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灑下清輝,爲大地鍍上層銀衣,星光下的死靈園,有玫瑰在悄然盛開,寒露盛在紅色的花瓣裡,玫瑰的色澤更異,淡淡的香味飄散在墓園裡。
有逝去的仙子留下殘魂,玉手執白蕭悠然吹奏,訴說生平憾事。夜是君王的主場,墓園裡沉睡的死靈們悄然甦醒,他們心存執念,不願往生。今夜有些特殊,這些甦醒的死靈們的目光都匯聚到一處。
死靈園深處,難得有空曠的場地,有道白色的身影盤腿坐在地上,他閉着雙眼,淡淡星光如磷火般在他周圍閃耀,若有若無的神秘氣息出現在少年身上。
距離少年不遠處,有位消瘦的老人雙手撐着黑色柺杖,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少年身上,幽藍色的眼睛在夜裡顯得很妖異,配上他乾枯的身軀和蒼老的面容,實在是如同夜間遊蕩的老鬼,尤其此刻他的雙腳漂浮離地。
御魂道和鬼術只能夜間修煉,而且越是極陰之地,修煉的效果越佳,白日裡陽光會迫使死靈留在墳墓裡,鬼術便難以施展,御魂道所召喚的靈魂實力也會有所下降,這也是這兩門術法的弊端。
圍繞着少年的星光漸漸被他吸收,與此同時,他的身體變得隱約朦朧,看起來很是虛幻。就在最後一絲星光被拉入體內後,少年雙手重新結印,左手呈指天狀,右手則輕點自己胸口,夜風寧靜,墳墓上的死靈都靜靜地看着這一幕。
“噗!”猶如小石子落入湖中,萬籟俱寂下的墓園出現道輕微的響聲。
鬼帝死死盯住那道白色的身影,捏住黑杖的枯指微微發力,這是御魂道最重要的一步,千萬不能出差池,否則之前的努力就白費了。
淡淡的白霧從潁川身上涌出,聚集到他身後,逐漸凝成道虛幻若煙的身影,看不清面部,但氣息卻遠勝於潁川本人。
“晴明有道,日落相生,魂追夢引,固本同源,天地以爲生勢……”盤坐在地的少年忽然睜開眼,朗朗念道。
少年身後那如煙似幻的身影漸漸凝實起來,體型樣貌和潁川一模一樣,只不過這道虛體面色有些陰鷙,連氣息都是冰冷萬分,拒人於千里之外,隨着他睜開雙眼,附近的溫度驟然下降,霧氣直接被凍成冰渣漱漱落下。
帶着些許倦意,一抹笑容浮現在少年臉上,他轉過身看着那道凝結出來的虛影,心裡有種怪怪的感覺,雖然樣貌體型都是相同的,這道虛影身上更多的卻是陰兀負面。
鬼帝拄着黑杖走過去,仔細地看了看潁川凝出的虛影,把眉頭微微皺起。
“先生,難道是沒成功嗎?”看着老人皺起的眉頭,少年小心地問道。
“不,成是成了,只是……”
“只是什麼?”少年疑惑道。
“御魂道的‘魂身’,有很多屬性的可能。”鬼帝看了眼虛影,嘆道,“你這‘魂身’竟是陰刻屬性,這有些出乎我預料。”
“和我所服的晶玉之淚有關嗎?”
鬼帝搖搖頭,“魂身僅與個人有關,但這陰刻屬性怎麼看也和你扯不上關係啊!”
“我也覺得和我不像。”少年轉過頭,笑着看向虛影,“我的笑容可是天天都有,哪兒像他這樣繃着張臉,似乎天地都對不住他一樣。”
老人聽到後面那句,心頭忽然一驚,他想起在死靈世界被天地道韻束縛的事情,難道這個孩子真是被天地詛咒?不過鬼帝並沒有表現在臉上,既然他已與天道劃清界限,天地束縛又能奈他何?
看着少年那張清秀乾淨的臉龐,老人原本暗沉的心又散發出生機活力,符凌說過他們只有半年時間,潁川已經在死靈園待了四個月,剩下的時間更是容不得他們喘息,畢竟是與天地爭命!
