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兒!爲父聽說你病了,所以過來瞧瞧,你還好吧?”錦安候的聲音裡帶了一絲梗咽,看的出,他的心裡面當真是在乎這個小女兒的。
聽了錦安候這話。古月華心中一暖,當即應道:“回爹爹,女兒前段日子是病了,母親一直都派人照看着的,爹爹公務繁忙,所以不知道罷了。”
在錦安候面前,她沒有拆穿母親所做的事情。
然而錦安候聽了這話,卻是轉過頭來瞧着錦安候夫人冷哼一聲道:“你就是這麼照顧的?一把大鎖鎖了門,找兩個人看守着,這跟關押囚犯有什麼區別?對了,既是這樣的情況,你應該很少來看望華兒吧?”
錦安候夫人接觸到丈夫冷冰冰的眼神,心中頓時一謊,她還從來都沒有見過他用如此的眼神看着自己!心一瞬間莫名的被扯痛了。可是理智告訴自己,她不能認輸!尤其是在這個小女兒面前。
彤兒,彤兒還等着她爲自己披上嫁衣呢!
“侯爺,您這說的是什麼話?身爲母親,我怎麼可能沒有來看望華兒?”錦安候夫人瞧着丈夫微微一笑,道:“雖然我做不到每日裡都來看望,因爲府裡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但每隔兩天,我就都會看她一次,華兒。你說娘說的對不對?”說着,錦安候夫人的目光轉向了古月華。
“華兒,你娘說的可是真的?”錦安候的目光也轉了過來。
古月華深深的凝視了他們二人一眼,低頭微微一笑,溫婉道:“爹,娘自然說的是真的。她經常來看望我的。”
還算是上道!錦安候夫人不由的鬆了一口氣。
“真的?”錦安候狐疑的看了古月華一眼,又扭過頭來望着自己妻子:“你既然經常來看望華兒,那還鎖門做什麼?咱們府裡面總共就只有這麼幾個人,我每日裡事情繁多,能來看望華兒的除了你,就只有蕭兒與彤兒了,難不成你是防着他們?”
“錯!侯爺,我這麼做是爲了華兒好!”錦安候夫人聽了丈夫這一連串的質問,一點也不慌張,神情里居然還有一絲理直氣壯:“不信你問問她,太子殿下曾經多次吵着要來見她。要不是我鎖上了大門,誰能攔住太子!再說華兒也不想見太子的,對不對?”說着,她的目光再一次的轉向了古月華。
“娘說的對,我並不想看見姐夫。”古月華微微一笑,附和錦安候夫人的話道。卻不由的在心底裡暗暗佩服自己的這個母親,她這麼多年的侯夫人畢竟不是白當的,三言兩語便打消了錦安候的疑慮,而且還拿她來做擋箭牌。她敢在父親面前指正母親麼?不能!
爲人子女,孝道第一,古月華沒有忘記這一點,再說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是一個孝順的好孩子。倘若她在這裡指責了錦安候夫人,她爹反而會對她有所懷疑了。
“太子殿下經常來這裡?”錦安候聽了這話,眉頭頓時深深的皺起。
“可不是麼!”錦安候夫人擡手抹了抹眼淚,語氣梗咽道:“再有三個月他就要與彤兒大婚了,可是即便如此,太子殿下每次來府裡,第一個來的便是這落梅居,我怕傳出去會弄出什麼不好的名聲來,所以,就將大門鎖上了。侯爺,我這完全是一片苦心啊!也不敢奢求華兒能體諒我……”說着,錦安候夫人的臉上便出現一絲傷心欲絕來。
錦安候聽到這裡,再看看古月華的反應,心中對這事兒便相信了那麼幾分,氣也消下來了。但他仍然皺眉道:“這麼大的事情,怎麼沒有見你來回稟過我?”
“侯爺公事繁忙,這點瑣碎小事,怎敢勞煩侯爺……”錦安候夫人低低道,臉上是柔順的表情。
錦安候看着她,便想起從前每當府裡有了大事情,妻子也是如此的硬撐着,絕不肯來麻煩他。他臉上的柔情緩和下來,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道:“好了,是我錯怪你了,快不要哭了。”說着,還拿出帕子來親自替妻子擦下眼淚。
“多謝侯爺體諒……”他不如此還好,一擦那眼淚啪啦啦落的更兇了,錦安候夫人面容哀怨的望着丈夫,語氣哀哀道:“但是,我是華兒母親,侯爺竟然覺得我會虐待自己的女兒,這實在是讓我心痛……”
“好了,夫人!我知道自己冤枉了你,這都給你道歉了還不成?”錦安候連忙低低的勸慰起來。
錦安候夫人臉上的表情這纔好看了一些,她低低的,帶了些試探的道:“侯爺,既然如此,那麼華兒她……”
她原本是想說接着關禁閉的,大門還是要鎖上來,但是不等錦安候夫人開口,錦安候便不假思索道:“華兒這病都養了兩個月了,也好的差不多了,好好的大閨女,不能因爲太子而一直都關着,這對華兒不公平!”
