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淺驚恐地盯着自己的肚子,用一種悲痛至極難以置信的語氣道:“麝香?我吸進了麝香?怎麼會呢,不會的……不會的……”孩子怎麼樣了,孩子沒有事吧……他還那麼小……那麼小……她擡頭,淚水止不住地溢出來,道:“我的孩子怎麼了?我的孩子怎麼了!”
浣粼走過來安慰道:“娘娘,沒有事的,孩子沒有事,孩子還在,他還好好的,只不過娘娘,您不能再這麼大意了,一定要好好休息,好好調養啊,否則生出來的孩子也是不健康的。”
水清淺安靜了下來,她連連點頭道:“好,我休息,我休息,我一定不能讓孩子有一點點的閃失,一點點都不可以,不可以……”她乖乖地躺下了,浣粼道:“娘娘乖,浣粼做了些清粥小菜,待會兒您就起來吃一些。”
“浣粼,”水清淺眨巴眨巴地望着她,問,“纖嬪怎麼樣了?”
“娘娘放心,纖嬪娘娘的傷勢已經控制住了,太醫說她還不能下牀,不然啊,她早就來看娘娘了。”
“嗯。”水清淺笑了。
南宮飛與南宮琉走出紅鸞殿,南宮飛道:“你不是要告訴淺妃娘娘要提防着身邊的每一個人的嗎?怎麼又出來了?”南宮琉嘆了口氣:“浣粼和銀兒都是她最信任的人,倘若連她們都不能相信了,那清淺活得有多累啊,我相信她們是不會害她的。”
南宮飛嗤之以鼻:“‘活得累’總比‘活不了’要來得強吧,我也不想管她的事,我就不明白你爲什麼非要拉着我來。”
“帶着你好避避嫌啊,”南宮琉直言道,“我日日進出後宮,要是被有心人注意到,以爲我看上哪位娘娘了呢,那麻煩可就大了。”
“南宮琉,我說你怎麼這麼缺心眼的,我放下正事不幹天天陪你在後宮裡頭溜達,你以爲你天天來後宮會被人起疑?別多想了,大家早就都習慣了,倒是我,以前很少來的,現在這麼反常,要是哪位娘娘懷了身孕還不懷疑到我的頭上來啊。再說,你分明就是想來問淺妃娘娘是不是無意中得罪了什麼人,發現了什麼不該發現的,看到了什麼不該看到的,真能問了,你卻一句話都不說了。”
南宮琉垂着頭,望着靴子,淡淡道:“你沒看見她的心情起伏很大嗎?要是她壓力太大出了事怎麼辦?她現在需要的是靜養,不是恐嚇。她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傷害她……”
前不久,南宮琉受水清淺的囑託暗中調查太后,在其中,他發現太后身邊忽然出現了一個戴面具的女子,專門聯絡她們要利用的人,在一次她和太后的談話中,趴在屋頂上揭掉瓦片偷看的他聽到了太后對她說的一句話——“你在水清淺身邊這麼久,你知道她的軟肋嗎?”
這個女子,一定是水清淺身邊的人。
可是,她身子不好,而且浣粼和銀兒都在,現在不是問她的時機。
南宮飛白了他一眼,搖搖頭走了,南宮琉跟了上去。
後面,一個人影閃過。
申奉坐在馬車中,馬車後面牽着囚車,南宮契雙手被銬住了,一路搖搖晃晃。“南宮大哥,你累不累啊……”錦瑟始終在右側跟隨着,南宮契道:“錦瑟,你回家去。”
“不,我要跟着南宮大哥,我要跟着你。”
“你跟着我做什麼?我是進宮去,你進不去的,你又何苦呢?”
路上的百姓都看着他們,議論紛紛。
南宮契牙咬切齒道:“這個老頭,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把我帶進宮,要是被我知道他騙了我的話,我一定把他碎屍萬段!”
馬車忽然停下了,申奉在最繁華的地段下了車,走過來道:“南宮契,我要去酒樓吃飯了,你等會兒,興許能給你帶點渣渣。”轉頭又對錦瑟道:“姑娘,你也餓了吧,跟我進去吃飯吧。”“不,我要陪着南宮大哥。”她往囚車處縮了縮,躲開了申奉伸來的手。申奉作罷道:“也好,你陪着他捱餓,也好過他一個人餓着。”
南宮契道:“錦瑟,去吃飯。”“我就不,我就不!”
申奉嘲笑着走進了酒樓。南宮契責備道:“錦瑟,你想幹什麼!不吃不喝,你是個弱女子,你能跟我比嗎?你要麼去吃飯,要麼,給我回家去!”
錦瑟也不搭理他,一路小跑跑到了附近的包子鋪買了兩個包子,不一會兒跑了回來,朝他揚了揚,笑道:“誰說我身上沒有帶錢的,我再窮,也至少能把南宮大哥餵飽啊。”說着,她小心翼翼地跨上了囚車的外緣,伸手湊上去,道:“南宮大哥,你快吃點,吃了纔有力氣。”
南宮契道:“我不吃,我要你馬上回家去。”
扭過了頭。
錦瑟妥協道:“好吧,只要你吃了這兩個包子,我就回家,以後,我們再不相干。”
南宮契笑道:“這才乖嘛。”
等他吃完了包子,錦瑟不慌不忙地靠在囚車上休息,南宮契催促道:“錦瑟,你該回家了。”
“什麼回家?”她仰頭裝傻道。
“你——”
囚車軲轆,滾滾風塵,南宮契站在囚車上,雙脣泛白。他直直地望着前方,不忍側身去看錦瑟疲憊地拖着身子一路生死相隨。她不吃不喝,已然筋疲力盡,好在前面的馬車沒有揚起鞭子,不然她是斷然跟不上的了。
日行百里。
南宮契再也沉不住氣,低吼道:“停——車——”
地面黃土鬆動,一股深厚的內力自後向前膨脹而去,馬車一陣顛簸。申奉從馬車的窗子中探出了腦袋來向後看,大聲問道:“南宮契,你想做什麼?”
