籟言坐下了,議庭內終於安靜下來了。
秦晴目光冷峻的看着這些人,他現在真的是頭疼到了極點,也後悔到了極點。
沒想到一個看似簡單的議庭,當它被再次組建,或者說由民選的人員進行構築的時候,會出現這樣多的變數。
‘她現在應該很開心、很得意吧……看到我這麼狼狽的樣子……’秦晴都能想象到韓空文此時的表情了。
兩個曾經在信仰上截然不同的人都爲自己的信仰付出了天真的代價。
秦晴也終於開始正視韓空文曾經堅持的那種觀念。
“謊言不一定都是壞的……你要看它爲何存在……”
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秦晴把雜亂的思緒暫時拋開,他需要靜心的面對這一切,他要堅定自己的看法,真相終歸是真相,人,不會被真相打倒,更不可能向謊言屈服。
坐回到議長的位置,秦晴對t01號說道:“邁克議員,您可以開始了。”
這位曾身爲中層區域防務總督的中年男人邁克,是個瘦高個,他有着兩撇看上去很滑稽的小鬍子,但卻沒人敢對他的扮相有所玩笑。
因爲大家都清楚的記得那個身先士卒,第一個拿起武器反抗機械生命體的人是誰。
他現在只剩下一條胳膊和一隻眼睛,略顯凌亂的頭髮如雞窩一樣不像樣子。
但作爲一名防務官,邁克坐的很端正,他從一開始,到整個爭論,再到現在,都始終置身事外一樣的在審視整個罪狀,並不斷的反思。
現在當他作爲第一個發言人的時候,他看向了t08號和t10號,並首先問道:“在詳細的闡述我的關於韓空文有罪的理由之前,我還是很想再追問一句,t08萱珉鈞先生,您除了出於挽回公正局面而做的這一次投票以外,您還有別的理由來證明韓空文是無罪的嗎?”
萱珉鈞似乎早知道衆人會有此一問,於是他點頭道:“有的,其中第一點,也是我最質疑的一點,那就是有關於肆意踐踏最高法案這一點,這裡的定罪款項很模糊,而且事實依據不充足,相關的信息也只是提到了韓空文女士曾經在暗中負責了塞伯魯斯的人員調配和再集中,但具體目的卻說得十分含糊,在整個訴狀中也只提到了《死亡計時》這個名冊,也許從名字聽上去這名冊不太友好,但它具體是什麼卻完全沒有提及,因此,我覺得,如此草率而又模糊的罪狀完全無法界定一個人的好壞,更不用提給她定罪了,因此我選擇了無罪。”
邁克明白了,他點點頭,然後又看向了t10。
“我記得李英愛女士最開始是投贊同有罪的,可爲什麼後來您又選擇了無罪呢?”
衆人的目光轉移過來的時候,李英愛冷笑了一下答道:“就這種水平連三歲小孩子都不如的罪狀也好意思拿出來給別人定罪?我就想問問,把一個女人的私生活之類的全都抖出來,這一點是否也是對最高法案的踐踏呢?是不是一個女人和他男人恩愛的方式多一點就可以被處死呢?你們有多少人是認真看完整個罪狀的?這種東西到底把女人擺在了什麼地方?恩?……至於你問我爲什麼?那我現在明確的告訴你,我不關心韓空文做過哪些驚天的大事,畢竟我不是直接受害者,而現在我投無罪,是因爲我發現你們有些人是把罪放在了你們自己眼裡,而不是她韓空文身上!”
李英愛的此番言論可謂是驚奇的很,但又好像很有道理。
在邁克愣住的時候,李英愛又把目光定在了籟言身上,同時說道:“還有,不要再讓我聽到你叫我大姐,你這種怨婦沒資格。”
籟言一愣,跟着氣懵了:“哎!我說你幾個意思啊!我叫你聲大姐是尊重你,你怎麼還反過來咬人呢?還有,什麼他媽的叫怨婦,你給我說清楚!!”
李英愛完全不理她,她安安穩穩的坐在那看着籟言暴跳如雷。
直到場面再度有些失控的時候,秦晴皺着眉,手杖一頓。
“安靜!”
氣氛才重新回到正軌,但籟言已經快要氣蒙圈了,還好她旁邊的兩位脾氣還不錯,連番安慰才讓她舒心一點。
邁克全程看在眼裡,然後點點頭。
但他沒有在兩人闡述完之後直接說自己的想法,而是對秦晴道:“議長先生,在聽完他們兩位的看法後,我覺得我還需點時間來思考,所以請2號開始吧。”
秦晴點點頭,他看向t02號,這位看上去文質彬彬的小夥子曾是達肯城的地下樞紐監理員,他在衆人目光聚焦過來後,顯得有些靦腆。
所以一開始的發言,一直都是支支吾吾的:“我……我……”
“我什麼我啊!有屁快放!”一直沒再跟風的承澤還記掛着老婆孩子,所以特別看不慣別人慢吞吞的:“你這樣我們得等到什麼時候去!議長,我建議每個人的發言不超過十分鐘,儘量言簡意賅,你看如何?”
