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公元2143年冬,日本海望野生態區。
桃沢(ももざわ) 花子,女,二十五歲,身高一米六七,三圍72,61,78,望野生態區,新東京合法居住公民,專長:小提琴演奏,職業:海洋植物繁育工。
……
“文明尺度是一個比較抽象的概念,說具體一點,就是我們大家,或者說所有存在的形式都在極力爭取的東西——TIME!時間。”
……
“花子?!”
樓下傳來呼喚,還在睡夢中的花子只是微微動了動睫毛。
“這孩子……昨晚肯定又熬夜了。”與花子的母親是個海洋生物科學家,她是個中國人,原名樑丘茹,樑丘是複姓,茹纔是她的名。
二十五年前,樑丘茹作爲第一批亞洲生態圈的建設者參與到位於日本海,舊東京遺址的望野生態區的建設工作中來,並在那裡結識了現在的丈夫桃沢陽葉。此後她就在望野生態區裡定居下來,而類似她這樣的來自大陸的移民有很多。
曾有人做過一次不完全統計,自從海平面上升,富士山爆發,“日本沉沒”以後,望野生態圈已經成了日本人最後的家園,但這所家園更像是一個地球村,來自世界各地,尤其是中國大陸的移民多不勝數。
他們中有不少是和樑丘茹一樣,都曾是參與建造望野生態區的工程師,也有不少是後來移民到此,開創新時代的“探險者”。
總之,如今的望野生態區裡已經很難再見到“純血統”的日本人了。
其實,這種情況不僅發生在望野生態區裡,在世界的其他地方也有類似的情況,總之,如今的世界已經初步完成了大融合。
……
放下盤子,擦了擦手,樑丘茹上樓打開了女兒的房間。
她住在衝海的一面,可是窗戶卻時常關着。樑丘茹走過去打開了窗戶,讓風吹進來,跟着就掀開了女兒暖烘烘的被子道:“花子!起牀啦!”
一開始花子只是感覺有些冷,她下意識的全鎖了一下身體,直到樑丘茹拿起桌子上的水杯,把沒喝完的水倒在了她身上!
“啊!!!!”
……
“阿嚏!!!!”花子感覺這絕對是後媽才能幹出來的事情,可DNA檢測顯示她的確有二分之一的東北人血統。
“你感冒了?”樑丘茹很詫異的看着花子。
花子很無語的看着老媽:“媽,你要是哪天真的想弄死我,請提前告訴我,這樣我好有點心理準備。”
樑丘茹翻了個白眼道:“我叫了你兩遍,可你就是不起牀。”
“不起牀也不至於用涼水澆我啊?!這可是冬天啊!我到底是不是您親閨女啊?”
“說什麼呢,傻孩子,你當然是媽咪的好寶貝了!可你瞧,現在已經是早上8點30分了,如果你再不快點吧早餐吃了,你一定要會遲到的!”樑丘茹笑眯眯的揉了揉女兒的頭,順便還善意的提醒了一下她。
花子頓時清醒了,她立馬把麪包塞進嘴裡,跟着一口氣喝完了牛奶,就急匆匆的抓起包往外跑。
樑丘茹慢條斯理的刷着盤子,嘴裡數着:“三……”
“二……”
“一……”
“嘭!”門又開了,花子一臉窘迫的跑進屋道:“媽!你怎麼不提醒我沒換睡褲啊!”
“遇到夏目了?”
“哎呀!煩死了!”
……
鄰居夏目,多好聽的名字。
單身住在三人間裡的成功男人。
二十七歲的夏目並不是日本人,而是地道的中國人。
他父母親都在北京工作,但夏目卻已經在望野生態區生活了二十年。
七歲時,作爲首批接受國際志願者組織邀請來到生態區充當“小白鼠”的他一開始也和花子一樣,每天都在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父母親生的。
否則,他們怎麼會那麼“狠心”的把他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仍在異國他鄉給人提供觀察數據呢?
好在夏目繼承了他爺爺的強大內心,不但一個人學會了洗衣服做飯,還在十五歲時就通過了國際IACP認證,成爲了一名合格的海洋生物繁育師。
花子出生在望野生態區,但她和夏目結識卻是一年多以前。
剛搬到這座類似海星一樣的人造居住島上的時候,花子就和朋友們喝得酩酊大醉,結果當晚就在夏目面前出了醜,還賴在人家船上不走。
幸好夏目只對海洋生物感興趣,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從那之後,原本打算成爲一名合格而優秀的丁克的花子就突然改變了自己的想法——她要追夏目,成爲他的新娘。
理由很簡單,她認爲,會在她不省人事事還對她如此紳士的肯定是靠譜的男人。
當然……這也只是花子自己這麼認爲。
根據某個樑丘姓知情人透露,那一晚花子吐了自己一身,而且臉上的狀也糊成一片,如果這種情況下,夏目還對她有興趣的話,那隻能說夏目是個十足的變態了……
……
如今,相識相知一年後,花子終於成功的成爲了夏目的……好兄弟。
雖然這遠遠偏離了花子最初的夢想,但她堅信,這是成功的第一步!最美好的繁衍就是從這種最純粹的愛情基礎上展開的!
