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李俊被捉上草廳,爲頭那個喝問李俊道:“你這廝休要在那裡傻笑,我這島在太湖深處,你如何便能路過?”那第四個骨臉的道:“哥哥休問他,眼見得是那邊的細作。只顧與我取他心肝來吃酒。”李俊道:“你們要殺便殺。休拿什麼細作不細作的話來詆譭我。”那爲頭的好漢道:“既然如此,便與我拉下去,今晚拿來下酒。”李俊仰天長笑:“我在潯陽江上做了許多年私商,梁山泊內又妝了幾年的好漢,卻不想今日結果性命在這裡!罷,罷,罷!”爲頭的好漢聽了這話,問道:“你說你是梁山好漢?”李俊道:“俺便是梁山伯好漢混江龍李俊,還不快解了我,去官府請賞?”
那爲頭的聽罷,跳起來,用刀割斷了綁李俊的繩索,和那三個納頭便拜,齊齊道:“有眼不識泰山!卻纔甚是冒犯,休怪,休怪!俺四個弟兄,原都在綠林叢中討衣吃飯。今來尋得這個去處,地名喚做榆柳莊,四下裡都是深港,非船莫能進。俺四個只着打魚的做眼。太湖裡面尋些衣食。近來一冬都學得些水勢,因此無人敢來侵傍。俺們也久聞你梁山泊宋公明,並兄長大名,亦聞有個浪裡白跳張順。不想今日得遇哥哥。”李俊道:“張順是我弟兄,卻不在此處。日後若有緣,便同他來和你們相會。願求你等四位大名。”爲頭那一個道:“小弟們因在綠林叢中走,都有異名。哥哥勿笑。小弟是赤須龍費保,一個是捲毛虎倪雲,一個是太湖蛟卜青,一個是瘦臉熊狄成。”李俊聽說了四個姓名,道:“今日見到了兄弟幾個,甚是投緣。我等只就這裡結義爲兄弟如何?”四個好漢見說,大喜。便叫宰了一口豬,一隻羊,致酒設席,結拜李俊爲兄,是爲太湖小結義。
李俊道:“時才你等提到什麼細作,又是從何說起?”費保道:“這裡太湖,團團三萬六千頃,重重七十二高峰。中間有兩座高山:東邊爲東洞庭山,西邊爲西洞庭山。去年張叔夜滅了方臘,這裡便太平了好一陣子。不料半年前,來了一夥強人,佔了兩座洞庭山,現今有兩三千人。賊首叫什麼飛龍大將劉贇,手下兩個叫衛忠、許定,都是當年方臘的將領。”李俊道:“你等如此在意這細作之事,莫非這夥賊人常來滋擾榆柳莊?”費保道:“那劉贇也知道兄弟這榆柳莊決非易與之地,因此便不敢來滋擾,只是派人來收取抽頭。我怕他魚死網破,只好每月都送他些銀錢、酒食,卻一直防他使細作來探查這裡的水路港灣。”李俊道:“既已做了兄弟,做哥哥便助你們並了洞庭山這夥強人如何?”費保道:“只怕並不容易,那劉贇水裡功夫雖然不行,在陸地上卻是一把好手。縱然這裡多了哥哥,恐怕也是無濟於事。 ”
李俊道:“此事容後再說,我此時倒有一事請兄弟們幫忙。”費保道:“若是哥哥要我***助時,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去。”李俊便將前些日穆弘,今日李立被擒之事說了。費保道:“啊呀不好!李立兄弟必是被那些個後生所擒,遲了恐怕性命不保。”忙教卜青、狄成火速駕船前去救人。卜青、狄成走後,費保對李俊道:“不瞞哥哥說,此地有兩個不長進的年輕後生,一個叫楊虎,一個叫花普方,都是我等舊日在綠林時兄長的遺孤,後來被我等帶到這榆柳莊撫養的。如今長得大了,我等便約束不住。他兩個不去學好,卻跑到太湖邊上,學人家開黑店,淨做些無本的買賣。”李俊嘆道:“我也不瞞兄弟。我那李立兄弟當年做得也是那個勾當,手下不知壞了多少好漢。如今若是被做了,卻是報應。”
於是李俊、費保、倪雲三個,也都趕去太湖邊,李立被擒的那家酒店,早看見李立已被卜青、狄成救下,坐在那裡罵娘。一個後生見了費保,老大不情願的道:“叔父何必爲了一個牛子,弄出這麼大的陣仗?”費保罵道:“不爭氣的東西,還不擡眼看看真神。這兩個都是梁山上的好漢,混江龍李俊和催命判官李立。”那後生身旁另一個後生道:“我道梁山好漢都有什麼三頭六臂,卻還不吃那蒙汗藥放翻了。”費保頓時被氣得面色鐵青。
倪雲對李俊道:“這個後生便是楊虎,那個放蒙汗藥的是他結交的兄弟許賓,後面那個便是花普方,那個店家叫做何進。”李俊還未開言,只見李立對許賓嚷道:“ 我呸!你那蒙汗藥要是連人都放不翻,去一頭撞死得了。要不是爺爺趕路餓了,怎也不會讓你們幾個小子得手。你幾個休要看不起梁山好漢,單說這調蒙汗藥,你照爺爺我還差得遠嘞。”許賓道:“我親爺爺,吹牛不怕吹破,這蒙汗藥還分什麼好賴。”費保挽起了袖子,擡手就要去打,卻被李俊攔住。李立道:“你那蒙汗藥若下到酒裡,那酒便渾了,是也不是?”許賓一愣。李立從懷裡拿出一包東西,扔給許賓,道:“拿去倒在酒裡看看。”許賓拿了一碗酒,倒了半包進去,那酒竟然不渾。何進不信,扯了一個夥計,叫他去把那酒喝了,一盞茶的功夫,那夥計才晃了晃頭,躺在了那裡。
