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爾扎木瞧瞧坐在高頭大馬上的飯桶,心裡暗道,五千建虜首級可能有假,但那愛新覺羅-阿敏的腦袋是不可能騙人的,明軍肯定贏得了一場大勝。
他原本在平時通過暗中觀察幾方勢力,覺得遼東女真在皇太極的帶領下,一日強似一日,把原本的巨無霸,大明帝國和蒙古帝國都給比了下去,就動了心思想去投靠。
可沒想現在大明突然打了一個大勝仗,這是迴光返照呢還是中興的前兆,伊爾扎木一時在心裡拿不定主意。
“馬祥麟何在?”鍾進衛大聲道。
“末將在。”馬祥麟在馬背上回轉身子抱拳大聲應道。
“蒙古對我大明不宣而戰,荼毒京畿,殘害大明百姓。既然如此,將他們全都拿下,押送京師與建虜作伴。如有反抗,格殺勿論!”
“末將遵命。”馬祥麟大聲回答,然後轉回身子準備行動。
鍾進衛和馬祥麟的聲音都很大,每個蒙古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一下,哪怕是伊爾扎木也是面如土色了。這個明國侯爵從一開始就無所顧忌,現在把敖漢等部隨建虜入關的行爲定性爲蒙古大汗的命令,是蒙古國入侵明國。
看這侯爵的樣子,根本就不是開玩笑的。這在明國的地盤,剛好又是大軍戒嚴,而且光憑眼前這三百長槍兵,恐怕也能收拾了自己,根本就沒有逃走的機會。自己和額哲變成了自投羅網,冤死了啊!
不過還沒等伊爾扎木開口,額哲已經在驚慌失措地叫了:“等等,等等,誤會,誤會啊!”
蒙古草原的形勢,其實鍾進衛是瞭解的,知道入侵京畿之地的蒙古部族已不受林丹汗管轄。
鍾進衛搞出這一系列的事情,第一是爲了打擊這些蒙古人的囂張氣焰,第二是爲了實施和崇禎皇帝商量好的步驟。
因此,鍾進衛的恐嚇雷聲大,雨點小。
雖是如此,他不按常理出牌的舉動,已經讓額哲信以爲真,因此嚇得夠嗆。
鍾進衛見額哲開始求饒了,就冷着臉喝道:“有何誤會?”
馬祥麟一聽鍾進衛接話,就沒有下一步動作,只是盯着對面的這些蒙古人。彷彿看着這些砧板上的魚,挑着剁那一條先。
額哲看到對面的明軍還有理智,聽到自己的話後並沒有進一步的行動,心裡稍微鬆了口氣,他稍微擦了下額頭嚇出得汗,連忙解釋道:“真得是誤會,剛纔記錯了。那些隨遼東女真,啊,不,隨建虜侵入大明的蒙古部族其實早已不聽我父汗的號令,我父汗甚至和他們其中幾個部族都有打過仗。”
“這麼說,那些蒙古部族和林丹汗是敵非友了?”鍾進衛的臉色好看了一點,語氣也舒緩了點道。
“對對對,是敵非友。我回去把此事稟告父汗,一定替大明的百姓討回公道,一定”額哲爲了消除鍾進衛的敵意,把顯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也隨便許諾了。
鍾進衛聽了,伸出手掌往前虛按,把額哲後面的話按了回去,然後對額哲說道:“既然如此,就不勞林丹汗的大駕了。入侵我大明國土,與大明爲敵,就一定要付出代價。犯我大明者,雖遠必誅。這些蒙古部族如此,遼東建虜也是如此,你們看着好了。老虎不發威,就當我們是病貓。”
額哲一聽不用他父汗去給明國一個交代,心裡暗自鬆了一口氣。他父汗就是被建虜帶着那羣投靠過去的蒙古小弟攆走到現在的察哈爾邊境,那有餘力去找別人的麻煩。
“好好,那就由大明去討伐他們好了,一定要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額哲討好地回道。
伊爾扎木聽了暗自搖頭,額哲這麼一說,就等於是讓明國去打蒙古部族,林丹汗不會插手。這麼一來,蒙古人只會認爲林丹汗更不配當蒙古的大汗,以後聽從林丹汗號令的部落就會更少。
“剛纔本侯爺還說過一句,對待朋友要像春天般的溫暖。你們部族是大明的朋友,我沒理解錯吧?”鍾進衛的臉上忽然出現了笑容,對着額哲說道。
額哲一聽,連連點頭:“那是,那當然是了,前些年我父汗還幫大明打過建虜呢。”
“那就好,我大明皇帝已經允許擴大張家口和蒙古朋友的互市,除極少數商品之外,所有的商品都將開放,規模遠超現在。另外還會把張家口到京師的道路重新修建,貨物運輸將不會再受到雨季的影響,一年到頭都能進行貿易。”
鍾進衛這話一出口,除了馬祥麟之外,其餘人等都大爲吃驚。
明國一直以來都是限制中原和草原之間的貿易,以此限制草原民族的發展。現在這些互市,還是嘉靖、隆慶年間通過戰爭才取得的。
鍾進衛這話一出口,等於說是明國的政策來了個大轉彎。對張家口,對蒙古都是一件好事。
因此,不管是孔方,還是額哲或是伊爾扎木,都很是興奮。特別是額哲,想着這個消息如果由自己帶回草原的話,經過一些宣傳,把這功勞歸爲己有,那麼自己在草原的威望說不得就會超過現在連吃敗仗的父汗。
如此一來,自己說不定還能提前繼承汗位,讓父汗去養老了。
想着想着,額哲興奮起來,全然忘記了剛纔都嚇出了冷汗,他討好地對鍾進衛道:“不知貴國對於我們蒙古有何要求?我一定盡力促成。”
伊爾扎木聽了眉頭一皺,這是個好事,但如此迫不及待,對方提條件怎麼辦?