坐上夏目的船前往生態區裡的海洋動植物繁育基地,花子和往常一樣會主動找夏目聊天。
儘管大多數時候這個一米九一的大帥哥都只是一臉冷酷的看着前方,但花子還是會說個不停。
前幾天,花子無意中發現夏目最近在看大作家蘇澈寫的《黃金時代》這本書,於是爲了建立話題,她每天都在做功課。
除了通讀這本書以外,她還查閱了大量與作家蘇澈有關的信息資料,同時她還開始反覆的觀看和收聽各大媒體對蘇澈的採訪記錄。
一顆灼熱的少女心在這裡體現的真是讓人有些心疼。
不過從成效看,還是很不錯的。
平時對花子關心的那些所謂名人啊,歌手啊一點都不感興趣的夏目今天竟然主動和她聊了起來。
這讓花子高興壞了!努力終於有了結果,豈能不讓人新歡怒放?!此刻她只盼望船再慢一點,這樣她就可以和夏目多聊一聊了。
……
“時間,存在的過程就是一個時間的過程,不同生命形態,不同生命形式,不同的人,不同的體制,不同的信仰,不同的文明,都在做同樣的時,那就是儘量的爭取時間!”
——蘇澈·《黃金時代》
……
“到了。”夏目把船挺好,此時已經上午九點半,他們倆都遲到半小時了。
不過沒關係,這座巨大的海洋動植物繁育基地裡只有十幾個員工,而且大家各司其職,並不會有人在意你是否遲到,當然,曠工或未能按期達成指標還是會被扣除信用點數的。
“額……好,那……中午見。”
“嗯。”夏目又回到了那個話很少的狀態,他拿起便當盒,默默的走遠。
看着那帥氣的背影,花子又開始犯花癡了。
就這麼癡癡的看了十分鐘,人家夏目早就走遠了,她還在發呆。
直到……
“咦!花子?你在看什麼呀?”
花子嚇了一跳,回頭看時,是好閨蜜清水雅人。
她是花子認識的爲數不多的純血統日本人。
她的父親是和花子的母親樑丘茹是老同學,聽說大學時代,清水雅人的父親清水茂木還追過樑丘茹一段時間,只可惜,樑丘茹瞧不起喝半杯清酒都能醉的不省人事的男人,這才保住了清水家的正統血脈。
“額……沒幹嘛啊……就是有點迷糊,可能是昨晚沒睡好。”看着眼前這個比自己秀氣,比自己端莊,比自己身材更好,聲音還比自己好聽的我見猶憐的漂亮姑娘,花子總有種泄氣的感覺。
雅人聞言頓時擔心起來,她先是驚訝的捂住了嘴,跟着擡手貼在花子額頭上試了試溫度:“你該不會是發燒了吧?”
“發騷?誰!誰……誰發騷了!我纔沒有呢!”花子確實有點發燒了,這都能聽錯。
雅人頓時紅了臉,她還以爲是自己不太純正的中文讓花子誤會了,連連擺手道:“不是的,花子,你誤會了,我是擔心你生病了,如果是那樣的話,你可得好好休息纔是啊。”
花子這才反應過來,當即糗的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后,突然噗嗤一聲樂了:“哎我說,雅人,你不是請假去第一中軸看你表姐去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雅人聞言臉上立馬憂鬱起來,她輕聲一嘆道:“我也很期待假期的,可是我出發前發現我負責的培育區裡的藻類出現了大量的病變,雖然我已經很及時的對海水進行了進一步過濾和淨化處理,可還是沒能保住一千五百立方米的食用藻類,這件事對我的信用度影響還在其次,主要是如果我找不出原因的話,可能會影響到你們大家的,所以我就想着去拜訪一下浩銘叔叔,想請他幫我看看這些病變藻類是怎麼回事。”
花子聽明白了,難過她會在港口遇到雅人。
“哎呀,我還以爲是多大的事呢,這種病變不是很常見的嗎,再說了,你也用不着去找浩銘那個老男人啊,我媽現在也在家呢,你直接去找她不就好了。”
雅人一喜:“真的啊?那真是太好了……額……那我就……打擾了。”
“雅人啊雅人,你這麼客客氣氣的樣子雖然很卡哇伊啦,但我們是好朋友啊!好朋友就得直接點,這樣吧,如果你不着急的話,我去看看我的培育區情況,然後我就帶你回去找我媽,如何?”
雅人想了想:“嗯,也好,有你陪着,我就不會那麼緊張了。”
“嘿嘿,那走吧。”
……
望野生態區裡有大量類似花子所在的這種海洋動植物繁育基地。
這個名字乍一聽好像是某種科研機構,可實際上,大家更喜歡用海上農牧場來形容這個地方。
在這裡,繁育工的工作就是監管基地的自動化繁育系統運行,同時充當培育場的“農民”,併爲整個生態區的居民提供海洋動植物資源。
這裡之所以用資源而不是食物,是因爲,從這裡培育出去的動植物有一大部分是放歸原生海洋系統的,只有一少部分會被用於食用和生態區環境清理工使用。
也許有人會說了,不就是養魚的和中紫菜的嘛,用得着說的這麼高大上?
