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府上下,包括市井裡巷都傳言,如果沒有小宮主的出生,大概鎮國公方秀,那道長年深鎖的眉,永遠也不會打開了。
成親十年,方秀和夫人段斐音一直都沒能有子嗣,許多人都曾勸方秀納室,甚至連皇上都將後宮裡的才人挑了幾個賜給方秀,依着方秀的身份,就算妻妾成羣,亦不在話下,可方秀除了另擇居室好生安置這些才人,卻從來都不曾光顧所謂的別居,就更別提納妾了。
方秀和夫人門當戶對,青梅竹馬,彼此眼裡心底都只有對方一人,十年無轉移,不僅傳爲益朝的一段佳話,更是爲京師禰都的朝臣和百姓所津津樂道。
然而佳話歸佳話,再是恩愛,無所出的困擾,對方秀夫婦不能不說是巨大的遺憾,加上方家一脈單傳,遺憾已逐漸演變成難以承受的壓力。
染煙的臨世,無疑令已經快絕望的方秀夫婦欣慰異常,雖說不是男子,但依據大益朝的律例,女子是可以同樣承襲爵銜俸祿的,而且招婿入贅之後,若有香火,亦可承襲祖業,所以總而言之,染煙是天降福瑞,是上蒼給久旱的方秀夫婦降下的一道甘霖。
也所以艾言覺得自己的穿越還是蠻幸運,雖說她穿越過來的時候,小染煙剛剛降生,她不得不忍耐十多年的慢慢成長,可吃了睡睡了吃,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錦衣玉食無憂無慮,連錢都不用數,直接勾勾小指頭,便有跟在身後的僕役爲她大把大把的掏銀票,此等生活就算讓她一直停留在七八歲,她也願意,豬怕壯人怕老,難得不用扮也粉,嫩粉,嫩的,還如公主般被寵着呵護着,歲數就完全不是個問題。
第一天變成方染煙時的情形,艾言記得很清楚,她努力轉動腦袋,想弄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結果脖子軟軟的,完全使不上力,而眼珠子骨碌骨碌轉了半天,只看見一位中年美婦微笑着凝望她。
“小丫啊,我的小丫,你可算平安出生了,娘,娘也總算是對方家有了一個交待啊!”中年美婦一邊感嘆,一邊用手指輕輕的點着她的小鼻頭。
高而秀挺的鼻樑,幾乎和方秀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美婦漆黑的明眸瑩光泛動。
婦人的美,不是豔冠羣芳,也不是驚鴻一瞥,溫婉且端莊的淑儀,即使剛剛生產的虛弱和凌亂也無法掩蓋,艾言情不自禁的將手舉起來,試圖觸摸一下眼前的一切究竟是否爲自己的幻覺,但她很快看清了自己團緊的小手,比只核桃大不了多少。
盈盈一握,美婦輕輕的握住了她的小拳,將其湊在脣邊親了親,溫暖而潮溼的親吻帶給艾言無比真切的恬靜,她咧開嘴衝着美婦笑了。
“喲,夫人,咱們家的小姐可不是凡人吶,老身見過多少剛出生的孩子,可剛出生就會笑的,老身還是頭一遭見呢!”一個婆子的聲音驀然從身後響起,同時一張皺巴巴的老臉湊近了艾言,仔細地打量道,“嘖嘖,恭喜夫人,賀喜夫人,小姐的面相一看就是心xing聰慧,行事軒昂,貴不可及,以後一定會承繼老爺的隆耀,說不準會比老爺還顯赫呢!”
那夫人聞聽此言,淡淡的瞥了一眼婆子,將艾言往懷中抱了抱,避開婆子一些道,“女孩子家,有什麼顯赫不顯赫的,我和老爺,都只希望她平平安安幸福美滿就好,馮婆,這回算是辛苦你了,你且下去吧,到管家那裡領賞銀,放心,只多不少,你領了回家好生過日子罷!”
馮婆喜上眉梢,老臉更加皺成一團,千恩萬謝道,“多謝夫人多謝夫人,那夫人和小姐就好生養歇吧,需要我老婆子的時候,喚個人來支使一聲,我老婆子定是隨叫隨到啦!”
