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起來先打坐修煉內功口訣,然後起牀洗漱打一套拳,吃過飯便去習琴,爭取一個人也能發出真氣。下午是休息玩耍的時間,和藥僮們比試投壺,玩骨牌、踢球、讀醫書、辨識藥材,如此下來日子過得也頗有規律。
這日照舊,拿了本黃帝內經讓玉竹講給他聽,這裡的藥僮個個都熟讀藥典,隨便哪個都能做他的老師。這時小廝來通報燕家四公子來了,但是洛華衣有令不讓隨意見客,所以門童將他擋在外面。
展墨如便吩咐他們讓四公子進來,去大廳奉茶說話。
“華衣呢?”燕奉畫一見面便問道。
“有事情和華生出去了,要過幾天才能回來,是不是事情有進展了?”展墨如看着燕奉畫神色微微有些憔悴想必是非常操勞,心下頗爲內疚。
“出去了?不是說好這幾天有事情的嗎?”燕奉畫自言自語,微微皺起眉頭。看看展墨如關切地盯着他,笑了笑,“小墨,你且隨我去一趟府上,父親知道了那件事情,覺得很是不可思議,所以讓你過府問話。”頓了頓看展墨如有點緊張,又道,“別怕,我父親心情好了很多。”
“四公子,我很想去,但是――華衣說他不回來不讓我出門的。”展墨如猶豫道。
“小墨,你已經是大人了,今年已經十六歲了,應該有自己的主張,洛華衣也不過是你的朋友,你還有父母,難道你想一輩子靠着他?”燕奉畫急道。
展墨如想了想如果自己去說清楚,等洛華衣回來就不用爲自己擔心了,本來他也是讓自己去燕府的,便道,“四公子,好吧,我隨你去就是了。”說着起身要去換衣服。
“小墨,這樣挺好,不用換了。”燕奉畫笑笑,領着展墨如往外走。
盛夏午後炎熱,讓人慵懶地想打盹。馬車上掛了細黃的竹篾混了錦絲編就的車簾,上面輟滿細密的白玉、珍珠等物件,隨着行走發出叮噹的脆聲。
展墨如坐在車裡只覺得頭髮悶便昏昏欲睡,心頭有種空蕩蕩軟綿綿的感覺,說不清楚,也沒在意,只倚在車壁上闔眸小憩。
燕奉畫凝眸端望,心頭像用竹篾編了道圍牆,將過去從前那樣分隔開了, 可是看着展墨如又覺得那樣的想法很可笑,因爲自己不但不能斷絕甚至――甚至在竊喜,如果是男孩子,那麼父親便不會再娶他爲小妾,這樣――是不是又可以像從前一樣?
想着心頭暗喜,“小墨,要是想睡覺,躺下睡吧!”說着傾身向前彎腰拍拍展墨如的膝蓋,視線卻落在展墨如比白玉還細膩白皙的手上。
“啊?沒事的,我就是閉目養神,”展墨如笑笑,身體動了動,換了個姿勢,躲開燕奉畫的手。
“等會見到老爺子和三哥,別害怕, 我會陪着你的。”燕奉畫笑笑,胸臆只覺豪情萬丈,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
“謝謝四公子,如果說清楚就可以救我父母了嗎?”展墨如關心的是這個。
“自然,父親其實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不過三哥總是在他耳邊嘀嘀咕咕,二哥又不在家,父親聽三哥的話最多一些。”燕奉畫無奈苦笑,俊美的面容蒙上一層憂色。
“我見過燕國公,他是個好人!”展墨如想起那夜跑出來碰見的老爺子倒也是有趣,便對燕奉畫說了。
“哎呀!我說呢,怎麼平白說我不三不四,又是斷袖又是不檢點,不由分說就給我一頓鞭子加上我去過你的房間,你又不見了,他更是上火,我便結結實實捱了頓揍。”燕奉畫皺眉故作苦臉道。