這個問題,花子很小的時候就聽他爺爺問起過。
當時搞得花子的父親桃沢陽葉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老爺子的問題……還是樑丘茹比較機智,她直接回懟自己老父親道:“爹,你說啥呢!啥叫養魚的?啥就種紫菜了?你知不知道現在90%的海洋生物都已經消失啦?你還以爲是在咱老家魚塘裡啊,想養啥養啥?”
這一通回懟也就花子的老媽敢說。
嘿,你還別說,就花子老媽這一段話比什麼科普節目都好用,自那以後花子的爺爺就再沒拿她現在的工作開過玩笑了。
還交代她:“出了國,學了好技術,一定別忘了自己的根在哪!”
花子懂爺爺的意思,可要談起那麼重的話題,她就有點無力了。
……
花子的工作區間位於繁育基地地下,在150米到200米之間的深水繁育區間。
區間編號爲011-019,總繁育培養空間爲四萬三千立方。
在這裡,花子培育了很多新品種,這其中有不少是花子母親樑丘茹的功勞,當然花子自己也很厲害,她在五年前就獨立完成了新育苗的培植,併成功的在一千立方的水體內實現單胚子產出提升30%的壯舉,就靠着這個她還得了好多獎。
她也就是在那次獲獎過程中結識的清水雅人。
現在花子的培育區裡雖然已經見到那些產量很大的食用藻類了,可這裡依然是她的秘密花園。
她在這裡人工繁育了大量已經消失在陸地上的植物,讓它們以嶄新的海洋形態再現於深海之中。
只可惜,目前這些嘗試尚不能“見光”,所以,花子距離自己期盼,有鮮花裝點的婚禮的夢想還很遙遠。
但在燈光的映襯下,這座水下花園依然美輪美奐,這給了花子極大的安慰。
在檢查了各繁育系統運行正常,水生藻類和益生系統內的微生物狀態良好後,花子帶着雅人離開了繁育基地,回返家中找老媽“求援”去了。
……
“這些……是很罕見的遠古細菌……它們以前應該都被冰封在西伯利亞的凍土層裡。”分析結果出來了,令人有些不安。
樑丘茹準備把這一情況彙報上去,畢竟在生態區內的水體中檢測到來自西伯利亞凍土層裡的細菌,這可不是小事。
“那……阿姨,這些藻類還有救嗎?要不要將它們集中銷燬,以防感染進一步擴散?”
“唔……這都快要到月末了,你交不出作業的話,可是要被老師打手心的。”樑丘茹一邊開着玩笑,一邊拿起一份分析報告,仔細的看了又看。
雅人當然知道這些,可她已經做好了覺悟。
“信用點被清零對我來說也沒問題的,但如果這些細菌進一步繁殖擴散,可能會引起大麻煩的。”
花子這時候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安慰一下自己這個好閨蜜,她不斷的向老媽使眼色。
樑丘茹還能不知道自家這閨女什麼想法嗎?
但是……雅人說的很對。
這種風險,誰也承擔不起。
“這樣吧,你先把你的繁育區封鎖起來,同時關閉所有的外部清潔過濾系統,讓水體進入內循環,再觀察幾天,如果到時候情況惡化了,你就把樣本保留下來送過來,剩下的藻類就全部銷燬吧。”樑丘茹給了比較理性的建議。
雅人小臉有點發白,但還是說了聲:“謝謝阿姨,我會照辦的。”
……
回去的路上,花子一直在給雅人講笑話,希望逗她開心。
可雅人實在笑不出來。
她雖然不在意信用點會不會被清零,可是她很在乎父親對她的看法。
當初她選擇來到這裡當繁育工就是爲了證明自己有自立的能力,可這次的事情無疑會對她的“自立”計劃造成很大影響。
花子也知道這件事,她想了想之後道:“要不這樣,花子,你那些藻類大都是可以通過激素培養皿快速繁殖的,只要我把花園清空,給你騰出點地方,你就算臨時趕工也能在月底前交作業的,這樣不就不會導致你捱罵了嗎?”
雅人聞言眼睛亮了,這的確是個好辦法。
“可是……”雅人只高興了幾秒就憂鬱的看着花子道:“花園是你花了好幾年纔打造出來的,我不能因爲這種事就給你添這麼大的麻煩,所以……謝謝你,花子,還是不要作出這麼衝動的決定了。”
花子的決定確實衝動。
打造水下花園可不是花子一時心血來潮,單單對陸生植物的原始祖樣基因序列進行異代碼嫁接就花掉了投資人好幾百萬。
可以說,花子現在根本無權擅自處置這座花園。
但正如雅人所說的……花子很容易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