秦晴沒有直接予以首肯,他看向衆人道:“大家的意思呢?”
衆人紛紛點頭,表示十分鐘的發言時限還是很合理的。
得到一致同意後,承澤對2號議員洪峰道:“你剛纔已經浪費了六分鐘了,還有四分鐘,你有什麼想法趕緊說,如果繼續這麼我我我的,就直接閉嘴吧!聽得心煩!”
洪峰被這連續的刺激,白皙的臉龐越來越紅,終於紅到一定程度後,小夥子終於爆發了。
“我認爲有罪!因爲罪狀中提到了韓女士利用聆心01非法採集聯政體公民信息,並且最終促成了金色鳥籠的迴歸,單此一點,韓女士就應該爲所有死在機械生命體手中的人類負責!”
此語一出,四座皆驚。
籟言又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她猛地一拍洪峰的肩膀,跟着喝彩道:“好樣的!小夥子可以呀!比某些滿口人情味的叛徒和不開眼的娘們強萬倍!”
“你說什麼!”李英愛睜開眼冷幽幽的看着籟言。
籟言也絲毫不讓:“怎麼着,我有提你的名,說你的姓了嗎?”
眼看着兩人的火藥味又瀰漫開來,秦晴直接打斷道:“好了,都消停會吧!怎麼又開始了?”
兩人這才把怒火壓下去,可李英愛沒有選擇沉默。
她對秦晴道:“議長,我請求取消t03號議員的參議資格,她在整個審議過程中都在惡意攻擊他人,攪亂會場氣氛,這嚴重破壞了議庭的公正、秩序。”
“哎你還惡人先告狀了啊!”
“住口!”秦晴也是忍到一定程度了,他瞪了一眼籟言並說道:“你看看你,從整個議庭組建到現在哪一點像一個議員該有的樣子了?你知不知道,就從現在統計的支持率中看,你已經到了最低點了!如果你繼續這樣,就算我不趕你走,選你出來的那些人也該叫你回去!!”
籟言聞言後憋屈的不行,她坐好了,然後自語道:“議員該有的樣子?呵……議長,您太看得起我了,像我這種從小沒上過幾年學的人,除了會開車以外還真的什麼都不會了,而我所在的城市選我出來,是因爲他們覺得我還識幾個字,也是我把他們從火海中拉了出來,可你知道那座城市現在就剩多少人了嗎?就一車人了!四十個都不到,他們選我,是想讓我把想說的話都說出來,如果您覺得這樣不符合一位議員該有的樣子,那好,我自願放棄這個身份,不過在走之前,我依然享有一票否決權,你們任何人也別想讓姓韓的無罪走下審判臺!”
這最後的話是說給萱珉鈞和李英愛的聽得。
萱珉鈞在聽到這樣的真相後,臉上的笑容不在了,顯然他並不知道籟言是從這樣的城市裡被選出來的。
在座的衆人也鮮有知道這些殘酷真相的。
唯一對此一清二楚的就只有秦晴,所以他才一直對籟言保持忍耐。
十九萬人的小城市,的確和達肯這些大都會沒法比,可僅剩三十九人的慘烈,也是任何城市都無法忽略的……
“對不起……”李英愛收回了之前的輕蔑,她站起身,鄭重的致歉,然後說道:“不過我也依然堅持我的看法,這樣的罪狀,不足以給韓空文有罪的定論。”
籟言的眼眶紅腫着,她捏了捏拳頭,然後答道:“不需要,你有你的看法,我有我的立場,咱們不是一條路上的。”
秦晴看了看二人,然後答道:“請求被否決……”
“繼續……”
洪峰又恢復到了他最開始靦腆害羞的樣子,現在輪到了籟言了。
然而這位一直話不停的女人,卻在輪到她說話的時候保持了沉默。
承澤雖然很同情她,可是時間不能這麼白白浪費啊。
“額,妹子,該你了。”善意的提醒後,籟言才說了一句:“總之我認爲她有罪,隨你們怎麼說吧。”
這樣不負責任的發言,現場卻沒有人敢出來反駁了。
包括李英愛也一樣,她重新閉上眼,一身黑衣的她好像從這個會場中消失了。
……
“她說的是真的嗎?那個僅剩四十人不到的城市……”一開始霧歡對籟言的印象也不好,可現在她對這個女人充滿了同情。
林森點點頭,相關的數據有記載,籟言所在的小城市位於塞伯魯斯最南端,那裡是塞伯魯斯的重要貨運中轉站,來自全世界的貨物都會經由那座城市進行收發,所以城市中居住的多半都是司機和貨運工人。
當機械革命到來的時候,戰爭很快點燃了整座城市,因爲缺少有效的反抗手段,整座城市迅速陷落。
僅僅十天,數十萬人就只剩下不到百人,而當數序軸心被雨兒毀滅的時候,籟言他們那批最後的倖存者,已經只剩下四十人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