算,也不強求他都說出來,只是道:“周幽是吏部尚書,吏部油水足,加上他一向有親近王家之意,這次的事兒,恐怕他也參與其中了。”可惜,他們並沒有掌握到周家的證據,如果能將周幽拉下馬,對王家也好,太子也罷,絕對是個不小的打擊。
可惜傀儡已經被斬立絕了。
雲霆霄只道:“現在還不是時候、”指的是周幽的死期未到。
樑奕點頭,道:“武舉的事兒,最近應該就能落實下來了。有你做舉薦人,那傻大個報名是不成問題的。只不過,武舉也不光是比刀馬功夫,也要校考排兵佈陣的,他行嗎?”聽說那傻大個兒天生神力,使得一手好刀,就不知道能不能帶兵了。
雲霆霄只道:“你且放心吧!”
那語氣,竟是十足十有把握的模樣。
樑奕挑眉,對周翼虎倒是多了幾分興趣,能讓雲霆霄讚不絕口,費心結交之人,絕對不容小覷。
“如此,我靜候佳音了,世子爺!”樑奕整個人的狀態都變了,臉上的表情帶了幾分輕挑,眼角微挑,脣角上揚,氣質馬上變了一個樣。
真是夠了。
雲霆霄冷哼一聲,起身離位,推門走了出去。
樑奕變臉,小聲道:“真沒意思!”玩一下能怎麼樣!!!
雲霆霄順着來路,離開了議事的密室。很快與周翼虎匯合!
周翼虎知道這青宅之內,也有衆多耳目,當下什麼也沒問,跟在雲霆霄身後往外走。
行至半路,居然碰到了雲霆雷。
雲霆雷是雲霆霄同父異母的庶弟,他孃親是馮寶珠。
說起來,雲霆雷的點子也是夠背的。
當年馮寶珠是先平南王郡主一步有孕的,因爲雲鵬對她的寵愛,所以她並沒有服用避子湯藥,反而比正妻早一步懷孕。其實這就是妥妥的寵妾滅妻啊!放在那些有規矩的人家裡,一碗紅花灌下去,看你老實不老實。
可是雲家是武將世家出身,跟那些清貴名士家裡的規矩不一樣,周幽上無老母,嚴父,又早早的與兄弟們分了家,哪裡會在乎別人的想法?馮寶珠與他青梅竹馬,端得是小意溫柔的款,比郡主那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樣子更能抓住他的眼球。
寵妾,也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就算馮寶珠先一步有孕,就算雲鵬不介意自己的第一個孩子是庶出,可是老天爺看不下去了啊!明明比馮寶珠晚孕的郡主,卻因爲早產,硬生生的先把孩子生了下來。
等到雲霆霄都落了地,馮寶珠那邊才發動起來,折騰了一晚上,纔在第二天早上把雲霆雷生了下來。
故而,雲霆霄是嫡長子,生辰是在九月初九。而云霆雷則成庶長子變成了雲家二少爺,生辰是九月初十。
天意如此。
爲了這個事兒,馮寶珠連月子都沒坐好,差點把眼睛哭瞎,還指責郡主用了什麼催生之法,暗地裡朝雲鵬吹枕邊風,無非說她爲了爭個長幼,不顧孩子身體等等。
雲鵬本是不信的。宋氏可是大家閨秀,哪裡能爲了這個,就傷了孩子的根本呢!奈何馮寶珠****哭鬧不休,爲了安撫她,雲鵬只得朝郡主發難。
郡主才懶得跟這些小人置氣呢,當下讓教養嬤嬤往房門外一站,連雲鵬的面都沒見。
你是雲國公不假,可是你也是郡馬爺啊!先君臣,後夫妻。
把雲鵬氣得不輕,可也毫無辦法。
雲霆霄對這個只比自己小一天的庶弟很是看不上,他天天一副自命不凡的樣子,好像比誰都高貴似的。
雲霆霄見了雲霆雷,面無表情。
可是雲霆雷卻是一副有話要跟他講的樣子。
“大哥,幸虧在這兒看到你了。”雲霆雷長得並不難看,相反因爲娘和老子的容貌還算出色的關係,他也生得很耐看。只是五官雖然長得很出色,但是氣質卻不怎麼好,整個人都非常陰鬱,給人一種陰森無比的感覺。
就好像現在這樣,他臉上明明掛着笑,可是眼底裡卻是陰寒的。好像一隻藏在暗處的毒蛇,一個不注意就竄出來……
“找我?何事?”雲霆霄在府裡的日子並不多,他是在南邊長大的,沒怎麼跟“家裡人”相處過,但是,他對雲府裡的每一個角落,都瞭如指掌!也包括這個庶弟。
“大哥,幾位表妹剛剛進府,母親差我將你喚回去。”
雲霆霄額上青筋直蹦,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堂堂雲國公府,竟然讓一個妾室當家,雖然她是貴妾,可也沒有道理對世子指手畫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