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從地平面漸漸升起,染紅了半邊天空。血紅地平面上,一個雪白的身影如同流星般劃過,其後緊緊追隨着兩道赤紅色的身影,如影隨形。
蕭雪尋始終聽到噠噠的馬蹄聲在耳後環繞,如同緊鑼密鼓的催命符緊咬着她不放。已經奔襲了一夜,但馬後二人卻絲毫沒有要放過她的跡象,內心的絕望開始無盡地翻騰,與她在馬上顛簸的節奏一同愈演愈烈。她感到大腿內側已經因長時間騎行而磨得血肉模糊,可她不敢停,只怕退一步,那就是那不可預測的萬丈深淵。
跋涉過艱澀的沼澤,馬蹄終於踏上堅實的平地,蕭雪尋不敢耽擱,四周環顧,策馬便向東邊的山頭上奔去。她心中催促着,再快一點,再快一點,翻過這座山,鑽進平原廣茂的森林裡,黎陽就再也無法找到她了。
蕭雪尋直衝上山,帶着一去不復反的氣勢。她知道,這應該是她最後一次踏在邊彊的國土上了。這裡留着她太多或難忘或痛苦的記憶了,從此與她再無瓜葛。
黎陽,你對我的情,我永遠無法迴應,我們之前,隔着太多人的鮮血,你一步向我走來,一路上揹負着越來越多人的性命,我們都無法承受。你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我們始終不是一路人。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從此恩怨一筆勾銷,我們兩不相欠。
只願有一日你能幡然悔悟,贖回你的罪孽,還得一心寧靜,從此不再猜忌謀算,害人傷己。
山後那片碧綠蒼翠的森林,給着她極大的鼓舞和期望,她彷彿看見,司空御痕就在森林的盡頭等着她。以後天高海闊任鳥飛,他們再也不必日夜過着擔驚受怕的日子了。
黎陽望着蕭雪尋直奔向山頭,心知她想躲入密林之中,一想到從今後或永無相見之日,黎陽不由得心焦。快馬加鞭,上好的赤驥幾乎要被他抽得口吐白沫。
眼見蕭雪尋就要翻過山頭,他心底的絕望開始被無限放大,胸內壓抑,幾近窒息。雪尋……你終究……還是要離我而去嗎?
就在蕭雪尋將要翻過山嶺時,她座下的白馬突然仰天長嘶,前蹄高蹽,險些將蕭雪尋摔下馬背。馬匹似極通靈性,卻再也不肯往前行一步。黎陽心中一喜,似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了一根浮木,立即策馬狂奔,三兩下追趕到了山頭。
走近一看才發覺,原來不是這馬不捨離開,原來是這山的另一邊是筆陡的懸崖,若再往前一步,屍骨便蕩然無存。黎陽身上不禁冒出冷汗,若不是這馬機警靈活,恐怕他現在要對着崖壁下屍骨無存的蕭雪尋欲哭無淚了。
蕭雪尋拉着馬在崖邊搖搖欲墜,黎陽看得心驚肉跳,他不敢往前一步,生怕一個舉動就會驚動蕭雪尋,她此時脆弱的神經經不起一絲一毫的挑動。
“雪尋,回來吧,聖麟國不是你該去的地方,司空御痕給不了也給不起的,我都能給,沒有人會比我更知道怎麼對你好。”黎陽緊盯着蕭雪尋,心中已是勝券在握。是他的,永遠都逃不掉。尤里此時也費力的跟上了懸崖,望着氣氛緊張的兩人,不由得心憂。
“是啊,雪尋,回來吧。哥哥他對你的好我是知道的,自小以來我從未見過他對哪一個女子如此上心。司空御痕和浩南都已經回聖麟國去了,你爲何要如此苦苦支撐呢?我們在一起朝夕相處了這麼久,你就不能爲了我,爲了我們留下來嗎?
朝陽此時終於越出天邊的薄雲,積蓄了一晝夜的力量噴薄而出,大紅的光彩佈滿了整片蒼穹,血紅的雲色染紅了蕭雪尋的面龐。
蕭雪尋滿心希望的衝向山頂,只盼翻過山就能逃脫黎陽的掌控,誰知情況急轉直下,猝不及防出現的崖壁斷絕了她的一切生路。望着面前的兄妹二人,心中已是絕望透頂。她不知道,自己該去何方。林間的寒鴉彷彿被這瞬間的光亮驚動,嘶啞着喉嚨撲棱向天空。
“黎陽,”蕭雪尋此時已然心如死灰,緩緩開口道“在你決定重新將司空浩南下獄時你就應想到,你我之間,再無任何回寰的餘地。”
“明明是他不識時務,我本已打算放過他,可他屢次三番出言不遜,教我如何忍得?再者,他一個外人幹你我何事又何必因他隔閡你我的關係。”黎陽心中滿是不悅。將司空二人放過已是他犯下最大的錯誤,這次無論如何也要將雪尋帶回國都。
“不,這恰恰說明了我們之間的最大不同。黎陽,你向來視人命如草芥,不將任何生命放在值得尊重的位置。自我們相識之日起,我親眼見證了你手中犯下的累累人命。黎陽,你待我真,我自是感激,可這並不代表我能忍受你殘酷暴虐的行徑。
我今日落在了你的手中,也許是我命中註定的結局,但只要我蕭雪尋活在這世上一刻,就比定不會與你黎陽在一起。”蕭雪尋眼中透出了一絲決絕,輕撫了撫馬背,帶着一絲留戀與不捨。
“好馬兒,你自會找到回家的路,與他相伴,可惜我卻不能了。待你歸家後,千萬替我與他相守,莫讓他一人寂寞。”說着,蕭雪尋舉起長劍就要自刎。
黎陽先是聽到聽到蕭雪尋說感激他的好,心中歡悅,想要將她扶下馬來,好好安慰。後又聽到她冷漠如鐵地拒絕留在他身邊,不禁怒火中燒,便要上去質問。誰知蕭雪尋拔劍便欲自刎,讓他大驚失色,臉色慘白。黎陽想都沒想,撲上前去便欲奪劍。
尤里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嚇得不知所措,又爲在崖邊搖搖欲墜的二人擔驚受怕,急得快哭了出來。
蕭雪尋沒想到黎陽會衝上來奪劍,劍刃被黎陽死命的握在手中,鮮血沿着劍身流到了蕭雪尋握着劍柄的手上,緩緩淌下。
“黎陽你瘋了!”蕭雪尋想要爭奪長劍,又怕動作過大傷到黎陽,“我沒瘋,要瘋大家一起瘋好了,你是我的人,你的敏也是我的,誰允許你死了!”黎陽不顧疼痛,依舊不顧傷口的加深,害怕被蕭雪尋奪走自裁。
正當二人爭奪之際,蕭雪尋一腳踩空,往身後的萬丈懸崖墜去,黎陽也被一股巨力帶倒,向山谷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