“那,侯爺,您說應該如何是好……”錦安候夫人一聽這話,頓時覺得心中不妙,但越到這個時候,她心中就越發的鎮定,當下低低的開口問道。
錦安候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道:“我好久都沒見過華兒了,想要跟她聊聊,但是諸事繁多,根本就不得空兒,這樣吧,這落梅居就不要住了,讓華兒搬去芷蘅院如何?”說着,他回過頭來笑眯眯的看了一眼古月華,道:“華兒,那止蘅院裡可沒有這大片的梅花,你可捨得?”
古月華還未曾答話,錦安候夫人便大聲喊道:“侯爺,這萬萬不可!”
錦安候聽了這話,慢慢轉過頭來,瞧了自己妻子一眼,道:“哦?爲何不妥?”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臉上的神情已經不似剛剛那般溫柔,隱隱夾帶了一絲暴風雨欲來的架勢。
“侯爺,這止蘅院跟您的書房實在是太近了,並且也靠近二門處,並且那院子空了這麼些年,早已經敗落了……”錦安候看了自己丈夫的眼神,再一次感到心驚,但她依舊穩穩的道:“華兒畢竟是侯府千金,如何能讓她住在這種地方?”
“夫人您多慮了……”錦安候聽了這話,慢悠悠道:“我只是想見華兒了,所以讓她來止蘅院小住些時日,如今天冷,落梅居距離我的書房太遠,芷蘅院卻剛剛好,華兒身子弱,經受不得這些風雨,住在那裡,我也能每日裡見見她。”扔助反扛。
“侯爺,您這麼做,是依舊不肯相信我會真切的對華兒好麼?”錦安候夫人泫然欲滴道。
古月華站在一旁,一直沒有開口,靜靜的聽着這兩個人脣槍舌戰,她自己只是一言不發。但是心裡面到底還是有些暖暖的,她這個父親,雖然相信了錦安候夫人的話,但內心中卻還是爲她考慮良多,甚至還怕她去了止蘅院欣賞不到梅花,這份細心體貼,唯有父親纔有!
而她,去了芷蘅院,距離父親越近,就越能知曉蘇姨娘的行蹤,這對她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了。
錦安候夫人越聽,越覺得心中吃驚,面上卻一副爲難的樣子:“侯爺!您又不是不知道太子經常上府裡來,您的書房更是經常去,華兒要住在止蘅院,太子豈不是……”
“你不要張口閉口就是太子!當華兒很稀罕似的!”錦安候聽了妻子這話,再一次的惱怒起來:“你說太子經常入府,可是我這幾個月來,從來就沒有在府中看見過他!至於我的書房,那是一次也沒去過,你擔心這麼多有意思麼?”
古月華聽了這話,忍不住熱淚盈眶,她沒有想到,在這個諾大的侯府裡,還有一人能懂得她心中所想!而不被表面迷惑!這個人還是她的父親……
錦安候夫人沒想到自己又惹怒了丈夫,心中也是嚇了一大跳,然而錦安候處處維護古月華,這讓她心裡面多多少少的也生了一些氣,就沒見他如此維護過彤兒與蕭兒!
“老爺,這你也怪不得我多心,華兒一向都是個乖孩子,這我知道!可是,太子如此喜愛她,我不能不多想……”錦安候夫人苦口婆心道:“這一切哪怕是太子的一廂情願好了,可是終究是不妥的,難道侯爺要眼睜睜的看着彤兒嫁不出去不成?”
錦安候聽了這話,眉頭不由的緊緊皺起,怒道:“你在胡說些什麼?我只是讓華兒搬進止蘅院而已,又跟彤兒出嫁扯上什麼關係?”
“這怎麼沒有關係!”錦安候夫人也怒了,她瞧着丈夫,一字一句道:“侯爺,您恐怕不知道,前幾日太子上門來,二話不說便來了這裡,藉口要送華兒的丫頭進去,硬是逼着守門的兩個婆子將大門打開了!具體情況我也不說了,侯爺可以問問華兒,但是那一日,太子卻說,他會想法子命皇上收回華兒做敏王妃的聖旨!”最後一句話,錦安候夫人說的格外之重。
錦安候頓時錯愕了,還有這事兒?
