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瑪赫媞絕沒想到門東市會這麼快同意她代表精靈勢力建設聯絡點的提議。
擦着冷汗的羣衆們也沒想到拉瑪赫媞居然這麼幹脆就正中下懷。
一拍即合,兩方就很自然地在門東市大酒店餐廳包廂——恰好就是昨晚韋傑裡出事前的那一間——天昏地暗地扯了一個早上。
從辦事處聯絡點該用什麼名義,公開還是半公開,是否要納入西埃爾塔管理體系……拉瑪赫媞發現不少老舊的詞根和單詞拼湊成新的詞語,大部分交涉的時間都是她示意對方解釋新詞的概念……
新詞雖然在解釋上頗費時間,而且由中國人制造的埃爾塔語外來詞也有不少拗口,和現有語法衝突,乃至發音和其他詞有重複的地方,不過拉瑪赫媞着實爲這些異界人的某些地方欽佩不已。
換言之,他們能夠想到很多她自己想不到,乃至精靈大圓桌會議也很難想到的盲點。包括這個機構的地點,精靈的衣食補貼,乃至安保,通訊,在門東市地界上的通行等問題都有推敲。其計劃之縝密,分工之明細,相比之下原來埃爾塔的皇族所做的管理工作就幾乎和三歲小孩玩的過家家一般。
拉瑪赫媞婉拒了把機構設在門東市辦公大樓中的決定,而是選擇了另外一棟位於門東市中心偏南的二層獨樓。通訊方面,門東市原本爲她配備的交通飛龍也被取消——在說出精靈族是可以通過自然互相溝通甚至開大會這一事實的時候,拉瑪赫媞可以看出對面的人們眼中都露出了驚訝,甚至帶了幾分恐懼的色彩。
這些小插曲之外,兩方倒是顯得有些相見恨晚。精靈方面對異界勢力的好感度繼續上升,自然與希望和精靈族交好的西埃爾塔官方一拍即合,拉瑪赫媞還很乾脆地答應就在包廂內接受與會者的邀請,留下用餐。
菜還未下鍋,廚師還在路上,而早已在門外等候多時的戶籍警一擁而入,又是背景又是幕布又是打印機,瞬間把包廂佔了個半滿。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拉瑪赫媞就這樣半懵半懂地領到了還熱乎的身份證件,她被告知這張證件可以毫無阻礙地出入門東市各要地,自會有專人陪同——軍營除外。
一開始談到要給精靈小姐,乃至以後的其他精靈族配證件,有人提出了這是鋪張浪費的意見。然而這點節約精神的星星之火很快就被“能夠得到精靈妹子的大頭照”的天文大潮淹沒……被派去給拉瑪赫媞拍照的戶籍警們更是吃足了人民羣衆和同事們嫉妒的火焰——不用說,這錢包,是妥妥的該被剝削一番了。
不過能看到會抖動的尖耳朵,倒是值回票價……扛着器材走出門外的戶籍警們舔着舌頭,這場“西洋鏡展示會”可不是一頓飯就能比擬的價值啊。雖然按照保密條例,這些個事情不能上網去和網友們吹比侃大山,着實可惜。
“看來我是很受歡迎咯?”回到席邊的拉瑪赫媞一邊用力地和嘴裡的口香糖較勁,一邊問着同樣在席邊做翻譯的黃源。
“豈止是歡迎啊。”
黃源正眼打量了一下拉瑪赫媞。“現在我們隊伍裡頭,天天惦記着你的得有起碼一半吧。”
“那你怎麼沒有呢?”拉瑪赫媞噗嗤一笑,順着話杆子爬了上去。“難道說是我不夠迷人?”她明顯看得出黃源用牙籤戳小豆子的行爲是刻意的。
“嗯……我有婚約了,所以……你應該是知道的。我必須爲了我的人身安全着想嘛。”黃源的解釋磕磕絆絆,結結巴巴——周圍聽得懂埃爾塔語的同事們紛紛哈哈大笑。
拉瑪赫媞也微微頷首,露出了耐人尋味的笑容。河東獅吼在哪個位面都有。女性弱勢的時代也有河東獅,更何況男女已經在法律層面上得到完全平等的時代呢?
“埃爾塔的貴族也可以擁有多個女性伴侶啊。不過我基本上見不到你們異界人來到這裡納妾……是什麼原因呢?”
黃源在這個問題上沒有發言權了。法律規章這個事有些地方自然不可能公之於衆——就算不與埃爾塔人通婚的法律可以明文雙語寫在公告欄上,其真正的理由卻不能直白地說出來。
不過幸好席上有非常善於繞彎子的法學教授,要從另一個點來解釋這個問題自是輕而易舉。
“拉瑪赫媞小姐,你所知道的埃爾塔一個丈夫,多個妻子的情況多嗎?”