“四公子還疼嗎?都是我不好,連累你了,當時也實在嚇壞了,想着能逃走最好了,結果老爺子沒難爲我還給了我錢,只是把你給坑了,真是對不起。”展墨如連忙誠心道歉。
“小墨,那你說我豈不是很吃虧嗎?”燕奉畫笑着順勢坐到展墨如旁邊,手搭在他的後背上,臉微微側過來,盯着展墨如那雙美麗的大眼。
“四公子,實在是對不起,這次我一定跟老國公說清楚,還你一個――清白!”展墨如說着往一邊讓了讓,想脫開燕奉畫的手。
“對了,你那拳頭蠻厲害的,跟誰學的?”燕奉畫說着左手微微比劃了一下,學着展墨如的樣子一記左勾拳勾在展墨如的脖子上,將他攬向自己。
展墨如被他攬住動不得半分,面對着面,幾乎貼在一起,能看清燕奉畫臉上的細小絨毛,“四公子,放――放手!”燕奉畫身上一種清爽的氣息雖然不排斥可是也不喜歡太近,這樣的姿勢讓他覺得很無力。
燕奉畫笑笑,然後慢慢放開他,“小墨,你是男人又不是女人,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說着又擡手在展墨如肩膀上輕輕地拍了幾下,看到展墨如白皙的臉紅起來纔開心地笑了。
到了燕府,車經過高大的門樓時並沒有停下來,而是走到角門處,那裡人來人往,有幾個人看見燕奉畫的馬車過來,立刻上來伺候。
一踏進燕府,展墨如便覺得和醫館的不同,這裡富麗堂皇,如同皇宮一樣極盡華麗富貴,處處花團錦簇,小橋流水,亭臺樓閣,雕樑畫棟。
身處這樣富麗華貴的庭院裡,讓人有種油然而生的自卑感,強烈的壓迫感四處襲來,不遠處的丫鬟小廝都偷偷往這邊看,然後裝做若無其事的經過,到看不見的地方飛奔而去,自是和人說八卦去了。
燕奉畫領着展墨穿過花園,月洞門,別緻小木橋,然後走到後院的偏廳,燕國公還有三公子展康節夫婦等人在那裡等候。
一進門口,看見正中是那夜見到的聲音洪亮,相貌英俊威武的中年男人,左手邊是那個面貌俊美但是卻帶着股陰狠之氣的三公子,在下面是面目一樣俊美,陰柔淡笑的男子,想必也是他的兄弟。
燕奉劍一見展墨如進來,盯着他露出一個頗有深意的冷笑。
右邊是展康節下面是一個面色憔悴卻依見美麗端莊的婦人,她正含淚看着自己,展墨如不禁朝她輕笑,女子便垂首抹淚,一邊的展康節又傾身安慰她。
燕奉畫領着展墨如向前,在中間跪下來,朗聲道,“父親,孩兒將小墨領來了,他現在已經不記得從前種種,所以您莫要嚇壞他。”說着伏在地上磕頭行禮然後又站起來立在展墨如一側。
燕國公目光如炬盯在展墨如清美的臉上,怪不得那夜看得有點眼熟,原來是這麼回事?不由得細看。
展墨如跪在地上被他盯得心頭直發毛,忙磕頭道,“國公老爺,實在是小人有錯,當時嚇壞了,只想着趕緊逃走,卻沒想到碰到國公老爺。老爺明察秋毫,目光如炬,又親厚愛民,小人一直銘記於心。聽說老爺因此責罰了四公子,自己又很是生氣傷神,小人本應該早點來請罪,無奈那夜出了府便被人搶劫了銀兩被搶走了身體也被打傷了,多虧了懸壺醫館的洛大夫相救,小人才撿回一命回來向國公老爺請罪。
國公老爺是大人大量,都說老爺大度能容天下難容之事,還請老爺原諒小人父母,爲人父母都是爲了兒女,況且是這樣的事情,而且當日我父親也不同意親事的,這其中定然有什麼誤會。”展墨如說着看向一邊的燕奉劍,恭敬道,“三公子,您說是不是呀?”
