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暗罵一聲,翻身下了屋頂,推門進了周翼興的書房。她快速的拉開周翼興的抽屜,從裡面找到一隻綠底繡着鴛鴦戲水的緞子荷包,荷包裡裝着東西,她匆匆一看,臉色更黑了。
裡頭居然裝着一小撮用紅絲線繫住的頭髮。
紅衣飛快的把手裡的東西塞好,揣到懷裡出了書房。
此時袁家的丫頭,已經回了周小米的花廳,主僕二人正跟周小米有說有笑呢!
紅衣進了花廳,微不可見的朝周小米點了點頭。
周小米心中有數,垂了眼瞼。
袁依曉也不是完全沒有眼色的人,她在這邊巴啦巴啦的說了半天的話,對方也不怎麼熱情,她早就有些坐不住了。更何況最重要的事情已經辦成了,她再留在這兒也沒有什麼意思了,於是便很有眼色的起身告辭了。
周小米笑着道:“袁姐姐別急,我讓丫頭給袁姐姐備份回禮,總不好白拿姐姐的荷包啊!”
她給紅衣使了個眼色。
紅衣輕輕的點了點頭,退了下去,不一會兒,轉身捧着個盒子進來了。
周小米之前就曾說過,要給袁依曉帶走一些府裡的點心嘗一嘗,所以袁依曉也沒多想,讓丫頭接了盒子,便告辭了。
周小米就差人去送,還道:“常有管事的來府裡回話,要是衝撞到姑娘就不好了。”
袁依曉總覺得她是話裡有話,可是一時半刻的也猜不透她的意思,就沒接話,帶着人離開了周府。
等人走了,紅衣就把自己的發現跟周小米說了。
周小米輕嘆一聲,幸虧自己長了個心眼,要是沒有紅衣,只怕這件事情就要鬧大了。
“吩咐下去,袁家的人以後被列入拒絕往來名單,不管誰上門,都不見。”
紅衣連忙應下,下去安排去了。
那邊袁依曉回了自己的閨房,換了衣裳,拆了一身的首飾,纔想起來看看周家姑娘到底送了她什麼回禮。
丫鬟打開盒子的時候,臉都白了,活像見了鬼似的,連話都說不齊整了。
“小,小姐……”
袁依曉接過盒子一看,盒子裡哪有什麼點心啊,只有一個繡着鴛鴦戲水的荷包……
又過了兩日,周翼虎從營裡回來了,也沒去見周小米,直接跟周翼興打馬出去了。
“知道去哪兒了嗎?”
紅衣搖頭,“神神秘秘的,奴婢不好打聽。”
周小米索性隨他們去了,大哥做事是極有分寸的,用不着她操心。二哥嘛,嗯,成長得也很快。
她現在擔心的是爹孃和兩個弟弟,雪天路滑,也不知道他們走到哪兒了。家裡頭要扔給舅舅,姥姥照看,這沒啥說的,周平跟着回去,也是爲了照顧那邊店鋪的生意。那麼大的一個攤子鋪開了,如果不找一個信得過的人去管理,是不行的。
就在周小米擔心周瑾夫妻的時候,周府裡的程氏也是在心驚肉跳的過日子。
府裡盛傳公公的嫡長子並沒有死,只是流落在外多年,眼瞅着就要找回來了。她聽了,連覺都睡不着了。他們二房是庶出,本就不吃香,二爺又是個渾的,根本指望不上!她沒兒子,在府裡的地位也就那麼回事吧!要真是老爺的嫡長子回來了,那偌大的周府,豈不都成了別人的?
程氏接連探望了馬氏幾回,都想給她那兒問個準話。馬氏一口咬定這是宋氏故意放出來的風聲,讓她別大驚小怪。程氏吃了一顆定心丸的同時,對馬氏也深深忌憚起來。
馬氏爲什麼那麼肯定,此事是無中生有?她怎麼就那麼有信心呢?當年那個孩子沒得如此蹊蹺,怕是跟自個婆婆脫不得干係啊!