一個月後,極道閣崖坪。
網狀的溪流依舊清澈,淺灘上幾隻七珍雞正悠閒地覓食,周圍是些隨意栽種的奇花異草。桃花開得旺盛,連夜的雨反倒讓這株千年桃樹更顯生機,花香飄滿整座小院。
今日符凌起得以往早些,穿戴好衣冠,以清水潔面,而後在“道”字畫幅前沉默良久,那裡之前應該還有把明黃色的劍,只不過它丟了很多年了。輕輕將房門推開,卻見數道身影立於院內。
“師父。”爲首一人彎腰行禮,後面的年輕男女亦跟着擡手彎腰。
“蘇離,他們怎麼來了?”符凌有些意外,原本這事只有大弟子知道,然而此刻除潁川外的所有弟子皆立於院中。
“師父莫怪大師兄,是我告訴他們的。”蘇離還未說話,稍靠後的紫色身影便已開口,聲音中毫無怯意。
符凌嘆了口氣,“也是,忘了還有薰兒,只要你想知道,我們豈又能瞞得住。”
立於蘇離左後側的女子上前一步,“師父,天命縱然無常,然小川性情溫良,我等豈可袖手旁觀。”黑白分明的道袍上兩尾陰陽魚歡暢遊動,隱生天術韻律,正是道萱。
“師父,我們既然都知道了,就一起去吧。”林楓笑着說道,“朝夕相處的小師弟,這種記憶可不是您想抹掉就能抹掉的,當然,我開玩笑的!”
說罷紅衣男子撓撓頭,顯得很無辜。然而這句話讓衆人心裡一驚,尤其是蘇離,他之前想不通的事,此刻卻被林楓看似無心的話點得清晰起來,這麼說潁川的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難怪師父要他控制知密範圍,難怪師父會同意千聖鬼帝教授小師弟鬼術和御魂道!
“師父,您真的如此想過?”青袍男子知道不該問,但還是忍不住開口。
符凌沒有回答,而是徑直從弟子身側穿過,走到院門時,他忽然轉過身,笑罵道:“還愣着幹嘛!來都來了,豈有不讓你們去的道理。”
“多謝師父!”蘇離反應過來,立即帶着師弟師妹們跟了上去。
林楓低着頭走路,嘴角略微勾起,還真被他說中了呢,然而想到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他的心中頓時烏雲籠罩,臭小子,你的凰樹可還在我這兒呢!
死靈園,清晨。
今日的濃霧更盛,茫茫霧海將所有仙魔墳陵覆蓋住,綿延千里,往昔的仙樂異象悉數消失,整片墓園安靜得詭異。
就在霧海深處,有座極大的祭壇,歲月在它身上刻滿了痕跡,看似凋破不堪的祭壇,卻讓符凌等人止步於前。有股莫名的威懾,使得他們無法繼續向前,靜宸的感受尤爲深刻,她本就鍾情於符道與陣法,稱得上是陣法大家,然而此刻面對着這座祭壇,她的心裡唯有驚懼。
這座祭壇上雕刻的陣法歷經千年而不衰,攻防皆俱,稍有不慎,就是大羅金仙也會頃刻消亡。看似是座巨陣,其實是由千萬個陣法凝聚而成,相輔相生,只需吸收外界絲毫能量,便能將其極具放大,形成強大的攻擊手段。
“師父,這……”靜宸欲言又止。
符凌也不避諱,臉上露出懷念之情,“你猜的不錯,這座陣是你師尊留下的,也就是我師父,六頂閣主留下的。”
恰在此時,祭壇上的濃霧中傳來腳步聲,走路的聲音由遠及近。未過幾時,符凌幾人眼前的濃霧忽然散開,露出道黑色的身影。
“客尊。”符凌舉手行禮,後面的弟子自然不敢怠慢。
鬼帝點點頭,不知何時他又變回了年輕時候的模樣,頭戴黑色帝冠,左手執黑杖。他輕輕擡了擡右手,便有八顆灰色的石珠飛了出去,懸浮在符凌他們身前。
“這是陣令,你們各自收好,此陣便不會攻擊。”而後鬼帝看向符凌,面無表情地說道,“他的時間又提前了,我們最好快點。”
說罷鬼帝轉身就走,整個人懸浮在空中,速度很快,根本就沒有等待衆人的意思。符凌收起石珠,立即追了上去,蘇離他們跟隨在後,然而始終是慢了些。
“大師兄,潁川師兄他不會有事吧?”筱瑜一臉擔憂,她是今早才知道這件事,此前一直沒機會開口。
“你放心吧,有師父和鬼帝前輩在,小川他不會有事的。”蘇離笑着回答,“客尊他老人家,可是與師尊齊名的存在,師父還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呢!”
安撫住幾位師弟師妹,蘇離心頭卻堵得慌,鬼血之印要是那麼好解決的話,師父又豈會用半生修爲替潁川改命,鬼帝又爲何要將師父找過來,這一切的一切,無非都是在指明小師弟的天命……
這座祭壇實在是龐大,從陣緣到陣樞,蘇離他們竟然用了半個時辰,等他們到的時候,那裡已經有三道身影了,除了符凌與鬼帝,另外那道身影,正是他們半年未見的極道閣七劍,凡落執掌者,潁川。
半年未見,潁川的皮膚不如之前白皙,卻多了幾分男子氣概,他長髮及腰,盤坐在陣樞中央,緊閉着雙眼。鬼帝與符凌站在盤側,臉色嚴峻,蘇離他們正想往前走兩步,卻被無形的力量擋住,再無法移動分毫。
“來了。”紫色身影站在後面,忽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