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眸含春水,秋水剪眸盈盈地深凝,欲語還休,頰上染了兩抹淡淡的紅暈,再加上如此直率地提出了要以身伺候,但凡有點風情的男人,都不會不懂美人之意,更不會拒絕享受美人之恩。
可是,納蘭頭牌卻對此熟視無睹,而是轉頭去望了望外邊的天色,只聽了沈瀾兒其中的一句,輕輕地喃了一聲:“天色,確實不早了。”
沈瀾兒咬了咬嬌嫩的紅脣,水眸氤氳着殷切地期盼,靜靜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既然天色不早了,那本宮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納蘭允宣的忽然起身,委實讓沈瀾兒霎時間肝腸寸斷,秋眸當中頃刻盈了水霧,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拉他的袖擺,“殿下……”
“怎麼了?”納蘭允宣回頭,不解地問道,對於美人的淚光卻視若無睹。
“殿下,今夜,您就不能留下來麼?”沈瀾兒怯怯地再伸出另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拽着他的袖擺,擡眸,殷殷地凝着他,“殿下,您已經許久沒有陪過瀾兒了。今夜,就留下來陪瀾兒,不好麼?”
“方纔本宮不是已經陪你了嗎?”納蘭允宣幽深的眸底漸漸涌現了不豫,俊眉微微蹙起,“本宮還有許多政事要處理,等本宮何時有得閒暇了,到時再陪你。”
“到時……”沈瀾兒輕輕呢喃着,兩行淚水卻不禁順頰而淌,“到時,是何時?”
“本宮也說不清楚,到時自會知道了。”納蘭允宣有些不耐煩地自她柔荑間抽回袖擺,“本宮先走了,你早點歇息吧。”
言罷,轉身就往外走去,回頭看到滄離倚着靠門的柱子發呆,眸底不悅更甚,大步上前,伸手就拽住她的衣領,拎着就往外頭也不回而去。
走出雨蘭宮,滄離不耐煩地自他手掌之下抽回自己的衣領,用手捋順被他抓起的褶皺,委實不解他的怒火源自於哪裡。
“你方纔在發呆想什麼呢?”看到她皺着一張臉上下拉扯衣角,一臉的嫌棄,心中的火氣不打自一處來,納蘭允宣狠狠地瞪着她,怒問。
“太子殿下限制了奴婢的行動自由,現如今,連奴婢想誰的自由也要管嗎?”滄離擡眸,脣角漸漸勾了一抹嘲弄。
“你在想慕子幻?”納蘭允宣雙眸微微一眯,幽暗當中隱隱散了兩抹危險的寒芒。他方纔不過隨口問她在想什麼,她倒自己招了她正在想着誰!這個可惡的小奴才,即便就這麼一直待在他身邊,心,卻還是無法從慕子幻那裡收回來!
自小,他就不曾被如此無視過,可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小奴才,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無視他的存在,而且明目張膽地去想着別的男人!
對於他忽然提起慕子幻,滄離不禁蹙眉,這幾日,他爲何一而再地提起慕子幻呢?還一臉的怒火,仿若慕子幻欠了他什麼似的。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應是他們納蘭氏欠慕子幻的纔對吧?
想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麼,滄離抿了抿脣,直接轉移了話題,“方纔有美人投懷送抱,太子殿下爲何要推拒呢?”
她的一句似有若無的調侃,本以爲他會像以往那般不屑地罵她身份卑微,沒有那資格詢問,卻沒有想到他忽然沉默了下來,一雙黑眸猶如深不可測的深潭般一眼望不到盡頭,就這般沉寂地看着她,直把滄離看的莫名其妙。
不知過了多久,納蘭允宣忽然轉身,往着冰涼黑暗的宮道走去。
滄離不解他一時的沉寂,卻也不想費勁去琢磨他詭譎的心思,微微撇嘴,便緊緊跟隨了他的腳步而去。
可,他卻忽然停了下來,回頭看着背後的她,莫名其妙地來了一句,“你希望本宮方纔應了瀾兒的要求,留在那裡過夜?”
滄離愣了愣,脫口而出:“美色當前,爲何不享受?”
頓了頓,又似笑非笑地補充道:“且蘭昭訓也說了,太子殿下已經好久沒有陪她了,太子殿下可知道,一個寂寞的女人,一顆枯竭的心,是很需要愛的滋潤的?如果太子殿下不能夠滿足她,難保她急了,不會去找別的男人來滿足。”
納蘭允宣又是沉默,半晌,他眯眼,“你是如何懂得這些的?”
他今夜似變得哪裡不同,滄離猜不透他在想什麼,便隨口應道:“雖然在殿下眼裡,奴婢長得粗陋性子又不受教,且如今又穿了這麼一身不男不女的寬鬆內侍服,一點女人的味道都沒有,但,奴婢還是女人。”
話音剛落,就只見眼前黑影一閃,納蘭允宣驟然伸手扼住她的咽喉,將她重重地抵在牆壁之上,幽暗的眸底,醞釀着狂風驟雨,“所以本宮問,你是如何懂得這些的?”
被他緊緊鉗制着,滄離正在考慮要不要動手掙脫,可經他這麼一問,不由一愣,不明就裡地看着眼前一張寒冽的俊顏。
“你是如何懂得這些的?”他又問,凜冽冰寒的聲音當中壓着噴薄欲出的怒焰,“你是不是去找男人試過了?”
他到底在做什麼?
滄離蹙緊秀眉,眸底閃過不豫,不禁擡眸,戲謔挑釁地看着他,“怎麼,太子殿下吃醋了?”