程氏不敢再深想,從那以後卻是再也沒有去探望過馬氏。
江氏呢!對此事也是惴惴的,不過她有個貼心的女兒,自個兒男人的官位雖然是個閒散職位,但好歹他是進士出身,也是有俸祿的,所以江氏的不安要比程氏小很多。
最主要是她們都覺得,老爺的嫡長子還在人世的這個說法,有些不現實。即便是周幽那邊已經放出了話兒,但是仍舊沒有人相信。
十二月初,護送周瑾一家子的隊伍終於進了京。爲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關注,蔣家護送隊伍一進城就回去向周婉瓊覆命去了,而周翼虎派去的人,則是順利的把一家子老小接到了鐵馬衚衕。
周小米早就等着呢!一聽說他們進了汴京城,就跑到府門口等着去了。丫頭們理解主子的心情,也不好勸,只能幫她備上手爐,繫好披風,陪着一起等。
周翼興還笑話她呢,說難得看到她性子急了一回。他自己呢,還不是一樣陪在周小米身邊,就想第一時間看到親人?
終於,衚衕口響起了馬兒的鈴鐺聲,響起了車轅壓在雪地上的吱吱聲。周小米翹首期盼,終於看到了馬車隊伍緩緩的出現了。
周小米的心情有些激動,從小到大,她還是第一次跟父母親分開這麼久,幾個月沒見,也不知道爹孃是否一切都好,兩個弟弟長高了沒有。
周翼興比自家妹子鎮定多了,到底他是男兒,出來闖蕩的時間也不短了,跟周小米比起來,少了一些小女兒的思緒。
從衚衕口到周府門前短短的一段路,卻給了周小米十分漫長的錯覺,好不容易馬車穩穩的停在了府門前,她便什麼都不管,急匆匆的走上前去。
周家的隊伍,一共是六輛馬車,其中三輛帶有車廂的,三輛裝貨的。
周瑾和周安從第一輛馬車上走了下來。
周小米驚喜的道:“爹!”
周瑾看到女兒後,眼睛也亮了。才幾個月沒見,閨女好像又長高了一些。
“大小姐,二少爺!”周安是周府的管家,這次也舉家跟着搬了過來。
“爹。周管家,一路辛苦了!”
這時,林氏、李嫂、娟子、顧嬤嬤、周翼崢、周翼嶸,也分別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娘!”周小米第一時間抱住了林氏,母女倆都有些激動,紅了眼眶。林氏更是急着把女兒渾身上下都看了一個遍,沒見她瘦了,憔悴了,才放下一顆心。
閨女離家幾個月,她就擔心了幾個月,對於兒子,林氏的擔憂總是要少一些。
“二哥,大姐。”
“二哥,大姐。”
老五老六跑到周翼興和周小米麪前,兩個孩子臉上都帶着非常愉悅的表情,好像對什麼都感到新奇似的。到底是年紀小,覺得旅行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兒,反而忽略了離開家鄉的愁苦和顛簸的辛苦。
周小米摸了摸他們的頭,感覺兩個小傢伙又長高了不少。
李嫂,娟子,顧嬤嬤,也都上前來拜見兩位小主子。
“爹,娘,咱們進去說話吧!”
“對對,外面冷,咱們進去說話。”
一大家子人就相擁進了府。
周安則是安排人手,將後面三輛車上的貨小心的搬運下來,送到府中。
“娘,您看這宅子的格局,是不是跟咱們鎮上的宅子一模一樣?”
林氏點了點頭,“是挺像的。”
“當初我買這個宅子的時候,就是一眼看中了他的格局,想着娘要是住過來,肯定也會喜歡。”一家人說說笑笑的進了正房中堂,各自落座。
大夥坐了半個多月的馬車,實在是睏乏的厲害,周小米就差人將稍間收拾出來,讓林氏進去換洗一番,再跟衆人說話。
周翼興也帶着周氏父子去洗漱一回,讓他們換了衣裳,又命人擺了一桌子接風宴,衆人這纔算是安頓停當。
“爹孃,一路辛苦,兒子敬你們一杯。”周翼興給林氏,周瑾倒了酒,道:“這是果子酒,不上頭,娘,您少喝一點,驅驅寒。”
兒子敬的酒,當爹孃的哪兒不喝的道理?
林氏和周瑾相互看了一眼,笑着把酒喝了。
“娘,我也敬您一杯,您不知道,我都想您了,還有爹。”周小米舉杯道:“女兒先乾爲敬!”
