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山間雲霧瀰漫,遠遠的看過去,只覺得那霧氣似一層薄紗一般,把整個山野都罩住了,陽光從薄雲中探出,透過林間那層層疊疊的枝蔓照過來,把寬大葉子上的露珠照得五光十色,好不耀眼。林子裡有一股子清甜的氣味兒散開,好像是花香,又好像是露水香,還摻雜了松脂的味道,吸一口讓人神清氣爽,人彷彿也精神了幾分。
有打柴的樵夫擔着柴,順着蜿蜒的小路下山來,他體力很好,擔着百十來斤的柴走路,臉不紅,氣不喘,甚至有的時候,還會高興的吼上兩嗓子山歌:
“太陽出來嘍!亮堂堂哩!”
那歌聲中氣十足,尾音微微向上挑起,帶着迴音落下,在山裡不住的迴響,驚得那些大早上出來覓食的鳥雀四下飛散。
山坳裡,飄起了裊裊炊煙,布穀鳥悠揚的叫聲響徹山林。天才見亮,勤勞的農家人已經早早起來開始了一天的勞作,各家各院裡鍋碗瓢盆的碰撞聲此起彼伏,匯成一道道悅耳的音符。
上坎兒的老周家,也早早起來了。
上坎兒不是個地名,但是林家集的人卻都這麼叫,那裡地勢頗高,有幾棵高大的楊樹,一到夏天,樹下就坐滿了納涼的人,十分熱鬧。
老周家就正好坐落在這道坎兒上,長長的院子,高高的石頭院牆,四間青磚綠瓦砌起來的正房,坐北朝南,方方正正,敦敦實實的,看起來很是氣派,雖然比不得鎮上那些有錢人家的宅子,但是在林家集這種鄉下地方,那也絕對是蠍子粑粑獨一份兒了。
“啊,天殺的小賊!”
突然,周家的院子裡,傳來了一聲猶如殺豬般的嚎叫聲,驚得那些在樹下覓食的麻雀,拍着翅膀飛走了。
周秀兒氣勢洶洶的站在院子裡,雙手叉腰,大聲罵道:“敢個不要臉的小賊,偷了我的雞腿兒?”大概是真被氣着了,周秀兒臉上的肥肉也隨着說話聲一顫一顫的,讓人看了覺得分外的觸目驚心。
院子裡,周家大房的小女兒周小米,正在和二房的兩個女兒,周大麥,周小麥一起餵鴨子,聽了周秀兒的怒罵聲,她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而另外兩個小丫頭,則是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脖子。
二房的媳婦劉氏在廚房裡做飯,對周秀兒的罵聲充耳不聞。
周秀兒的怒火已經達到了頂點。
前天有大集,她跟着老孃許氏去鎮子上趕集,一時嘴饞,就買了兩隻泰正興的雞腿。娘倆個把油紙包揣在懷裡回了家,周秀兒避開了一家老小,躲在自己屋裡偷吃了一個,還剩下一個,讓她順手藏在了掛在房樑上的籃子裡。
今天早上她再一摸,卻發現那雞腿沒了。
這還了得?家裡這裡遭了賊啊!
周秀兒不傻,家裡沒丟別的東西,唯獨她的雞腿不見了,可見這個事兒是家裡人做下的。
所以,她站在院子裡罵開了,爲的就是要揪出那個偷吃雞腿的小賊。
許氏在屋裡聽見了女兒的罵聲,心裡不由得陣陣發堵。這個閨女就知道吃,一點心眼兒也不長,那雞腿是揹着家裡人買的,她這麼大聲嚷嚷,全家豈不是都知道了?萬一讓別人聽見了,她還要不要嫁人了?
許氏連忙衝着簾子外頭喊,“老三媳婦,把你妹子拉回來。”
吳氏撇了撇嘴,扭着身子從中堂走出來,到了院子裡一把扯住周秀兒的胳膊,“秀兒,娘喊你呢!”
周秀兒是被慣壞了的,自小生得一副跋扈性子,她在老周家,算得上是個說一不二的人物,老爺子老太太偏疼這個老閨女,對周秀兒就多了一副忍耐和包容,把她寵得無法無天。
“三嫂你甭拉我。今天不找到這個偷吃我雞腿的賊,這事沒完!”周秀兒一扭身子,躲開了吳氏,然後就從門口的青石板上走了下來。
吳氏也沒真打算拉着周秀兒,就藉着這個機會鬆開了手,準備看熱鬧。
周秀兒三步並做兩步來到院子裡,微微猶豫了一下,就直奔大房的屋子走了過去。
一直暗中盯着她動作的周小米騰的一下竄了過來,她仗着身子靈活,先周秀兒一步擋在了自家門前。
她身子瘦小單薄,此時站在周秀兒的面前,像一個不自量力的玩笑一般。
吳氏站在青石板上,滿臉笑意。
周大麥和周小麥也不由得扭頭向大房這邊看了過來。
周小米緊緊盯着周秀兒,稚氣未脫的小臉上滿是戒備的神情,她不由問道:“小姑,你想幹啥?”上次就因爲家裡沒人,周秀兒趁三哥睡覺的時候,偷走了娘藏在枕頭底下給三哥買藥的錢,結果害得三哥沒吃上藥,病又重了幾分。
這回,她決不能再讓周秀兒進去了,誰知道她會不會再順走什麼東西。
周秀兒怒目圓睜,“死丫頭,你給我讓開。”
周小米沒動,小臉上滿是倔強。
吳氏惟恐天下不亂,挑撥道:“喲,這孩子怎麼這麼倔啊,你又沒偷你小姑的雞腿,就讓她翻翻唄,怕啥。”
周秀兒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連聲道:“哦,我知道了,你這小賊,我的雞腿就是被你偷了,你快交出來。”
周小米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呸,誰稀罕你的雞腿?”
周秀兒大怒,“好啊,膽子越來越肥了。”周家這一大家子,誰敢惹她周秀兒?也就眼前這小賊,從打生下來就是專門跟自己作對的,小小年紀一點也不把她這個長輩放在眼裡。
“你給我讓開,一定是你們這幫窮貨吃了我的雞腿。”大房在這個家的地位不高,吃穿用度上也是最差的,他們家半大小子多,說不定就是他們嘴饞,把自己的雞腿給偷了。
周秀兒上來拉扯周小米,想奪門而入。
周小米才七歲,哪裡是周秀兒的對手?眼見着周秀兒白白胖胖的大手伸了過來,周小米便毫不猶豫了張嘴咬了下去!
啊!
殺豬般的叫聲再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