夫人輕輕擺了擺手,婆子的臉從艾言的視線中消失,跟着又是一個年輕女子上前,“夫人,您剛剛誕下小姐,身子正虛着,可不能再勞累了,還是讓奴婢來抱小姐吧。”
夫人搖搖頭,依舊微笑着逗弄艾言,並隨口問道,“派人去通知老爺了麼?老爺此時也該下朝了吧?”
“早就去了,傳話不見回,想必是等老爺下了朝,就接老爺一同趕回來呢,夫人莫急,先休息一下,小姐的出生是鎮國公府的頭等大事兒,老爺說什麼也不能在外面耽擱呀!”丫鬟含笑着移近,就想從夫人手中抱過艾言。
艾言聽了半天的話,總算弄清自己成了另外一個人,而且還是什麼鎮國公府上的小姐,只可惜口不能言,唯靜靜的將眼珠子轉來轉去,此刻見丫鬟伸出手來,她本能的想躲開,身子在婦人的懷抱中扭了扭之後,又蹬出一條腿來,婦人的懷抱溫暖愜意,讓墜入陌生環境的艾言多少有了一絲安全感,她可不想易手,被其他的陌生人抱來抱去。
“呵!”婦人失笑出聲,嬌顏如花,她將艾言環在臂彎中輕輕搖動,“我的小丫可聰明瞭,你瞧,她只認娘呢,你們怕是誰都抱不走她。”
丫鬟張了張嘴正欲再說什麼,忽聞門外有稟,“老爺到,老爺回來啦!”
丫鬟一喜,回
身道,“夫人我說什麼來着?老爺今兒回來的可真快啊!”
門外,一位臉膛淨白額面挺闊的中年男子,在僕役的引領下匆匆穿過庭院,直往前園子的正廂房而去,甚至還來不及換下,身上的朝服。
而庭中正是蘭玉滿華枝,辛夷秀如雲,春色恰好,紫氣祥瑞!
廂房的門被打開,丫鬟道了個萬福相迎道,男子急忙問道,“怎麼樣,夫人怎麼樣了?”
“恭喜老爺,夫人和小姐母女都平安着呢,已經恭候老爺多時!”丫鬟恭敬的答道,同時讓至門邊,“老爺快請進去吧!”
男子滿面緊張的神情頓時大爲鬆馳,他不再說話,撩起衣袍擡腳便跨入門檻,繞過廳堂,後面就是內室了。
儘管已到了日暖風薰的天氣,但因着產婦體虛,內室中還放了幾盆炭火,加之產婦又不宜受風,故而門窗皆爲緊閉,內室空氣自然尤其顯得悶熱不暢。
男子穿着厚重的朝服一路趕回家,身上早不免微微出汗,一進得內室,更覺得一股熱浪襲身,不過他僅僅只是輕輕皺了下眉,就幾步並作一步的奔至牀榻前,“斐音,你覺得怎樣?怎麼說生就生了?我上朝前,你不是還好好的,只說想喝一碗蟹茸粥嗎?唉,都怪我,早知道是這樣,我就請皇上準我個幾天假,一直陪在你身邊了!”
美婦微笑着看定男子,“好啦,老爺你快別自責了,我這不是好好的麼,婦人生產又不是什麼大事兒,老爺即使陪在我身邊,不也得叫穩婆麼,來,老爺,快來瞧瞧咱們的小丫兒,瞧她多伶俐可愛!”
美婦說罷,將襁褓湊到男子面前,掩飾不住的自豪與幸福。
“噢?這,這就是我方秀的寶貝丫頭麼?”男子在牀邊蹲下,身來,以便更仔細的看清裹在襁褓中的艾言。
“咦,怎麼一隻小腳丫都蹬出被裹了?”叫方秀的男子輕柔的捉住艾言的腳,在腳心用指尖撓了撓,艾言癢癢的呵呵甜笑。
“她會笑了?”方秀驚奇的叫出聲,“夫人你瞧,她在衝我笑啊!”
美婦欣慰的長出一口氣,“是啊,老爺,咱們的閨女真是與衆不同呢,剛剛蝶軒要把她抱走,她不肯,所以纔將被角踢漏的,小東西剛出世就知道認娘,以後還不曉得有多精靈古怪吶!”
方秀含笑,幫着理了理被角,“斐音,咱們盼了她十年啊,能不精靈古怪嗎?呵呵,精靈古怪纔好,以後就沒人敢欺負了。”
(本章完)