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天上掉下的親生父親
樑韋琛離開的消息大概應家人都知道了，所以她對他們沒有了利用價值，因此，即使她早產，也無人問津。
方惠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兩個孩子身上，無暇管她。
對於男胎比女胎虛弱，陸少寒有一套完美的說辭，說是念念在肚子裡淘氣，佔據了絕大部分的空間，且時常欺負弟弟，因此，凡凡比較虛弱。
雙胞胎出生時這種情況似乎很多見，所以方惠沒有多想就相信了。
如果猜的沒錯，蘇雅然也住在這家醫院，所以陸少寒除了照看念念之時還時不時地出去，然後順便帶吃的給她，但他總是帶兩份，剩下的那份給誰可想而知鈺。
自從被強行提前剖腹產之後，應璃對待陸少寒的態度無形中冷漠疏離了許多，陸少寒不是傻子，自然感覺得出，也覺得最近一個星期陪她的時間少的離譜。
“小璃，然然很快就會走了，等她走了我就天天陪着你。”陸少寒難得坐在病牀邊，認真地看着一下子消瘦了很多的應璃。
別的新媽媽都有母乳，她也有，只是很少，本來想要她堅持母.乳.喂.養，卻被她拒絕了，現在兩個孩子都在喝奶粉，這樣也好，兩個孩子恐怕也不夠吃咬。
應璃掀了掀眼皮，扯了扯嘴角，“我沒那麼脆弱，不用人陪的。”
她這個樣子，反倒讓陸少寒心裡不自在，手裡拿着食盒，食盒裡裝着雞湯，有好一陣子都不好意思起身離開。
但躊躇了一會兒，終究是走了。
臨走時丟下一句話，“我很快就回來。”
應璃望着他的背影，心裡一片寒涼。
拆了線，應璃能下牀活動了，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看凡凡，凡凡睡在保溫箱裡，緊緊閉着眼睛，看起來柔軟粉嫩，可是……好小好脆弱。
心，一剎那就痛了。這一個星期，念念基本上都和她在一起，陸少寒怕方惠會隨時來醫院看兩個孫子，方惠一旦看過走了之後他也會抱着念念去給蘇雅然看。但絕大部分時間都像是她的寶寶一樣和她待在一起。
明明，明明凡凡才是她獨一無二的孩子。
不，他看起來那麼脆弱，她應該另想一個名字。
“壯壯，陸宸凡，以後你的小名就叫壯壯吧，希望你能長得壯壯的，和你爸爸一樣健康高大。”
最後一句話說出口，應璃愣住了，她完全是無意識就說出口的。然後，胸口涌出一陣悲哀，她那麼自然而然就把陸少寒當成了壯壯的父親，可是，在陸少寒的心裡，他有把壯壯當成親生兒子對待嗎？
“陸少夫人在這裡嗎？”一個星期以來專門負責照顧應璃的小護士找了過來，應璃回頭看她，露出詢問之意。
“有一位先生要見你。”小護士看着應璃的目光有些古怪，應璃戀戀不捨地看了看壯壯，才疑惑地和護士一起走回自己的病房。
是誰要見她？
難道是程默？
不對，程默這個月首次出國走秀，正忙得焦頭爛額，這個時間點不可能回來看她，況且她並沒有告訴他自己不得不早產的事。
莫非，他得知蘇雅然生了，特地飛回來看她？
正左思右想着，人已經隨護士一起走回了病房，病房裡此刻站着個男人，第一眼看見的是他的背，他的目光似乎凝住在牀上。
當他緩緩轉過身時，應璃驀然呆住。
接着，呼吸都停止了。
……
她曾經無數次地想過應傅和韓佳儀都不是娃娃臉，應月也不是，爲什麼獨獨她是？
心臟，不自覺一陣亂跳，呼吸也亂了。
應璃看着眼前外表年齡頂多只在三十五左右的男人，眼眸不住地瞪大，而對方，也不可思議地盯着她看，彷彿她是個外星來客。
“你…….你就是應璃？”對方開口，還好聲音低沉，像箇中年男人。
應璃古怪地看着對方。
他認識她嗎？
“是的，你是……”應璃小心翼翼的問，第六感告訴她，眼前的男人跟她有着莫大的關係，因爲……他們不但擁有一張同樣的娃娃臉，就連容貌上都很相似。
