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的臉色很不好看。
這些救兵是從哪裡來的?
難道周氏能未卜先知,事先知道自己要對付她不成?
火把松油的味道嗆得人嗓子直疼,可是沒有一個人敢在這個時候出聲。
她們心裡頭有鬼,面對穿着盔甲,挎着刀的侍衛軍,連個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那幾個立在廊下的婆子,更是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盼着這些人眼睛瞎了,看不見她們纔好。
周翼虎的眼睛像刀子一樣利,他看了馮氏兩眼,才衝妹妹點了點頭,示意她別擔心,這裡的一切,都交由他處理。
錦暉院內,一片狼藉。
院子前邊的耳房燒得一塌糊塗,連帶着廂房也損毀了,牆體被燒得黑乎乎的。後院也不知道把什麼燒着了,一股難聞的味道慢慢的飄散在院子裡,讓人聞了作嘔。
院子的青磚地上,散落了數十支的箭羽,箭尖泛着寒光,看着好不嚇人。
周翼虎彎身撿起一隻箭羽,仔細的看了看,那箭十分普通,無論是造型還是用料,都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箭尖鋒利,看樣子是剛剛做好的。
是怕有人查出來,故意做了一批新的?
周翼虎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竄了出來,他猛然擡起頭,狠狠的瞪了馮氏一眼。
馮氏被周翼虎瞪得遍體生寒,那人的眼睛像是淬了毒似的,看着她的目光彷彿是在看一個死人一樣。
馮氏也算是有幾分見識的人,當下便知道這個周家的長孫怕是手上沾過人命,身上有殺債,所以眼神纔會凌厲如斯。
要說一點都不怕,那是假話。但是馮氏有底氣啊!好歹,她也算得上是國公府的女主人吧!周氏的兄弟,也算得上是她的晚輩了!她雖是妾室,可是爲國公府操持了十幾年,還給國公爺生了三個兒女,誰敢輕易動她?
現在,馮氏倒巴不得周家人莽撞一點,只有把事情鬧大了,鬧開了,接下來的事情纔好辦!這件事本就是她們理虧,說起來也是漏洞百出,誰能成想周家會來人啊!
周翼虎也沒有那麼蠢,看到自己妹子沒事,他原本有些失控的情緒,這會兒也漸漸平息了一些。
此時的馮氏,卻冷笑一聲,怒氣衝衝的道:“好大的威風啊!我竟不知道一個從六品的副都指揮使,竟敢帶兵私闖國公府!你們好大的狗膽,就不怕國公爺怪罪,去順天府討個說法嗎?”
周翼虎堂堂男子,不屑與這婦人爭一時的長短,但事關妹子的安危和周家人的名譽,他不可能對馮氏的話坐視不理。
當然,解決問題的關鍵人物,是雲國公!這件事情如何處理,還是要看雲國公的態度。不過馮氏既然敢朝着他妹妹下毒手,那就得付出代價。
“好啊!順天府嘛!你不去告,本官也是要走一趟的!一個妾室,膽大妄爲,居然也敢謀害宗婦!”
周翼虎雖然只是一個六品小吏,但是身上的殺氣和官威還是很足的。
馮氏心裡打鼓,嘴上卻不肯服軟,“什麼妾室,什麼謀害宗婦?我們可不知道這裡是怎麼回事!大家都瞧着呢,我們是看這邊着火了,才特意過來瞧瞧,怕世子夫人有什麼樣失。結果你們這是惡人先告狀啊!”
馮微姿也道:“就是!我們好心好意的,結果被人冤枉,實在可惡。要我說,指不定是誰招惹了不三不四的人來,這又是放火,又是刺客的,可真熱鬧。”馮微姿也不傻,她一看那幾個婆子的模樣,就知道那事兒不成。
俗話說捉賊拿贓,捉女幹成雙。
雖然事情不能按着原計劃進行,但畢竟那男人還是屋裡呢!
周氏的屋裡,怎麼會出現一個男人?
這事兒好說不好聽,這麼多雙眼睛瞧着呢,她還能賴掉了不成?
栽贓不成,就只好拿別的事情來堵周家人的嘴!反正只要是能讓周佳瑤出醜受辱的事情,她都樂意做。
“我看,世子夫人怕是心虛吧!怎麼好端端的,不肯讓我們進屋去看她呢?”