錦安候夫人看鎮住他了,心中不由的一陣得意,卻仍然裝出一副難受無比的模樣道:“侯爺,太子爺能爲華兒做這麼多,原本我是感激的,因爲我也不想讓華兒去嫁給一個過世的王爺,但是!太子那日也說了,他喜歡華兒……”
古月華這時候忽然怯生生的開了:“母親,記得那一日,女兒嚴詞拒絕了太子的好意,再說這件事情跟我沒有關係,母親您就因爲這個,所以不想讓女兒多去看看父親麼?”說着,她低下頭去,眼中盈滿了淚水:“我身子如此之差,想來活不了幾年便要去了,太子就是去求皇上收回聖旨,卻有什麼意思?”
錦安候夫人原本是咄咄逼人的,但是此刻看了她這淚流滿面的模樣,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只能訕訕道:“華兒,娘不是這個意思……”
古月華打斷道:“娘,女兒只想在有生之年內,能夠多陪陪父親母親,不想一個人孤零零的呆在落梅居里,身邊只有幾個丫鬟……”
“華兒!你放心,這種情況絕對不可能發生的!”錦安候聽了小女兒這一番話,頓時心痛莫名,他再也不肯跟妻子爭執了,直接便吩咐道:“來人!”
“侯爺!有何吩咐?”一瞬間從院外便奔進來好幾個侍衛來。
錦安候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皺眉道:“你們去外頭守着吧!一羣男人,能做什麼?”說着,他便轉過頭來瞧了一臉怒氣的妻子一眼,無視她的祈求眼神,面無表情道:“夫人,本候要讓華兒今日之內就搬到止蘅院裡去,你吩咐人幫忙吧!”
“侯爺!”錦安候夫人大聲的喊了一句。
原本已經轉過頭去的錦安候愣了一下,慢慢回頭道:“你還有何事情?”
錦安候夫人原本有着千言萬語想要對錦安候說,她要告訴他,別輕信眼前的這個丫頭!她不知廉恥,勾引自己未來的姐夫,根本就不配做她們的女兒!可是,在看見了錦安候哪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之時,錦安候夫人頓時說不出一個字了。
好半天,她才低低道:“侯爺,您要接華兒去芷蘅院裡住,這原本也是好事,但是,那處院子已經空置了許多年了,如今貿然讓華兒搬進去,恐怕不妥當吧?”說着,她擡頭望了古月華一眼,溫柔道:“雖說華兒如此身子見好,可是,如此這般折騰,恐怕又會引發她的舊疾……”
錦安候見她說的也在理,臉上表情便也緩和下來,他點點頭道:“你能這樣想,也是好的,只不過,芷蘅院這麼多年沒有住人,但是我一直是派人去打掃的,想來不至於荒廢,華兒去住,也沒什麼。”
這是半點不肯退讓了。
錦安候夫人聽到這裡,已然明白此事是板上釘釘,再無反悔的可能性了,她低了頭,仔細想了好半天,纔再次開口:“侯爺既然如此說,那我也無話可說,只是,倘若太子前來,一心要見華兒,這如何是好?”
“不見就是了!你這麼擔心做什麼?”錦安候瞧了妻子一眼,道:“要不這樣,本候親自去告訴他,沒有成親之前,都不要他登門,這樣可好?”
“侯爺,這不妥當吧?”錦安候夫人聽了這話,頓時暗暗吃了一驚,面上勉強笑道:“太子畢竟與彤兒定了親,他來侯府看望彤兒,也是應該的,能讓她們多多培養感情……”
“我到不知道,這京城裡哪一家的高門大戶裡,女兒出嫁前還要與未婚夫婿見面的!咱們侯府可真是不怕丟人!”錦安候聽了這話,頓時諷刺的一笑,他擡眸瞧了錦安候夫人一眼道:“再說了,彤兒與太子自幼青梅竹馬,感情本來就很深厚,何須此刻見面?彤兒的太子妃之位穩固如泰山,你就放心吧!”
“侯爺……”錦安候夫人還要再說,錦安候卻已經不耐煩了,他擺擺手道:“好了!你不知道華兒病着的麼?這麼冷的天她都已經陪着咱們在這裡站了這麼久了,你可曾心疼?”說着,解下身上披風,搭在古月華背上。
錦安候夫人不由的呼吸一窒。
“就這樣吧!明日我便進宮去見太子,讓他這段時間內都不要上侯府來,你就放心吧!”錦安候說着,轉身對着古月華道:“你可還好?能行走的話,陪爲父去書房裡下一盤棋如何?”
古月華點點頭,欣然同意,但卻依舊怯生生的看了錦安候夫人一眼道:“父親,能陪您下棋,女兒自然是樂意至極,可是母親她,好像不太高興……”
錦安候順着她的目光看了自己妻子一眼,錦安候頓時嚇了一大跳,連忙開口道:“侯爺!我沒有不高興!華兒能搬去芷蘅院,我也就放心了,至於太子,就按着您說的去辦吧!”