“我叫黎俊，是n市人，本來我不認識你的，也不知道這世上有你的存在，直到昨天我偶然看到了本市一家電視臺轉播英皇娛樂男模大賽頒獎現場纔看到了你，然後就找了過來。”
黎俊顯得有些不安，看着應璃的目光透着一股迫切和焦灼，應璃聽着這話感到一陣詫異，然後慢慢走回牀邊，坐下，指了指邊上的沙發，示意黎俊坐下慢慢說。
她有預感這將是一件大事，而她身體尚未復原，需要力氣來理解和承擔，所以，她力持鎮靜，奈何心裡不能平靜。
“你，你認識我？”應璃把自己靠到牀沿，目光卻緊緊盯着黎俊，小護士見兩人有話要談的樣子，體貼地帶上門出去了。
黎俊看應璃瘦的厲害，一張巴掌大的清秀臉龐一片蒼白，下巴尖尖的，都快成錐子了，他看了，心裡一陣難過。
自電視上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感到震驚，這世上，怎麼會有人和他長得如此相像？後來通過關係以最快的速度調查，就在昨晚，他已經拿到了有關她的所有資料。
一切，瞬間就都明朗了，很有可能，不，應該是毋容置疑，她是他的女兒，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她獨自生活在一個缺乏關愛甚至是冷漠的家庭裡，遭受父親的冷暴力，母親的虐..打，姐姐的欺辱，這一切，都讓他感到慚愧和震驚。
黎俊什麼都沒有說，只把到手的資料沉默地遞到應璃手中，應璃好奇地接過瀏覽了幾頁，都是記錄她日常生活的，還有她這一年的婚姻狀況，調查的很詳細，想必要不花了不少時間，要不人脈很廣，一下子就摸清了她的底。
“你不奇怪這些年你母親爲什麼對你那麼壞嗎？”黎俊試探地問。
應璃的目光低垂着，過了好久都沒出聲，然後，擡頭，定定地看着眼前從天而降的男人，清晰明白地說：“我並不想知道你是誰，也不想知道韓女士爲什麼那樣對我，因爲現在這一切對我而言都沒有意義了。”
她已經和應家決裂了，她早產七天，作爲母親的韓佳儀女士都沒過來看望一眼，可見她已經對她們之間的母女關係當做不存在了，而這，也是她所希望的。
或許會有痛苦，也會有難過，可這些她能承受。
黎俊聞言，怔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年紀輕輕的應璃居然這樣的淡定從容，可這件事對她毫無意義，可是對他卻是意義重大。
“不管怎樣，我都想讓你知道真相。”黎俊堅持，看着應璃的目光灼灼的，彷彿她已經是他養了二十多年的女兒，恨不能把缺失的父愛一下子補全。
應璃撇脣，其實她並不想知道，可對方堅持，她聽聽也沒多大關係，只要不影響她想要的生活就可以了。
再者，她的處境已經夠糟了，還能糟到哪裡？
“二十二年前，我來s市出差，正好和應傅有一個項目合作，那時候應傅只是個初出茅廬的生意人，他出生貧寒，完全是靠韓家的支持纔有門路，而韓佳儀爲了幫他，到處拉關係，當時我並不看好應傅，可韓佳儀親自找到我逐條列出與應傅合作給予的優惠條件。她雖然跟我談判，但因爲我張了一張娃娃臉，態度很不好，我心裡對她也有意見……”
黎俊頓了一下，下面就是故事的關鍵點了。
“我表明應傅還沒有資格和黎家合作，韓佳儀很生氣，認識到我的態度，她終於放低姿態，甚至央求我給應傅一個機會，然後……爲了得到我的同意，她多次私下裡請我吃飯，有一次我們都喝多了酒，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我很懊悔……就同意了韓佳儀所有的要求，之後我再也沒來過s市，這件事始終是我的心頭刺，後來應傅成長起來也不在乎與黎家的合作了，自從就斷了聯繫。”