納蘭允宣脣角抿成一個冷冽的弧度,黑眸底下風起雲涌,深深地攫着她挑釁嘲諷的雙眸,猝不及防地,掐住她頸項的手掌與另一隻手同時擡起,改爲緊捧住她的雙頰,驟然低頭,不分輕重地吻住了她的脣。
他忽然來此一舉,是滄離萬萬沒有想到的,猶如當頭棒喝,不由陡然一怔,久久沒能回過神來。直至他滿蘊怒意地咬破她的脣,腥甜的味道漸漸蔓延開來;直至他強勢地想要闖入她的檀口,欲強行攻城略地;直至他一隻手掌不自覺地爬上她的胸口,甚至要鑽進她的衣襟當中……
眸底驀然一寒,滄離幾乎是不假思索地猛然推開他,在他仍然氤氳着淡淡情迷的雙眸注視下,毫不避諱地擡手就用力擦拭方纔被他重重親吻過的雙脣,甚至不顧那已經溢了血絲的咬痕。
那出於本能的力道,還有冰冷的雙眸,都帶了極度的厭惡與反感,仿若不小心被最骯髒的東西所碰觸過,令她噁心得迫不及待地想要擦拭洗淨。
納蘭允宣眸底的情迷意亂漸漸退散,恢復了神智的臉,慢慢地鍍了一層凜冽與森寒。
她……竟敢在受到他的碰觸之後,毫無顧忌地在他的面前直接做出如此……如此厭惡的反應!
然而,未待納蘭允宣將胸臆的怒焰發作出來,滄離終於停止了擦拭那已經嚴重破皮的嘴脣,擡眸,眸底隱隱壓着的殺氣似隨時都會爆發。
“你若是再敢碰我,我一定,殺了你!”
陰戾狠絕的話語與其說是威脅,更像是直接對他的警告,最後的警告。仿若只要他膽敢再動她,她當真會毫不猶豫地將他碎屍萬段。
直至此時此刻,納蘭允宣才陡然發現,在她雙眸最深
層處暗壓着的,不僅僅是對他的厭惡與嫌棄,還有……徹骨的仇恨!
她恨他?
可是,爲什麼?
難道就因爲他棒打鴛鴦,強行將她和慕子幻分開來?還是因爲方纔那個連他自己都沒有預料到的強吻?
然而,滄離卻是如何也不會給他答案的,而只是冷冷地睇了他一眼,轉身便離開。
“大膽狗奴才!是誰允許你走了的,給本宮站住!”
待她走得遠了,納蘭允宣久久纔回過神來,驀然憶起自己纔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主子,而這個大膽對他大放厥詞的,只是一個卑微如塵的奴才!可是,這個卑微如塵的狗奴才,居然膽敢對他這個高高在上的主子出言不遜,出口威脅,甚至還膽敢對他熟視無睹,將他丟在這裡轉身頭也不回就離去!
然而,一聲怒喝,非但不能攔住滄離離去的腳步,反而像是推着她往前跑離的狂風巨瀾。
“該死!”惡狠狠一聲低咒,納蘭允宣邁開腳步,就朝着她消失在黑夜的身影追跑而去。
卻沒有想到,他追得愈快,她跑得也就愈快,彷彿後面跟着的是面目猙獰的魅魑魍魎,更是對於他在身後窮兇極惡的歇斯底里置若罔聞,就這樣一直將他遠遠地拋在身後。
“太、太子殿下?”
看到納蘭允宣一臉怒意自遠處走過來楚玄殿,未公公戰戰兢兢地迎上去,待靠近了,才發現他俊臉上有不少的剔透汗水淌下,粗喘着的氣息明顯強壓着欲噴薄而出的怒焰,一雙幽暗的星目,更是凜冽得莫名叫人不寒而慄。
“那個狗奴才呢?”寒森森的幾個字是一字一字自齒縫間擠出來的,可見他此刻的滔天怒濤也正是暗潮涌動。
未公公愣了愣,頓意識到他問的正是墨繡丫頭,忙顫巍巍地指着內殿,“墨、墨繡丫頭跑、跑進去了……”
就在前一刻,這個小丫頭一臉冰冷地闖進了楚玄殿,對於他的提問充耳不聞,徑直就走進了內殿,還霸道地不允許他跟進去!至今裡面一點動靜都沒有,也不知道這個小丫頭現在怎麼樣了……還有,她可是又與殿下鬧彆扭了?
聞言,納蘭允宣寒眸陡然一沉,沒再看未公公一眼,擡腳就朝着裡面走去。
納蘭允宣走進去內殿時,初始並沒有看到滄離,空蕩蕩的牀榻,上面並沒有人動過的痕跡。
嘴裡低低地咒罵着,他到處尋找那個令他震怒的該死小奴才,卻在瞥眼間看到一個人影坐在最牆角的折屏背後,微微蜷縮着身子,幾乎整個人都融入了牆角一隅暗沉的陰影當中。
她雙手抱住膝蓋,將螓首深深埋入雙臂之間,融在陰影的瘦削身影猶如一隻折了羽翼的傷燕,在狂風驟雨夜裡,蜷縮在黑暗的一隅,瑟瑟發抖,脆弱而悲涼。
凝着這樣一個蒙了悵然氣息的無助身影,納蘭允宣滿腔狂熾的怒火驀然似被一瓢冷水澆滅,消失的莫名其妙,不剩一點點的菸灰。
幾度欲邁步上前,甚至體內某處叫囂着讓他上前將那抹顫抖的嬌影揉入懷中,可是,最終他還是沒有上前。因爲心底莫名地瀰漫開一股恐懼,漸漸地,蔓延至全身的四肢百骸。
他恐懼,是由於一種不熟悉的悸動幾乎佔據了他體內的所有血脈和氣息,這是陌生的,也不是他該對這個小奴才產生的。
腳步,不自覺地往後而退,奪門而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