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圓都不知道是怎樣心情複雜地送小薇去機場的。候機廳，看到榮乾乾推着行李那刻，她很意外，可細想，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伍小薇則一臉坦然：“我和明子在一起這麼多年，好朋友裡，跟他交集少的只剩你們倆。所以，這事怎麼麻煩你們了。”
榮乾乾少有的一本正經：“伍姐姐，你說這話就見外了。”他刻意開着玩笑：“我們仨是中國合夥人，爲了合夥人，兩肋插刀不在話下。”
氛圍實在是沉重。湯圓故作輕鬆地瞪了眼榮乾乾：“榮二，你少往臉上貼金了。我把小薇姐交給你了，你要是沒安頓好她就滾回來了，小心我饒不了你。”
榮乾乾翻了翻眼皮：“這本來是你這個中國好閨蜜應該乾的活。你守着張家公子，脫不開身，我替你全做了，你還不領情。”
他這話，讓湯圓愧疚地噎住。
“誒喲喂，我就隨口一句。你至於嗎？”榮乾乾改口，“你現在被易明德和項鄴軒盯着，隨時暴露伍姐姐的行蹤。你這會都是不該露面的。”
湯圓看他一眼，懶得理會，握住小薇的手：“小薇姐，你一個人在多倫多真的可以嗎？”
伍小薇笑了笑：“沒事的，那邊華人很多的。再說了……”她挑眉看了眼榮乾乾：“有錢，就什麼事都不是事，對不，榮二？”
榮乾乾此刻的表情有些僵硬：“湯傻，你放心吧，我會送伍姐姐到埠，安頓好一切再回來的。”他又犯渾地輕笑：“又不是生離死別，搞得這麼沉重幹嗎？不就是瞞着負心漢，生個孩子嗎？至於嗎？伍姐姐做得對，老婆懷着孕，還跟外面的女人搞三搞四，就是欠教訓。作死地整一回絕對是明智的。”
湯圓狠狠地捶了他一拳。其實，也不怪他，小薇終究沒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榮二，他還只道是易明德包了小蜜，伍小薇快刀斬亂麻地避走他國。作爲男人，他只懂哥們義氣，勸和這種，並不在他的認知範圍內。
“放心吧，圓子，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伍小薇給了湯圓一個大大的擁抱。
“小薇姐。”湯圓又不爭氣地哭了。這樣一別，都不知猴年馬月能再見了。小薇懷着孕，卻不得不背井離鄉，這叫她光想想就心疼得不能自已。
伍小薇推開她，捏着她的臉，噙着淚笑道：“行了，我沒你想得那麼慘。”她低眉看一眼肚子，自嘲地扯了扯脣：“我也算求仁得仁了。”她擡眸意味深長地看着湯圓：“女人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想要愛情，就擁抱愛情，想要婚姻，就抓住婚姻。”
餘光瞟了一眼榮二，她湊近湯圓耳畔，輕聲道：“項鄴軒找過我，扯了一堆勞什子的天使投資。我之所以答應，是因爲我看得出他對你不一樣了。”她錯開湯圓的臉，篤定地點頭，強調：“真的。”
湯圓有些怔住。
伍小薇拍了拍她的肩：“回去吧，我們該登機了。”
送走小薇，湯圓一路都是懵的。直到看準APP上，小薇的航班起飛了，她才依着小薇的囑咐，撥通了易明德的電話。
E文教育設在西京的臨時辦公室，湯圓在會客室，終於見到了許久未見的小文。
怯生生的小姑娘，換上一身頂得上一個月實習工資的職業套裝，果然找回了不少自信。她端着一杯咖啡，笑盈盈地送到湯圓面前：“湯姐，易總正在一個會上，他馬上就過來了，麻煩您稍等一下。”
湯圓定定地看着這個姑娘。有一霎，她真想撕開這張職業化的笑臉，看看內裡是不是真的包藏了禍心。雖然這一切都已再明瞭不過，但她始終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你在這
裡實習？”她語氣不善，“我記得你說過，你最理想的工作是找間中學當語文老師。”
小文笑了笑，面上依舊帶着習慣性的怯弱：“人是會變的，老師能育人，卻育不了自己和家人。我背後有一家子人看着我掙錢吃飯。”她這股理直氣壯的架勢，很有幾分錢盛楠的影子。她心照不宣地自辯着：“既然易總肯給我機會學習，我沒理由拒絕啊。”
她甚至帶着些乖張，暗暗用眼神對湯圓指控着不公：“是易總告訴我，這世上除了買賣，還有感情二字。”
湯圓震怒地看着這個幾個月前還乾淨得像張白紙的女孩。這纔多久，她就脫胎換骨成了眼前這幅模樣！
湯圓想起小薇在機場最後那眼落寞的回眸，就頓時怒火中燒。她微揚着下巴，用這輩子都沒有用過的刻薄口吻，道：“那他沒有告訴你，這世上還有廉恥二字嗎？”
小文的嘴脣扯了扯。
湯圓騰地站起身來。她比小文足足高了半個頭，此刻，這樣居高臨下地逼視，竟然讓這個姑娘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她逼近一步：“我不管你是自己開竅，還是有高人指點，你現在走的這條路是歪門邪道。相識一場，我奉勸你，迷途知返，還有退路。否則——”
小文憋紅着臉，竟然憤憤地打斷湯圓的話，話音有些微顫：“否則什麼？湯姐，說到底，你曾經也算照顧我，我對你並沒敵意。這個世界就是弱肉強食的。富人什麼都能買。”她捂着肚子：“甚至孩子都能買，窮人呢？窮人活該骨肉分離嗎？”
湯圓竟有些噎住。
小文咬着脣：“我知道，在你眼裡，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很不堪。可在我眼裡，這是天賜良緣。”她揪着心口：“我爲什麼要默默無聞地躲在黑暗的角落，看着我的孩子叫別的女人媽媽？我們才應該是一家人！你覺得我對易太太殘忍，可你們想過你們所做的一切對我有多殘忍嗎？”