“不多。”拉瑪赫媞略微一想就得出了結論。即使是不能納入分配財產,只是有機會轉正的妾,擁有的埃爾塔人也極爲稀少,夏爾斯皇帝倒是妻一個妾成羣,但人家是皇帝,沒法比。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埃爾塔人是把‘一夫一妻’視爲美德咯?”
從一而終在哪裡都是美德,更何況這條信息在拉瑪赫媞還是顧問的時候就提到過。她輕輕地點了點頭,以示讚許。
“我們則把‘一夫一妻’當做國家,不,社會的最基本原則之一。也就是法律。”法學教授用手指點了點桌布,的眼鏡鏡片閃出詭異的反光。“而這麼做的目的,是要把女性的地位提到和男性同等的水平。”
眼前的精靈讚許地點點頭。而教授這邊心頭一緩,這下成功地把雌性精靈的注意力轉到了這個問題上了。
“一夫多妻所帶來的問題,在我們這邊被叫做‘女性物化’。她們失去了人身自由,更別提婚嫁自由,與街邊售賣的豬仔又有什麼區別呢?試想一下,你的母親受你天然的尊敬,卻得不到和你相仿的地位,這樣真的合適麼?”
若是有什麼其他女性在場,肯定要被這句話羞得通紅。不過精靈族之間的糾葛倒不是和通常人一般,這兩股新流倒是異常的合拍。所以拉瑪赫媞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那麼西埃爾塔的女性,今後如何保證人身上的自主呢?”
“這很簡單。”教授推了推眼鏡,“我們開設的工廠必然使得女性在家庭內的時間大大減少,那麼家長從一定年齡開始就會逐漸失去對女孩的管控能力。當然,除非他們私設婚約,否則我們暫定埃爾塔的法定結婚年齡爲男
十八,女十六,而私設婚約的話,孩子和社區都有權提出控訴,未來設立的檢察機關只要有證據也可提出公訴。”
拉瑪赫媞聽得似懂非懂,教授心想我朝的第一部法律就是婚姻法,這可是頭等大事,你們埃爾塔和精靈族畢竟還是圖樣了些,當下喝了口水,繼續把法律組內討論的粗略意見倒豆子一般倒出來:
“除了工廠,我們今後會在埃爾塔開設學校,宣揚男女平等的觀念——”他說到這裡大手一揮,“我們要讓女性知道,世界有多麼寬廣,不僅僅是一牀一屋一廚房而已。而結婚,也是基於兩方的自願和愛,沒有人能夠替他們做出選擇。”
拉瑪赫媞聽到這裡有點懂了。“這麼說,把女性地位提高對你們控制社會更有好處是吧?”
這死妮子倒是說得中肯。教授不動聲色地腹誹着,但是話說到這裡也不能再瞞下去了。
“對的。我們就是要讓女性成爲這世界上的半邊天。我們不僅要用工廠,用學校,對埃爾塔男性的潛力進行挖掘,女性也一樣。只要埃爾塔人越富裕,我們能從中得到的商機和利潤也就越多,明白這意思吧?”
“你們這些人倒真是會想,道義上的事情也能被你們扯到商機。”拉瑪赫媞笑了,她隱隱約約覺得,面前的每一個黃皮膚的異界人天生就是做買賣的天才。而剛剛那位“教授”用的語句裡頭說的是“埃爾塔人”而並非“埃爾塔”,這裡頭可真是耐人尋味。
不管拉瑪赫媞一邊聽一邊想什麼小九九,這邊剛停下來的人繼續闡述他的觀點。
“道義上的考量倒只是其一。其二呢,根據我們對這半年來的西埃爾塔出生人口和以前的檔案分析,埃爾塔的男女出生比例也大致維持在五五分成。那就是說,無論男或女,某一方突然有個體佔有大量的異性資源,那麼勢必會有人因爲這樣的原因,被迫打光棍——埃爾塔以前不就有因爲心愛的女孩被領主搶走而復仇的故事麼?要知道埃爾塔人也好,傳送門那邊的我國也好,人類都是不怕分配的少,而是怕分配得不平均的。(不患寡而患不均,這裡當然無法用漢語直接轉述)即使他是以合法手段獲得了收入,從而蓄養三妻四妾,難道不會因爲嫉妒心引發一些奇怪的,針對他的暴力事件麼?就像傳說裡頭那些‘邪惡’的領主一樣。這不是單純的保護弱勢的人們,也是在讓富人有所讓步的前提下保證他們的安全。當然,基於合理自願的一夫一妻是在法律和道德的雙重保護之下的,這樣一來,社會就變得更安穩了嘛。”講完長篇大論的法學教授滿意地往後靠在靠背上,等着拉瑪赫媞的評價。
安穩,穩定,這樣的字眼兒在埃爾塔可不多見,在門東市的各種條幅標語招貼畫當中倒是很經常見到,拉瑪赫媞之前對這些倒是沒什麼感覺——新的概念,新的詞彙在這個異界風格爆棚的城市一點都不令人奇怪。
只是現在,她一定要問問這些個風格迥異的高頻詞彙,到底有什麼深層的含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