這一局,是她輸了,她費了那麼大的力氣,好容易才讓丈夫相信她的話,可是隻要古月華一開口,情況就完全改變!錦安候夫人內心中不由的憤恨交加,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這小女兒居然如此有手段!以前真是看輕了她!
錦安候聽了這話,轉過頭去對着古月華笑道:“華兒,你看錯了,你母親她沒有不高興,好了,咱們走吧!這裡就交給他們來收拾好了,你只管跟着爲父下棋去!”
“是!父親!”古月華微微一笑,慢慢走到錦安候身前,卻伸手要拿身上的披風:“爹,您穿的也不多,這披風還是您穿吧!”
“爲父不冷!”錦安候聽了這話,頓時擺擺手,道:“你身子弱,你穿吧!”
這一幕父慈子孝的情景,一瞬間便刺痛了錦安候夫人的眼,她忍了心中痛恨,轉頭對着愣在一旁的琉璃與錦瑟呵斥道:“你們還傻站在這裡做什麼?還不趕快去取二小姐的披風來!侯爺要是凍壞了,拿你們是問!”
“是,夫人!”兩個丫頭嚇了一大跳,忙奔回去取披風去了。
古月華站在那裡,卻是沒有開口。
錦安候瞧見自家妻子這幅聲厲色茬的模樣,卻是不由的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夫人,我記得你以前對下可是很溫和的,也很體諒他們,你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
錦安候夫人聽了這話,頓時心中一驚,她正要開口解釋,一旁的古月華便柔柔開口道:“父親,您多慮了,母親不是在斥責下人,她只是關心則亂罷了,還請您不要怪罪。”
既然目的已經達到,古月華並不介意自己在錦安候面前賣乖,她看似是在替錦安候夫人開脫,但是此舉,卻是讓錦安候越發的心疼她這個女兒,母親如此,但她依舊無怨無恨,這樣的女兒,哪個做父母的不喜歡?
果然,錦安候夫人聽見這話,心中頓時一暖,沒想到這個女兒竟然肯在這個時候爲自己開脫!她不由的擡眸瞧了古月華一眼,卻見對方眼中滿滿的都是心疼之色,她不由的心中一動。
錦安候聽了這話,面上頓時緩和下來,他瞧了自己妻子一眼,道:“你事情也多,就不要在這裡傻站着了,趕快回去吧!這裡交給下人們就好了。”
“是,侯爺。”錦安候夫人聽了這話,忙低頭應道。除此之外,她什麼也不能說了。
錦安候攜着古月華施施然離開,身邊並沒有帶一個丫頭,古月華把她們全部都留下來收拾落梅居了。這裡面有很多重要東西,不讓自己的人守着,她不放心。
錦安候夫人在身後瞧着他們,臉上雖然面無表情,但是心裡面的傷痛卻是越發的濃烈。
一陣風吹來,滿院子的梅花紛紛飄落,猶如落雪一般,有談話聲遠遠的便從遠處傳了過來:“華兒,這梅花你等了一年,好容易纔等到開花,爲父卻要你搬去止蘅院,你怨不怨爲父?”
緊跟着,一道清靈靈的聲音便跟着傳了來:“父親,住在止蘅院裡,我能天天去父親的書房裡借書來看,還能天天見到您,這比什麼都好!至於這裡,我想賞梅了,便挑個好天氣過來看看就是,再好的景緻,天天看也是厭煩的……”
“華兒說的對極了!”
至此,談話聲便飄然遠去,錦安候夫人一個字也聽不到了。她呆呆的站在那裡,只覺得渾身僵硬的難受,還是一旁的心腹嬤嬤忍不住開口道:“夫人,這裡冷,咱們回去吧!”
她話音落地,錦安候夫人眼中便有淚水滾滾而落:“我也沒穿披風!爲什麼侯爺眼裡就只有華兒!”
這話婆子不敢接,只垂了頭站在那裡,暗恨自己剛剛爲何要開口,居然引出了錦安候夫人的憤怒。
“罷了,走吧!”錦安候夫人擦了眼淚,淡淡道:“侯爺既已經說不讓太子再上門,那麼華兒關與不關都是一樣的,就這樣吧。”說着,她挪動已經站的發麻的雙腳,失魂落魄般的朝外走去,一衆丫鬟婆子連忙跟上。
只用了短短一下午的時間,落梅居里的所有東西都搬到了止蘅院裡,地龍也早早的燒好,屋子裡暖融融的,琉璃幾個丫頭都有些興奮的收拾這個,整理那個,心情說不出的愉悅,太好了,她們家小姐總算是不用被關禁閉了!
而書房內,錦安候一進門便對着古月華問道:“這本書,你是什麼時候還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