如果這是一場辯論賽。湯圓覺得在最初的最初，她就已經一敗塗地了。而今，她只是外強中乾而已：“你也知道她是易太太。插足別人的婚姻，你就不會感到一絲絲罪惡嗎？路是你自己選的。”爲了姐妹，她真的把這輩子壓根不可能說的話，全都說了出口：“明碼標價，是你自願的，要說殘忍，是生活對你殘忍，你的家庭對你殘忍，並不是小薇姐。”
小文的眼睛紅了，淚顫顫地打着轉：“是啊，是生活對我殘忍。所以，我沒資格對人憐憫。本來，我是做不出這種事的，但是，知道真相那刻，我……”她笑，淚滑落：“原諒了自己。我只是想我們一家三口團員而已。不。”她咬脣：“不止一家三口。我想擁有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我並沒錯。”
眼前的這個姑娘，真像被人洗腦了。湯圓難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易明德有給過你承諾嗎？你們有在一起嗎？應該沒有吧，一切都是你一廂情願而已。”
小文的嘴脣，心虛地扯了扯。忽然，她的眼眸陡地一亮，竟然毫無徵兆地攀住了湯圓的手，急切地說道：“湯姐，你誤會了。我是聽駕駛員說，易太太問起易總那天晚上喝醉酒去了哪裡。我是怕易太太誤會，纔去找她解釋的。我沒想到，我好心辦好事了……”
湯圓被眼前這幕翻轉鬧得有點猝不及防。當她意識到這個姑娘或許是透過玻璃看到了來人時，會客室的玻璃門已被推了開。
“小文，你怎麼在這裡？”易明德面上的緊張，在湯圓看來，有點做賊心虛。
小文一臉無辜地解釋：“易總，前臺Candy忙，所以我幫她照顧訪客，沒想到是……”她看一眼湯圓，一臉無
害：“湯姐。我和湯姐之前就認識了。”
易明德聞聲，臉色陡變。他應該是到了這刻，才意識到眼前的兩個女人本該是這輩子都不相見的。他哪裡知道，那段他認爲嚴防死守的秘密，早已不是什麼秘密了。
湯圓看着易明德的表情，多少舒了口氣，至少，小文知道內情這件事與易明德無關了。可是，那又怎樣呢？似乎一切都不會有任何不同。
“你先出去。”易明德對小文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冷肅。
小文有些委屈地出門，卻被門口的項鄴軒堵住了去路。
項鄴軒一貫的不按常理出牌：“我覺得，文小姐在場會更好一些。”他一個眼風掃向易明德，徑直進了屋，抽開了湯圓身旁的椅子。
湯圓不解地看着他。他拽着她坐下，扭頭對小文毫不客氣：“文小姐既然已經知道了一切，我們就沒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易明德一臉震驚地看向小文。真被項鄴軒說中了，再是精明理智的男人，一旦動了心，哪怕只是惻隱之心，都會變得情商智商皆輸。易明德這副矇在鼓裡的模樣，叫湯圓看着真恨不得上前揍上幾拳。
小文有些心虛地摳了摳手，擡眸對易明德解釋：“看到……湯姐，我大概猜到了。”
易明德蹙了眉。這樣的謊言，但凡智商正常的人，恐怕都不會相信。
項鄴軒坐了下來，恨鐵不成鋼地深看一眼易明德，順着小文的話道：“既然猜到了，你就該知道，我和易總對你多加照顧的原因了。”他是鐵了心多管閒事了，把什麼都一股腦兒地攬到了自己頭上：“招你進E文，是我的意思。知道你的境遇，易總是想多給你一筆錢的。”
小文唰地臉色蒼白，問詢地看向易明德。
易明德此時整個人都有些懵住，並沒接納她的眼神。
湯圓大概是有點明白項鄴軒的意思了。她聽着他繼續。
“可我覺得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你的專業，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你將來的發展。加入E文私有化迴歸的案子，對你未來求職很有益處，所以，你纔有了現在的實習機會。不過……”項鄴軒搖頭，“終究是我考慮欠周全。”
他的目光，清淺地落在了湯圓的臉上：“小圓，你是來替小薇傳話的吧。那個孩子應該已經……”眼角餘光掃了眼易明德，他繼續道：“拿掉了？”
湯圓睜大了眸子。
易明德似乎一霎回過魂來，緊張地近乎是撲上前來：“湯圓！”
小文呆了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湯圓身上。
湯圓記起小薇的話，“你看看他們都把我逼到什麼份上了。拿掉孩子，我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對不起自己，對不起……明子。可留着這個孩子，挽住這段婚姻，我恐怕到頭來什麼都會失去。我怎麼做都是錯的，圓子。我真的是走投無路了。我只能咬着牙，給自己殺出一條血路來。這也許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做媽媽的機會。我不願意放棄！我知道，留着這個孩子，也許就是個錯。可是，我不願意殺死明子的孩子，我愛他。”
湯圓的眼睛溼了。她看一眼小文，對易明德點了點頭：“這件事，不能怪小薇姐。她只是做了任何一個人都會做的理智決定。”
易明德一把揪住了湯圓的胳膊，激動地道：“她人呢？帶我去見她！”
小文的眼神一刻都沒離開過易明德。
項鄴軒趁熱打鐵地下逐客令：“文小姐，你也聽到了。一切都結束了。E文的實習，也該結束了。回頭我會叫助理聯繫你，給你寫封推薦信。這裡沒你的事了，出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