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時代中頁,有科學家提出,在時間與空間之間應該還存在着一個被稱之爲“掩體世界”的存在。這是有別於空間與時間的完全的精神與物質的融合界。
粗略看來,很難理解。
詳細說明,也還是覺得費解。
簡單通俗的說法,如果將三元的世界具現化的狀態拆分爲三,那麼這裡的三元指的就是時間、空間與掩體。不同於通常意義上理解的三維世界,三元世界的具象對整個物質與精神融合世界的概括要更爲全面也更爲準確一些。
三維世界指的僅僅是空間的狀態,就像我們對時間的理解被拆分爲過去,現在以及未來一樣。
但其實,從科學系統的角度來看,人類對空間三維的認知以及我們對過去、現在和未來的感受都只是我們作爲人的在觸碰到認知壁壘之後產生的自我合理化理解,與真實的物質界仍存在一定距離。
當然,理論仍只是理論。
就好比正題提到的這個“掩體世界”。其實人類早在公元2030年左右就被證實與掩體世界有過接觸,那些被稱之爲“先行者”的存在正是來自於“掩體世界”。可後來,隨着世界局勢惡化,國安處解體以及“切片宇宙”被提出,“火石計劃”開啓,有關“掩體世界”與“先行者”的一切檔案資料都被永久封存,並且其中的大部分關鍵資料都在大停電時代丟失了。
後來直到黃金時代中頁,藉助於考古學和古神學的深入研究,科學家們才重新與“掩體世界”建立聯繫。只不過這種聯繫仍是停留在理論層面上的,而且是極爲艱深晦澀的頂尖科學難題,往往一些學者在傾注了幾十年的時間後仍原地踏步,再加上諸多學者認爲人類對於自身存在的三元具象化世界的過度深入挖掘有悖“黑暗森林法則”,極容易將人類導向一個萬劫不復的終焉,所以這項研究最終被擱置。
而今,亞星共和國一統太陽系以後,藉助於二級文明的跨越式邁升,人類科學也進入了一個嶄新的境地,在這片更爲廣闊的沃土上,一些敢於挑戰的科研人員再度投身於對“掩體世界”的研究,並且仰賴於舊神和最高領袖的特別恩惠,這些科學家們更是幹勁十足。
於是僅僅重啓“掩體世界”研究不到兩年,由上百位頂尖科研人員組成的團隊就取得了喜人的成果。
並且他們還根據現有成果形成了具體理論模型並將其導入亞穹核心,而後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真相。
那就是,“掩體世界”或許就是上元文明世界的殘骸,是宇宙大爆炸以後所有物質與精神存在的基礎,它可以很大,大的超乎想象,大到整個宇宙在它面前不過是過眼雲煙,也可以很小,小到僅僅只是一片草原,小到可能僅僅只是一隅之地。
沒人能夠真正與“掩體世界”建立完整的聯繫,起碼凡人不行。
這一發現很快引發亞星共和國最高管理級震動,也是自那天開始,最高領袖於世人面前現身的次數越來越少。
當時各大媒體的一些所謂專家紛紛腦洞大開,開始猜想“掩體世界”的研究與發現將會給人類社會帶來怎樣的進步與超越。
其中最令人信服的,或者說……最唬人的就是“遠征”和“永恆”。
“遠征”不難理解,人類不斷的擴張領土目的就是爲了擁有更多的可支配資源,說到底是對物質世界的開墾與佔有。
曾經地球很大,可隨着後工業文明時代的結束,世界上最長的航班也不過四個小時的時候,世界就好像一下變得小而擁擠。於是人類建造了太空電梯,以及人類第一座生態空間站。
短暫的太空生活之後就是太陽系的殖民時代。
黃金時代鼎盛時期,人類已經遍佈整個太陽系,儘管那時候對於普通人而言,離開地球前往異鄉就是一條永無歸途之路,可曾經如此龐大的,大的難以想象的太陽系也忽然間變小了。
再後來,各大行星的星域座標被標記完成,星港更是將民用級遷躍與太空梭推向人類社會的各個階層,於是曾經的不歸路變成了一次普通的遠行,甚至你可以選擇在月球工作,卻定居已經基本完成人工氣候改造的天堂般的嶄新地球。
印象裡,劉一餅經歷過的最爲漫長的一次航行是水星被軍閥被毀滅,他帶着弟弟乘坐一艘滿載偷渡者的貨運星艦從金星出發前往冥王星的旅程。
那一次,他和弟弟在貨運星艦上呆了整整三年。
星艦抵達太陽系邊緣的時候,走下貨運艦的劉一餅和劉瀚豐兄弟倆簡直就像一對未開化的猿猴,他們不但穿的邋遢,更是骨瘦如柴,毛髮野蠻生長到令人難以辨別是男是女的程度。
好在當時執掌冥王星的至高天特首是個主張仁慈寬厚的大好人,這一艘在太陽系漂泊了三年的貨運星艦及星艦上殘餘的一百多名偷渡客才得以重獲新生。