燕奉劍挑眉冷笑,但是卻微微點頭,又看向燕國公,“父親,這樣的事情是預料不到,但是他們在當初就該明說。”燕奉劍起身走到展墨如身邊慢慢蹲下來,陰佞地笑。
展墨如知道三公子在小如出嫁之前找她談過什麼,肯定有交易,可是自己根本無從得知,他定然也是仗着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了,所以纔會如此囂張。
雖然心頭憤怒,但是卻眨巴着眼睛對着燕奉劍露出個弱勢痛苦的表情,忙伏地叩首哀聲道,“老爺,小人已經知錯了,當日也肯定有什麼事情發生,否則――否則小人怎麼會一夜之間變了模樣?本來小人需要一直當作女孩子養在家中,一生都不出門纔好,更別說嫁人,否則定然短命,我父母都知道這利害,怎麼可能會隨意讓身爲男子假扮女子的小人出嫁呢?所以,還請國公老爺和三公子明察,我們真的沒有存心欺瞞。若老爺不能消氣,便處罰小人一人吧,還請放了我的父母,他們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說着便趴在地上磕頭。
碰地聲音清晰,燕奉畫心疼地直看燕國公,那邊展康節夫婦更是心疼難忍。
而其實展墨如一進來看見展康節夫婦竟然是坐在一側的就知道燕國公也許已經原諒他們了,只不過要全一個面子。
洛華衣也說過老爺子喜歡仗義,孝敬之人,又喜歡人家說他開明大義,而且和他們也沒有什麼仇恨,不過是面子上抹不開去。又有三公子在中間使壞,畢竟是他一手操辦,也許還有什麼陰謀,現在除了他自己也沒有人知道了。
展墨如自然不會去想那其中明裡暗裡的關係,他不懂也想不明白,只想着能夠了了事情,光明正大的做人,那纔是最主要的,洛華衣怎麼告訴他,他自然怎麼說。
“父親,話雖這麼說,但是這也說明他們展家其心歹毒。”燕奉劍起身對着老國公說道,然後鄙夷地掃了那邊展氏夫婦一眼,哼了一聲,,“我們燕家是靠着父親和二哥出生入死,爲聖上流血拼命才換來這滿門榮華富貴,嫉恨巴結我們的人太多,他們虎視眈眈盯着我們,等着抓我們錯處。展康節明明知道展墨如是兒子而非女兒,可是他心存僥倖,以爲一旦入了門即使我們發現他是男子也是隻能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他們的目的就是能夠與我們攀上親事,如果我們心懷不滿一時憤怒將展墨如殺了,那麼不單是暨陽城甚至是聖上那裡也會有所耳聞,說我們蠻橫霸道,縱橫鄉里。父親,人我們自然不能殺,但是既然找到了,那麼不管他是人是畜生,是男是女,都是我燕家的人,讓他回到燕家,這事情也便作罷。否則――,自然要追究他逃婚,欺瞞等罪過!”燕奉劍說着在展墨如跟前站定,俯身擡手勾起他的下巴,看着他那張即使男人也美得令人心跳的臉,冷冷笑了笑,指端用力劃過他的下巴,在他脖頸與下頜交接處劃出一道明晰的血痕,看到展墨如皺眉發出細微的嘶聲,不禁挑眉冷笑。
“國公大人,冤枉,真的冤枉呀!”展康節夫婦立刻俯身在地,連連磕頭。展康節邊磕頭邊道,“國公大人,我們真的沒有這個意思呀……”展王氏更是淚流不止,只能不斷地磕頭,燕奉劍站起來,冷笑着瞅了燕奉畫一眼,又走回座位上坐下。
展墨如一陣着急偷眼看向燕奉畫,燕奉畫卻朝他努努嘴,讓他沉住氣。
燕國公皺眉沉思,過了片刻眼睛掃過當下,落在燕奉劍身上,聲如洪鐘,“老三,你說怎麼辦?”
“父親,孩兒還缺個下人呢,就讓他去我的房裡裡伺候吧,讓孩兒教教他如何懂禮數和規矩。”老爺子皺着眉又看看燕奉畫,卻在燕奉畫剛要張嘴說話的時候又看向展康節,“展詹事,你說呢?”
“國公,三公子有心調教犬子,那是我們的福氣呀,但是我們墨如身體虛弱,常年生病,根本――就怕伺候不好三公子,惹公子心煩,所以――”展康節想讓兒子回家可是又不知道該如何說,因爲燕奉劍想讓展墨如留在燕府,若自己要兒子回家那自然不妥。
燕國公看着與他年紀相仿可是卻儒雅文弱的展康節,哼了一聲,又看看跪在地上的展墨如,裂嘴笑了笑,“你小子,還騙了我一千兩銀子對不對?”
展墨如一愣沒想到這麼緊張的場面老國公竟然在說銀子,連忙道,“國公老爺大度,要是沒有那些銀子小人早餓死了,小人謝老爺救命之恩!”
“你小子,跟老子東扯葫蘆西扯瓢的,我一看就不是個厚道之人,你看你一副乾巴巴的樣子,看着呆憨模樣,其實滑頭得很!”燕國公哈哈大笑,然後指着展墨如大聲道,“本國公決定了,要把你――”
還不等燕國公說完,燕奉畫連忙跪在當下,“父親,孩兒倒是有個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