周佳瑤不慌不忙的從臺階上走下來,對周翼虎道:“大哥,這幾個婆子要先拘起來,關到衙門裡,聽侯發落。”她當時看得清楚,其中有一個婆子將那男子身上脫下來的衣裳,都穿到了她自己身上。那婆子生得高高壯壯的,身形與男子無異,故而衣裳穿到她身上,倒也不顯扎眼。
可這也算是一個證據,用不用的,以後再說吧!
她這話一出口,那些婆子便嚇得魂飛魄散,身子也不住的抖了起來。
說到底,她們是害怕啊!
那衙門是什麼地方?她們要是進了那種地方,還能有命在嗎?若是死得痛快,倒也罷了,只怕爲了口供,那些獄卒什麼手段都往身上招呼。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纔是最嚇人的。
可是她們都是家生子,自己的親人都在馮氏的手裡握着呢!一個人死還是一家子都死?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道理嘛!
馮氏早就料到,萬一出了紕漏,這幾個婆子怕是會成爲周佳瑤的突破口。所以她在選人的時候,特意挑的家生子,把她們的兒孫都扣在手裡,爲的就是防止眼下的這個情況。
有備無患啊!
馮氏覺得自己簡直機智無雙!
周翼虎示意身邊的人,把幾個婆子先押下去。不管能不能問出什麼來,這幾個得先看管起來,免得被人鑽了空子。
馮氏冷哼一聲,高聲道:“慢着!”
周佳瑤轉頭看她:“怎麼,馮姨娘還有話說?”
馮氏差點被她這一句話氣吐血,這周氏,死到臨頭還嘴硬!她以爲她能囂張到幾時,即便今天她能毫髮無損的跳出自己佈下的這個圈子,日後還不是一樣要成爲寡婦?
“她們幾個不過是奉了我的命,撞門來救火的!幾位夫人都在場,可爲我的話做證。”
那些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得已,紛紛點頭。
“是……是啊!”
“我們是一起從前邊聽音閣裡過來的!”
“這幾個婆子都是跟着我們一起過來的,當時就是她們撞的門。”
馮氏臉上帶着幾分得意的笑,“怎麼樣?她們雖是下人,可是也不是誰都可以冤枉的!有各位夫人們作證,難道還不足以證明她們的清白嗎?”
“清白?”周佳瑤大聲道:“你們這些人,有哪個敢說自己與今天這事毫無瓜葛,哪個敢說自己是清白的?”
沒有應她。
馮氏怒視她道:“你還想怎樣?”
“是我想怎樣,還是姨娘想怎樣?”周佳瑤道:“若不是我哥來得巧,只怕這會兒你們已經不由分說的將我收拾了吧?”
馮氏輕笑,“胡說八道。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這幾個婆子爲什麼來的,你不清楚?”
馮氏驚訝,“我當然清楚了,她們可是爲了護主呢!當時有刺客放箭刺殺你,我們這些人看得清清楚楚,是這幾個婆子護着你躲到了屋裡。不過,世子夫人言辭閃爍,又偏偏要爲難這幾個下人,難不成……”她先是故作思考狀,隨後恍然大悟的道:“難不成這幾個婆子見了什麼不該見的,你要殺人滅口?”
馮微姿對馮氏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電光火石之間,姑母居然三兩語就能把話題轉到周氏的死穴上!真是太厲害了!
馮微姿臉上,已經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她理所當然的認爲,周佳瑤的鎮定都是裝出來的。
屋裡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個衣衫不整的男人,任誰看了,只怕都無法相信她二人是清白的吧!
哈哈哈。
若不是場合,時機不對,馮微姿真想大笑三聲,說一句老天有眼。
周佳瑤轉過頭去,聲音弱了不少:“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馮氏見她似乎是心虛了,眼中當下閃過一抹極亢~奮的光亮。
她看見周氏的手抖了抖,然後緊張的縮進了她的袖子裡。
是了,一定是她心虛了,又怕被人看出破綻來!