當然,這就有些扯遠了。
話說回來。
學者和專家們會猜想人類對“掩體空間”的研究會開啓人類的遠征時代也是有理有據,只是很快就有人認爲他們的思想仍過於狹隘。
如果說,人類只是爲了物質世界的登峰造極而進化,那仍免不了最終走向毀滅的那一天。
因爲基於宇宙最終演變爲永恆的死寂來看,唯有精神的永恆纔是真正意義上的永恆。
所以就有了第二種猜想——“永恆”。
“永恆”說指的是人類的最終理想追求應該是精神化身的永恆,而非物質境界的極限,所以他們的論調聽起來也就更加的哲學,更加的抽象。
不過一番不乏大批的擁護者,甚至不少人認爲將人類未來定義“遠征”是極其野蠻的退化表現,人類最爲高等文明理應進步,而不是重複幾個世紀以前人類在地球上做過的蠢事。
可無論這兩種猜想的擁護者如何的多,他們在網絡上的爭論如何的激烈,官方對於“掩體世界”卻從無正式的表態。
所以慢慢的,由於兩種猜想都各有弊病與難以彌補的邏輯硬傷,也就逐漸的淡出了公衆的視野和生活。
對於劉一餅來說就是更是如此。
他從網絡上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就沒有參與過這種無聊問題的探討,在他看來,尤其耗費心神關心那些大到摸不着邊的問題,倒不如想想今天該吃點什麼。
對於身爲浪子,劉一餅更是頗有覺悟,甚至可以說,他是人羣裡最認命的那一類型。
當然,除了認命,劉一餅還是很有原則和骨氣的。
像一些浪子的沉淪於墮落在他看來說不上不齒,卻也從不去沾碰,因而帶着弟弟流浪了這麼多年也就剛剛從黑市貸款買了一艘空間狹窄的蜓式星際漫遊者星艦來作爲他和弟弟流浪太陽系的座駕。
只可惜,這剛付了前幾期貸款的星艦還沒來得及熟悉它全部的功能就在火星上被那些長達數千米,重大幾百萬噸的超級星際戰艦一個波浪給拍翻在了星海之中。
現在想想,劉一餅甚至覺得有些可笑。
他努力了這麼多年,甚至一度還覺得挺幸福的生活現狀居然這麼的不堪一擊。
暗自唏噓一陣後,劉一餅又悄悄的從那古怪的房間裡溜了出來。
走廊裡仍能聽到那怪物嘶吼的動靜,想必就這東西就足夠這些裝備精良的護衛們忙活一陣了。這倒是方便了劉一餅,他自顧自的於這地下深處的守衛基地裡閒庭信步,那姿態從容的簡直像是在自己家的後花園裡散步。
曾經劉一餅的嚮往的生活就是擁有自己的宅子和一片田地,只要衣食無憂,再有個老婆,再生個孩子,大體啊就滿足了。
可自打反叛事件以來,也不知道是什麼風氣,浪子裡的男女比例雖然趨於平衡,可想着找個靠得住的男人結婚生子的姑娘卻愈發的稀少,甚至大把大把的男人也絕口不提什麼生育之類的事情。
劉一餅本來就很不自信,再有這樣的風氣,他更是不敢與姑娘們交心了。
平時雖然接觸的女人不少,但離他理想中的那個家確是漸行漸遠。
逛了好一會,確定這基地裡沒有其他的路之後劉一餅又回到了那厚重大門前。
原本由多名護衛鎮守的大門此時完全洞開,門裡的世界很小,就算只從門縫裡也能一窺全部,但劉一餅卻覺得這扇門後的世界肯定另有玄機,若不然,在這地方安這麼一扇門是什麼意思?裝飾嗎?
就在他扶着門納悶的時候,一把槍忽然抵在了他後腦。
劉一餅下意識的舉起雙手,就聽身後人說道:“開門。”
那嗓音沙啞中帶着幾分虛弱,劉一餅沒回頭卻能從大門那反光裡看到身後這人晦暗的眸子。
他按照這突然出現的人的要求打開了那沒鎖的門,心裡暗忖:‘這位估計對這裡也不熟悉吧?’
見門這麼輕易的就被打開了,那人也有一些驚訝,但只是一瞬,他用槍抵着劉一餅的後腦道:“進去。”
劉一餅繼續照做。
那人咳嗽了一聲,手中的槍似乎握不穩一般顫抖了幾下。
這種情況下且不說現在已經擁有了神秘力量支撐的劉一餅,就算是過去的他也是有足夠的把握趁勢反擊的。
可劉一餅沒有這麼做,他甚至關心的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身後那人聞言猛然警覺,手中的槍一下握得很緊。
“要你管?!”
劉一餅淡淡一笑:“我就問問,好了,我們進來了。”
那人沒回應,他一手拿槍抵着劉一餅的後腦勺,一手嘗試着把那厚重的大門關上。可是他太過虛弱,那扇門又太重了一些,所以嘗試幾次都沒能成功。
劉一餅見狀轉過頭說道:“我來吧。”
那人聞言立馬回過頭把槍口對準了劉一餅並喝道:“別動!”