“給她吃飯,讓她休息,她一個姑娘家,怎麼受得了這樣的苦!”
“要吃飯?我這馬車上有的是吃的,噯,姑娘,你就上馬車裡來吧,在馬車裡也能好好休息休息。”申奉招了招手,錦瑟臉色蒼白,倔強地搖頭道:“不,我不要,我要陪着南宮大哥,南宮大哥,我要一直看着你,你進了宮,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南宮大哥,你就讓我多看你幾眼吧……”
“你說什麼胡話!”南宮契罵道,心裡卻忽然酸酸的,“我又不會死,我還是會出宮來找你的,你不必這個樣子!”
錦瑟搖搖頭,笑道:“你騙我……你不會再出來了……你是去找你孃的……你不會捨得離開的……”
她想跟着他,即便到現在都還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知道他的過往。
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跟着他。
手腳已然無力。
車伕跳下了馬車,拿着一盒京城採味齋的糕點走過來,道:“姑娘,你要是想一直這麼跟着這位公子,那你也得有力氣跟着纔是啊,要是半路上餓暈了,餓倒了,那你還怎麼跟着啊?”錦瑟猶豫了一下。也是啊,她不吃不喝怎麼成。這時,上面傳來的南宮契的聲音:“錦瑟,快吃點。”
拿起幾塊糕,錦瑟笑道:“謝謝你,小哥。”車伕道:“這是我家老爺讓送來的,不是我自個兒的主意,老爺說了,這一盒,都給姑娘了,要是姑娘累了,就上馬車歇息吧。”說着,他把一盒子的糕點都塞到了她的手中,轉身回去駕車了。
申奉突然喊道:“休息一下吧,我顛啊顛的也累了,先打個盹。”
她抱着盒子,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南宮契緊繃的神經才微微放鬆了些,他喃喃道:“傻丫頭……”
南宮羽一踏進紅鸞殿,就聞到了一屋子的很濃的藥味,他問道:“怎麼回事?”
一個宮女福身道:“皇上,太醫都在盡力給娘娘保胎呢,娘娘最近也時不時會有飢餓感,但胃口不是很好,營養缺失,太醫們怕娘娘腹中的孩子會不好,所以大開滋補的方子。”
南宮羽一蹙眉:“就算她不想吃,爲了腹中孩子着想,也得吃下去啊。”
一走上樓,看見所有的太醫都聚集在外室,圍攏在桌邊商討,南宮羽進去,所有的人都站起來想行禮,南宮羽道:“禮都免了吧!紅鸞殿樓下沒有什麼人,都聚在樓上,難道淺妃娘娘的身子很不妙嗎?”
“皇上,”程太醫站出來道,“皇上,淺妃娘娘的狀況不容樂觀,腹中的胎兒更是大不好啊,也不知道娘娘吸入的除了麝香還有什麼,麝香吸入一些本沒有什麼大礙的,但娘娘吸入的,似乎的人爲特質的麝香,只一點點的分量,就足以要了胎兒的命。微臣覺得,娘娘吸入的是宮中西山的一種草本植物,叫作‘晚來幽幽’,這種植物是廢帝的師父從西域引進的,能腐蝕男子的精元和女子的子宮,稍有不慎,就是致命的。所以,娘娘和胎兒都十分的危險啊!”
廢帝?南宮契,又是南宮契!南宮羽怒道:“你們若是一個一個都束手無策,朕要你們做什麼!要是淺妃娘娘有個三長兩短,你們都提頭來見吧!”“臣等定不辱命——”跪倒了一片。
“陳福海。”
“奴才在。”
“給朕準備下去,三個月之後——等朕忙完了與金國的戰事,就親自踏平了撩人谷!”撩人谷,鳳儀宮的密室,還有這“晚來幽幽”,都是留不得的……陳福海道:“是,奴才這就吩咐下去準備工具和草圖。”
太醫都各忙各的去了,程太醫對南宮羽道:“皇上,聽說淺妃娘娘是在琉璃煙樓外被發現的,臣就在那條小路上仔細研究了一下,採集了許多的草葉,發現這‘晚來幽幽’中似乎有些淡淡的夾竹桃的味道……”
夾竹桃性冷,莫說是孕婦,就是體健的男子,誤食之後也會有性命之憂。但南宮羽明白,程太醫想要說的不是這個。整個皇宮,種植着夾竹桃的地方,只有一處……
宵雲宮。
百花之中,太后偏愛夾竹桃,所以南宮羽集齊所有的夾竹桃樹,栽在宵雲宮內外。
但若因此而懷疑了太后,就萬萬說不過去了。
南宮羽道:“不準多嘴,下去做事吧。”說着,他一甩長袍,坐下來,正對着錦屏。透過錦屏,他彷彿看到了水清淺痛苦的表情,看到了他的骨肉在嚶嚶低泣。
水清淺緩緩地睜開了眼睛,銀兒輕聲道:“娘娘,您再吃點吧,方纔吃的都吐出來了,這樣下去怎麼行呢?您肚子還是餓着的啊,太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