馮氏冷哼一聲,道:“今天這事兒,屬實蹊蹺!好好的,怎麼就走了水,還來了賊?世子夫人此時語焉不詳,死活非要整治這幾個婆子,難不成……來人,給我進世子夫人的屋裡瞧瞧,看看到底有什麼是這幾個婆子不該見的。”
周佳瑤轉身道:“誰敢!”她眼中似有驚恐的目光,看着馮氏的目光帶着無比的恨意和恐慌。
馮氏更加篤定了自己的想法。
“給我搜,我倒要看看,咱們這些人全瞧見了她的醜事,她是不是要將咱們全都滅口了事!”馮氏得意的看了看周翼虎,完全沒有看到一旁有個婆子在跟她擠眉弄眼的遞眼色。
周佳瑤往前走了兩步,站到馮氏面前,大聲道:“我看誰敢動?這是錦暉院,是世子的院子!”
正在這時,有侍衛跑過來衝周翼虎抱拳,道:“大人,國公爺回來了。”
馮氏雖然驚訝雲鵬會突然回來,但此時卻覺得他回來得正是時候。
國公爺是什麼身份,要是他開口讓人搜,誰敢不讓搜?
馮氏只覺得精神一振,全向的毛孔彷彿都張開了,特別的舒坦。
“國公爺,您可要爲妾身作主啊!”
雲鵬見到狼藉萬分的錦暉院,見了周翼虎,當下驚詫不已。但他到底是見過風浪的人,很快就恢復了以往的鎮定模樣。
“出了什麼事?”
“國公爺……”馮氏眼淚汪汪的道:“是這麼回事……”
巴拉巴拉……
馮氏把事情的經過稍微加工了一下,然後把事情從頭到尾的講了一遍。
“國公爺,您想想,這好端端的,怎麼會走水,咱們府裡一向太平,尋常宵小都躲着我們這一帶走!”
“來的人,可都是狠茬子,殺人不要命啊!再說,世子夫人若非心虛,爲何一定要拘了這些婆子?她不是殺人滅口是什麼?妾身也想證明世子夫人的無辜,想讓人搜查一下,以證她的清白,可是世子夫人攔着大夥,死活不讓人搜查啊。”
巴拉巴拉……
周佳瑤現在算是知道了,馮氏爲何能打敗郡主,成了這府中第一人!單憑她這一張好牙口,還有諂媚的勁兒,就遠非一般人能夠比得的。
郡主是嫡仙一樣的人,只怕就算馮氏說了她什麼,她都懶得辯解。日久天長的,可不就讓夫妻離心了嘛!
這個時候雲國公的臉色已經陰沉得很難看了。
平時後宅的小事,他是懶得理會的!
但若是事情真像馮氏所說,那自己卻不能不過問了。
他雖然不待見世子,可是世子畢竟也是他的兒子,是他的血脈。若是周氏真的做了什麼有辱雲家門風,污了雲家清譽的事情,那麼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沒有用!
“國公爺,馮氏信口雌黃,一派胡言。”
此時雲鵬已經信了馮氏的話,儘管不是全信,但也差不多了。
現在周佳瑤在他眼裡,怕是已經不是什麼好貨色了,故而云鵬十分不悅的沉着臉道:“她好歹是你庶母!你怎麼可以不顧長幼尊卑?這就是你的家教?”
周翼虎大怒,剛要上前,卻被周佳瑤一下子拉住了。她搖了搖頭,道:“大哥信我!”
周翼虎把滿腔的怒氣壓下去,微微退後了一步。
周佳瑤上前,給雲鵬行了禮,方纔道:“國公爺怕是不知道,我們周家的規矩,家教,都是頂好的!若是說起長幼尊卑這件事,兒媳倒是想問問國公爺,馮氏明明是妾室,爲何府中下人皆喚她夫人?這難道便是合理的了?”
雲鵬微噎,說不出話來。
“兒媳嫁過來也有一段日子了,耳濡目染,難免有樣學樣!”
“你……伶牙俐齒!”
周佳瑤微微低下了頭,“兒媳不敢!只是今天這事,確實蹊蹺!兒媳只希望,國公爺能公正處事,還兒媳一個公道!”
話裡話外,都透露着幾分不太相信雲鵬的意思。
雲鵬的臉色自然難看,“我還沒到老糊塗的歲數!誰是誰非,自然明斷。”
周佳瑤笑,“好,既如此,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