故事很簡單，只是一次因公喝酒而產生的一…/夜…/情，然後產生了一個錯誤的她。
俗氣的要命。
講完了，黎俊小心翼翼地覷着應璃的臉色，生怕她發作，可等了好久她只是保持安靜，可太過安靜了，反倒讓他心生不安。
“嗯，我知道了。”等了許久，應璃才擡頭，以一種雲淡風輕的口氣朝着黎俊說。
黎俊不安地看着應璃，雙手緊緊攪在一起，猶豫了很久終於突破滿心的愧疚開口，“我這次來是想……是想讓你回黎家，見見你的爺爺奶奶。”
應璃愣了一下，眸光一閃，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那你妻子呢？你的兒女呢？你問過他們嗎？”
黎俊的臉色慢慢變得痛苦，看着應璃的目光裡滲透着一種奇異的自我安慰，好幾次蠕動雙脣都說不出話，之後，才斷斷續續地說：“他們……他們都比你小，黎傑十五歲，黎淺十二歲，可是……他們全都不在了。”
應璃心裡沒來由一跳，吶吶的問：“不在了，是什麼意思？”
黎俊抿了抿脣，慢慢開口：“他們和他們的母親，也就是我的妻子，三年前一起到泰國旅遊，突發海嘯，三個人都被海水捲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縱然從來沒見過，可奇異的，彷彿是天性中的血脈相連，應璃的心，一下子就抽了，痛的厲害。
他們，一個十五歲，一個十二歲，正是青春年少的年紀，卻早早地失去了生命。
應璃看着滿面悲慼的黎俊，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人死不能復生，似乎所有的語言再死亡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她還沉浸在震驚和心痛中，黎俊卻已經整理好心緒，畢竟，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三年。
“所以現在，黎家只剩你一個後人了，如果你的爺爺奶奶見到你，說不定一下子就能年輕十歲。”黎俊眉眼間含着期待，目光熠熠看着應璃，滿心滿眼希望她能答應。
應璃咬了咬脣，一時有些難以決定。
黎俊見她爲難，便說：“這件事不急，你剛剛生了孩子要先好好養身體，等你身體好了我們再商量。”
滿含關切的話帶着溫暖涌進應璃心裡。
這一刻，顯得很不真實。
她從小到大沒上過電視，只那一次在樑韋琛的安排下站到了光芒萬丈的主持臺上，宣讀了那一個萬衆矚目的名字。
沒想到，就那麼一次，卻被有心人認出來了。
“或許是你弄錯了呢。”應璃仍然不敢置信。
黎俊卻萬分肯定地上前握住了應璃的手，激動地說：“不會弄錯的，我們黎家代代都是娃娃臉，現在有個好聽的名詞叫蘿莉，你看我，已經四十五了，可別人都說我看起來只有三十歲。”
應璃被他刻意輕鬆的語調感染，忍不住放鬆下來，對這件事也不再質疑，只是要她一下子接受，還是有點難度。
“你好好休息吧，對了，午飯吃了嗎？”黎俊依依不捨地鬆開應璃的手，目光始終關切地看着她。
只是他的女兒，是他流落在外受了很多苦的女兒，越看，越心疼。
“嗯，吃過了。”應璃回答，第一次面對這樣含着父愛的灼灼目光，她還真有些不適應，尤其是對方看起來實在太年輕，讓她覺得有些彆扭。
黎俊擡腕，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到三點了，坐月子要少吃多餐，我現在就去弄吃的給你，你好好睡一覺，等一下我就回來。”
黎俊自顧自往外走，剛走到門邊又忽地想起什麼，急切地問：“對了，我可以去看我的外孫和外孫女嗎？”
面對他期待的眼神，應璃只能點頭，“他叫陸宸凡，至於念雅她被她爸爸抱出去了。”