劉一餅雙手仍舉着,只是高度放低了一些,他鎮定的看着這個瘦弱到極致的男人。
即使穿着簡易的太空服也沒能讓他看起來有多麼健碩,甚至……連健壯都算不上。
“我不動,不過這扇門不是這麼關的,你要是不會,還是我來吧。”
那人也覺察出問題來了,他退後一步,槍口依然對着劉一餅,跟着歪了歪頭示意劉一餅去關門。
劉一餅照做。
門關上了。
狹窄的空間裡,少年模樣的劉一餅和麪前這瘦弱的男人對視着。
男人又開始咳嗽了,這一次他咳的非常離開,以至於連身體都站不直了。
劉一餅藉助外骨骼的生物掃描裝置發現他的肺部已經嚴重感染,其他臟器也幾近衰竭,這樣的狀態如果不能得到及時有效的治療怕是連一個小時都撐不住就會暴斃而亡。
“你需要治療艙。”劉一餅提醒道。
那男人聞言後倏地把槍口擡起來抵在了劉一餅心口處,他慘笑道:“我知道,不過沒必要了,我已經找到‘掩體世界’的入口了。”
劉一餅聞言一怔。
掩體世界?
這個詞他好像聽說過,但沒什麼太深刻的印象。
病怏怏的男人側過臉看向狹小房間盡頭那面天然形成的岩石牆壁道:“虛像,一切都是虛像。”
劉一餅也看向那面牆。
之前第一次進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把這個房間摸索了個遍,可是並沒有找到什麼暗門或者機關之類的。
但眼前男子卻說什麼“虛像”。
難不成真還就有一些劉一餅不知道的暗語或者咒語之類的門道可以破開這倒牆進入那個什麼“掩體世界”不成?
“你說的‘掩體世界’……是什麼地方?”劉一餅試探着問了一句。
病怏怏的男人沒有吝嗇自己的知識,他說道:“那是組成三元具象世界的基礎,是上元文明終結之時留下的殘骸,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去看個究竟。”
這提議要在以前劉一餅肯定要婉言拒絕了,因爲他性子裡就沒有有關冒險的基因。
但盡是不同與往日,劉一餅再不濟也是經歷過幾番生死輪迴的人物了,所以他微微愣神後就笑着點頭:“行啊,只要你不嫌我礙手礙腳的。”
病怏怏的男人聞言卻笑了:“礙手礙腳?呵,你這小子看起來不堪一擊,倒是說話聽起來還算舒服,行吧,我就帶上你,咱們一起去那‘掩體世界’看一看。”
說罷病怏怏的男人居然丟掉了手中的槍,默默的走向了那面牆。
看到此情此景,劉一餅也笑了,他估摸着這男人大概也是想到了自己拿着槍和不拿槍也沒什麼區別。
走到巖壁前的病態男人打開了面罩,他擦去嘴角污濁的獻血然後擡起手撫摸着那粗糙的巖壁道:“我一直在尋找的科伊博李斯,蘇美爾人提到的太陽系中的唯一暗星,在這顆星球上有降臨太陽系的第一位神祇留下的通往‘掩體世界’的大門,通過它我們找尋到神的起源,甚至找到我們的文明邁升的下一級臺階!啊……應該就是這裡了……”
科伊博李斯?蘇美爾人?暗星?
對歷史以及一些天文學等現實科學完全不感冒的劉一餅腦門上連續蹦出三個問號,他那表情看上去簡直就是個迷惑至極的表情包。
然而病態男人只是在自言自語罷了,他並不在乎有多少人真的能夠理解他說的話,更不奢望有人能和他一樣爲此興奮到難以自抑。
虛弱的也許只是他的身體,磅礴而強大的卻是他此時此刻的精神與靈魂。
他不再咳嗽,蒼白的臉上也有了血色。
他的身體甚至都慢慢的變得筆直。
劉一餅驚訝的看着這個男人的變化,不過在他看來,這個男人也只是臨死前的迴光返照罷了。
最終,他也沒能去除那虛像打開所謂的通往“掩體世界”的大門。
他緩緩歪倒在地。
劉一餅皺起眉,上前查看了一眼後無語道:“嘖……死了?這就死了?”
是的,這個男人死了,他死的時候臉上沒有絲毫的痛苦,相反像是做了一個美夢,脣角居然還是翹起的。
劉一餅就沒有他這麼好心情了,他原本以爲這個男人會徒手開闢一條通道,然後他們就可以進入那個什麼‘掩體世界’,這樣劉一餅起碼也能開開眼界。
可這人死的真的太突然了。
站起身輕聲一嘆,劉一餅有些撓頭了,他暗忖:‘這可如何是好?都跑到這麼深的地方卻沒路可走……嘖……’
正着急的時候,門被打開了。
劉一餅一回頭,還沒看清是誰就又被人拿槍抵在了頭上。
那一瞬間劉一餅忽然在心底發誓:“我這輩子都不要再被人拿槍指着頭!”
新進來的這位動作如鬼魅,從進來到關門再到拿槍指着劉一餅簡直一氣呵成。
可是劉一餅看清他的樣子後不禁脫口而出:“咦?是你!”
拿槍的這哥們愣了一下:“哎?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