“具體的事項回頭有人會和你們講的,但主要有兩點。”鍾進衛一邊說一邊讓馬祥麟把白杆軍撤了下來,現在還拿槍逼着對方有點影響氣氛。
“請說,有哪兩點?”額哲催馬前行了幾步,免得聽不清楚。
“第一,能來交易的必須是大明的朋友。”
“對對對,我們就是大明的朋友。”額哲一聽這個,覺得根本不是問題,連忙表態。
“第二,前來張家口交易的任何人,所帶貨物必須繳納一定的額度給朝廷。也就是說,任何貨物都要收稅。基本爲三十稅一,根據不同的貨物品種再進行增減稅率。另外取消敖剌赤,由朝廷派人管轄。”
額哲只想着把這個擴大互市的功勞攬在自己手裡,怕討價還價失去這個機會,因此,鍾進衛一說,他就想答應。
沒想他還沒有開口,伊爾扎木忍不住了,搶先開口道:“以前並無收稅一說,爲何要收我們的稅,這還不是盤剝我們蒙古人麼?”
以前的時候,蒙古部族過來交易,都是由蒙古人自己管,還由大明出工資。
現在不但要取消敖剌赤,還要收稅,這讓伊爾扎木覺得很不爽。
鍾進衛瞧瞧這個蒙古人,雖然站在蒙古人堆裡,但他衣着明顯比周圍的人高几個檔次,而且周邊還有護衛保護着,應該也是一個部落頭領之類的。
他也懶得猜身份,直接問道:“你是何人?”
額哲很不滿伊爾扎木打斷了他和明軍侯爵的談話,爲了搶回話題,他幫伊爾扎木答道:“他叫伊爾扎木,是西北側四子部落的首領之一。”
在鍾進衛原本的歷史中,這個伊爾扎木也算是一個有眼光的人。在一六三零年末投靠了皇太極,林丹汗死後,又說服額哲投了皇太極。並且派兵跟隨建虜參與濟南戰役,爲他的部落從建虜和大明身上撈了不少的好處。
鍾進衛並沒有聽說過這個人名,因此並不在意。不過既然他提出來了,鍾進衛就給他們解釋道:“大明爲了改善蒙古朋友的生活,擴建馬市,還得修路,這些都是要花費不少銀子的。我大明雖說富甲天下,可近些年天災不斷,收成不好,要花銀子的地方也不少。從蒙古朋友身上收上來的銀子再花到蒙古朋友的身上,可謂用之有道,怎麼能算盤剝蒙古朋友呢?”
鍾進衛說完之後,看那伊爾扎木還想爭辯的樣子,就先說道:“當然,如果蒙古朋友一定要覺得這是盤剝的話,我可以奏請我大明皇帝取消互市。”
這根本就是不平等的對話,因爲大明可以沒有互市,而草原民族卻離不開互市。
額哲本是一個草包,想逞能又沒本事,耳根子軟,膽子又小的人。他覺得鍾進衛說得有道理,要換成自己,也肯定捨不得拿銀子去替對方做好事,因此他接了鍾進衛的話道:“大明收點稅是應該的,應該的!”
伊爾扎木見額哲搶先贊成了大明收稅的舉動,心裡一陣惱怒。
不過一來他看出額哲迫切想促成此事,自己再反對的話,怕被額哲惦記上,多少是個麻煩。
二來嘛,三十稅一,這個稅並不算高,還是可以承受的。
因此,伊爾扎木並沒有再爭辯,算是默認了。
鍾進衛看看對方兩個頭領都不再反對,心裡還是比較高興的,就對額哲說道:“如此,就麻煩兩位通告下林丹汗及蒙古其他部族,大明歡迎蒙古朋友,但也不會對敵人手軟。”
如果蒙古強盛的話,這兩件事就不會坐馬背上這麼說說就算了,而是派出使者正式出使。
但現在的蒙古,就是一盤散沙,名義上的蒙古大汗,都被迫逃離了自己的都城。弱國無外交,也算是體現了一次。
額哲並沒有認爲有什麼不妥,他連聲道:“沒問題,請放心,我一定稟告父汗。”
鍾進衛見這人很上道,就說道:“既然我們是友非敵,剛纔衝撞毆打我大明戒嚴軍隊的事就算了。地上那人,你領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