許賓不屑道:“你這蒙汗藥太沒勁,竟要了這許久才管用。”何進也道:“藥入酒不渾又怎樣?我那藥下到飯裡,還不是一樣放倒了你。”李立笑道:“爺爺我開黑店的時候,你們怕是還在孃胎裡窩着呢!慢又怎樣,你要是能弄醒他,我馬上管你們都叫爺爺。”許賓冷笑着提了一桶水,澆在那夥計的頭上,何進上去使勁搖晃那夥計的腦袋,可那夥計只是沉睡不醒。後面花普方道:“別怕是毒藥吧。”李立道:“須得等上三個時辰,這人自然醒轉。我說的要是不對,便自與他償命。”楊虎道:“那就等他三個時辰,到時再與你說話。”於是叫人端上好酒好菜,衆人便聚在一起吃酒。
大約快四更天時,夥計們早已打熬不住,都趴在桌上瞌睡,只剩下幾個好漢還在那裡吃酒猜拳。忽然間只聽得那個喝了蒙汗藥的夥計哼了一聲,果如李立所說,醒轉了過來。李立微微一笑,問那夥計道:“你的頭如今痛也不痛?”那夥計晃了晃頭,道:“不痛,倒好似剛剛睡醒一般清楚。”衆人大驚。
李立道:“我這蒙汗藥,有三個好處,暈得慢、潑不醒、不上頭。”許賓問道:“怎麼叫暈得慢?”李立道:“這裡有個講究,你下手時倘若對方人多,便難保有人喝的早些,有人喝的遲些。要是發作的太快,遲喝酒的便會發覺。若是用了我的蒙汗藥,遲喝酒的即使醒悟,這藥卻也已經下肚,早晚還是得倒下。”何進問道:“ 怎麼叫潑不醒?”李立道:“若遲喝酒的發覺了你們的勾當,或者會去救人、或者去給自己解酒。我這藥卻是任他怎地,只是潑不醒。你們想想,若是用了我的藥,我李俊哥哥白天裡如何能走脫?” 許賓、何進氣勢登時便軟了,在那裡竊竊私語。
花普方問道:“怎麼叫不上頭?”李立道:“這裡又有個講究,你若是把牛子放翻了,可不敢急着動手。若是他身上有什麼公文書信,先拿來看仔細,免得誤傷了英雄好漢。可要是你們的藥不好,就算救得醒,也難保不傷了腦子。我這蒙汗藥卻不上頭,誤用了也與人無害。”李俊笑道:“我這李立兄弟,當年便險些做了宋公明哥哥,因此便學乖猾了。”李立道:“休笑,我這頭現在還暈沉沉的。”只見許賓、何進都趴在那裡,對李立磕頭道:“爺爺在上,收了我們弟兄倆吧。若是爺爺真的壞了腦子,我們兄弟便伺候您一輩子。”費保等人都笑。李俊道:“兄弟還客氣什麼,收下便是。”於是李立扶起二人,收了許賓、何進兩個爲徒。
楊虎道:“就算那蒙汗藥真個是天下第一,也不過是些江湖上的小伎倆。你梁山好漢,好歹露出些真本事,也讓我等心悅誠服纔是。”費保道:“沒出息的東西,整天不過也是擺弄這些小伎倆,休拿這些大話來唬人。”李俊道:“我這裡便有一計,洞庭山唾手可得。倘若事成,你等服也不服?”楊虎道:“取來便服。”李俊道:“咱們先吃酒,等下再聽我佈置。”說罷便把李立的那半包蒙汗藥倒在一碗酒裡,又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倒出一個藥丸吃了,片刻之後,便將那酒一飲而盡。衆人都看着他,李俊卻談笑自若,繼續在那裡和李立喝酒,三盞茶的功夫,仍然平安無事,衆人駭然。
李俊道:“你們可知我梁山泊有一個神醫安道全,是離開這裡不遠的建康府人。”費保等人點頭。李俊道:“他昔日曾特地爲這蒙汗藥配置了這種藥丸,卻不是解藥。”費保等人不解。李俊道:“這藥丸若是就這麼平白吃了,一日之後便會腸穿肚爛而死。”楊虎忽然道:“難道這蒙汗藥酒反是這藥丸的解藥?”李俊對費保道:“賢弟日後勿要再罵他了,你這楊虎賢侄其實聰明的緊。正是如此,兩種藥力相抵,這蒙汗藥酒也起不了作用了。”又對楊虎道:“你如今可有計策取洞庭山了?”楊虎豁然開朗,大喜。李俊卻道:“也不知是那個無知後生,說這蒙汗藥是江湖上的小伎倆。”楊虎臉漲得通紅,拜倒在地,對李俊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還請恕罪。”李俊道:“等取了洞庭山,再賠罪不遲。”遂低頭向大家說了計策,衆人稱妙。
當時在穆家莊,穆弘取了金銀,李立便調製了少量的蒙汗藥和幾顆藥丸留作萬一之用,卻不想反遭別人所算。此時李立便將方子給了許賓和何進,兩人第二天便去採買藥材,日夜開工,大量趕製。
不知李俊如何取得洞庭山,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