林氏只道:“你看看,才離了我跟前幾天,都會說先乾爲敬這樣的話了。”嘴上雖然這樣說,但心裡還是高興,夫妻二人喝了酒,看着久別重逢的一家人,心裡還是十分感慨的。
不管人在哪裡,只有有親人的地方,纔是家。
“老二,你大哥,三弟都沒時間回來嗎?”
周翼興只道:“大哥軍務忙,這不是要舉行武舉了嗎,大哥的上司也幫大哥報了名,所以他在營裡的時間就長了一點。三弟那邊,更了不得了,眼看着恩科在即,一時半刻怕是也回不來。”
林氏點了點頭,“還是要以大事爲重!”馬上就要過年了,等孩子們辦完正事,正好他們全家過得團圓年。
“吃菜啊!”周小米幫兩個小的挾菜,“你們嚐嚐這汴京的菜,可合你們的胃口?”
“大姐,菜挺好吃的,夫子說過,‘食不言,寢不語’你話太多了。”老五一本正的道。
“你這個小傢伙,還知道挑大姐的毛病了,我這不是好久沒見到你們兩個了嗎?”周小米覺得老五就是太老成了,一點孩子的活潑也沒有。老六呢,跟他正好相反,太活潑了,趁自己跟老五說話的時候,還不停對她眨眼睛呢。
大夥都笑了,氣氛瞬間活躍起來。連老五似乎也忘了食不言的規矩,不停的跟大夥說一些路上的見聞,總算有了幾分孩子的模樣。
“要說這汴京城啊,還是比咱們那邊暖和。你看看這雪,下得大,存不住多少,咱們遼東府的雪啊,一下就是一冬天,地都凍上了。”林氏的話,讓在座的衆人都忍不住點頭。
“這汴京城,可比遼東府熱鬧,氣派多了。”周瑾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說完了這句話,就沉默了下來。
周瑾是第一次來汴京,但是近鄉情怯這話用在他身上還是十分準確的。特別是周瑾,這裡是他出生的地方,可是他卻一點都不記得了,這種複雜的心情,只怕很多人一生都無法體會到。
他離開了自己熟悉的家鄉,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卻又是回來認祖歸宗的,這種複雜的心境,估計跟後世那些回來尋根的華僑同胞們的心情是差不多少的。
周小米雖不能感同身受,但是卻也理解周瑾。
“爹,娘,咱們不說這些了,先吃飯,然後你們休息一下,有什麼話,咱們明天再說。”
“對對對。”周翼興也道:“明天得空,爹孃跟我到咱家鋪子裡看看吧!順便好好逛逛。”
孩子們的一番心意,周瑾懂。
“對,有啥話,明天再說,先吃飯。”周瑾笑了笑,挾了口菜,然後不住的點頭,“嗯,不錯,吃菜。”
林氏心裡蒙上了一層陰影,許久以來壓抑在心中的那些擔憂和恐懼,就要暴發出來,將她吞噬了。
周小米看得分明,暗想着,看來晚上,她應該跟娘一起睡,好好安撫她一下才是。
晚飯過後,兩個小傢伙的興奮勁一過,便忍不住哈欠連天了。周小米連忙讓婆子,丫鬟們帶兩個人下去休息。
所幸房間早就佈置好了。因爲這個宅子的格局跟周家以前宅子的格局很是相像,所以周小米乾脆就按照以前家裡的樣子來佈置,而且給大家分配的房間也都是跟以前一樣的。
周瑾夫婦還是住在正房,周小米自己住東跨院。雙生子住東廂房,周翼興他們的房間還是像以前一樣,都安排在了外院。
周小米跟林氏道:“我想着先這樣住着,等老五,老六再大點的時候,再讓他們搬到外院去,左右房子有的是,實在不行,搬到跨院去住也是可以的。”
林氏點了點頭,對女兒的安排還是十分滿意的。
“娘,您要不晚上跟我睡?”周小米歪着頭,頗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好久沒見着娘,我都想您了。”
林氏就摸了摸她的頭,“你都多大了,還跟娘撒嬌。閨女啊,娘知道你是爲了娘好,你放心吧,娘應付得來。”她早就下定決心了,既然躲不過,就應該把自己立起來,爲母則強,她雖然出身差點,可是婆婆都是站在自己這邊的,她還有什麼好怕的。
周小米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