黎俊目光微微閃了閃，彷彿洞穿了一切，點了點頭，“好，我去看我的孫子。呵呵……”黎俊滿臉笑容的走了。
應璃看着那道陌生的高挺背影，有些恍惚，睏倦襲來，帶着這樣的一件大事，她居然安然地睡着了。
並且，嘴角露出了一絲開心的弧度。
原來，她也有親人的，並且親人很愛她，期待她能回到那個家裡。
三點四十五，黎俊提着烏雞湯回來了。
應璃剛好睡醒，看着黎俊動作嫺熟地倒湯端給她，她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哪有長輩，且還是個男性，這樣伺候晚輩的？
“多喝一點，女人生孩子就會元氣大傷，需要大補。”黎俊坐在一旁，看着應璃，臉上盡是慈愛。
瞧他一張年輕的娃娃臉，卻擺出這種神情，應璃看着很不習慣，好彆扭，可也好窩心。
“你的妻子，她一定很幸福。”雖然犯下她這個錯，可他們直到離去都不知道，所以是幸福的。
黎俊咧了咧嘴，毫不忸怩地大方承認，“她總說我是世上最好的老公，有錢又帥，還很專情。”
最後兩個字當觸及到應璃的目光時，變得有些底氣不足。
應璃笑笑，歪着頭仔細打量黎俊，真的……很像，一個男人能長得如此清秀且不具有一絲女氣算非常難得了。
“所以你很愛他們，這三年裡都沒有再娶的打算……”應璃一邊喝湯，一邊隨意地問着。
不知道爲什麼，黎俊身上就有一股讓人溫和信服的魔力，或者這種魔力只針對她，因爲她的內心長久渴望的親情居然奇蹟般地在她眼前實現了。
入口的是雞湯，可也是濃濃的關愛。
“呵呵——你看我都做外公的人了，誰肯一嫁過來就做奶奶？”黎俊說笑着，刻意掩去了眼底的悲傷。
可應璃怎麼會看不出？
他是一直沉浸在失去妻子和愛子的痛苦之中無法自拔吧？
“這雞湯哪裡買的，很好喝。”應璃不着痕跡地轉移話題，不想讓黎俊回憶過去的痛苦之事。
“不是買的，是黎家的保姆做的，聽說你分娩，她死活要跟我一起過來照顧你。”黎俊隨口一說，卻讓應璃震撼不已。
看來整個黎家都知道了她的存在，並萬分期待地希望能夠照顧到她。
相比較她住了十幾年的應家，相比較與她青梅竹馬長大的陸少寒，她這位從天而降的親生父親，一出現便帶着萬全的準備來接納她，包容她，照顧她。
這樣的厚重，這樣的濃烈，這樣的亟不可待，讓應璃心軟了。
“我剛剛去看了凡凡，他很可愛，長得像你。”黎俊忽然說。
應璃都想笑了，壯壯不足月就出生，臉上皺巴巴的，哪裡能看出像誰？不過這話聽着讓她覺得開心。
“他的小名叫壯壯，我起的。”應璃糾正。
黎俊點了點頭，“比凡凡好聽多了。”
應璃彎了彎脣，看來這位親生父親不但是寵愛妻子的好丈夫，還是個溺愛孩子的好父親，只要是兒女說的做的，都是好的。
也或者是他失去孩子後，對她太過重視？想一想，都覺得心酸。
“您來找我的事先不要公開好嗎？我暫時不想讓我的丈夫知道。”應璃想到了陸少寒，不由囑咐黎俊。
黎俊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隨即什麼都沒問地點了點頭，“好，只要你肯抽時間跟我回一趟b市，我就答應。”
啊，這纔剛相識就提條件？
不過這似乎是個令人期待的條件，應璃便點頭同意。
黎俊十分高興。
應璃一掃心中的陰霾，喝了兩大碗烏雞湯，黎俊很是欣慰，又說了幾句叮囑她好好養身體，然後就離開了。
離開之前再一次去看了壯壯。
令應璃吃驚的是，第二天來了一位中年婦女，說是醫院特意請來的看護，但她對她的照顧無微不至，且看着她的目光透着親切，應璃不由一下子想到了黎俊口中非要跟他過來的黎家保姆，原來是一位慈祥的大嬸。
“來，這是黑魚湯，補傷口的。”一天中的第七次進餐，應璃被養的都開始發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